《执剑者 先行篇》戏子说

1、第1章 1

　　天灰蒙蒙的，有雨在细细下着，李秋白穿梭在街巷间，行色匆匆，与慵懒的扬州城格格不入。末了，他在仙女庙侧门口停住，一个穿戴着蓑衣斗笠的人走了上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竟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半晌不敢抬头……
　　雨渐渐下得密了，离庙不远的高楼上有人轻轻磕上了窗。

　　先行篇·第一章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一曲唱罢，佳人凝眸：“秋郎，你有心事？”
　　李秋白放下酒盏，开口道：“亡国哀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今后别唱了。”
　　“有你坐镇，谁那么大胆子敢闯红妆楼？”
　　“我要走了。”李秋白面无表情，饮下一口温酒。
　　“那便让罄姬再奏一曲为君送行。”顿了顿你，琴弦再鸣，玉指轻拨，开口已是别样风情。
　　“这一杯酒，罄姬敬秋郎，愿君一路好走。”杯酒尽，人独影，李秋白翩然踏出红妆楼。
　　“朱雀令，你和他没有未来。”
　　“我明白。请婆婆转告王，寒夜醉已下，七日后发作。”琵琶入锦囊，罄姬换下一身红装，“我们走吧。”

　　夜风已冷，终年积雪的昆仑山脉至高峰却有一人意外出现。水酒一坛，青烟一柱，割舍不断的是人世间最炙热的情感。
　　“又一年了，琼箫，别忘了我呀……”
　　“司徒命丧海老阁，小栗子认定柳生是凶手，坚持前往调查，我没答应。柳生虽抵不上司徒与咱们感情深厚，但对无衣而言却是最特别的存在，当年失去你的痛我不忍见他再尝，所以即便柳生真是杀人凶手，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对不住司徒了。”
　　“换了是你，会怎么做？”一口烈酒下肚，冰凉透心，楚珏凝望着夜空，发出长长一声喟叹。
　　“大哥，小栗子和柳生打起来了！”楚钰急急而奔，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做什么！”回到住处，就见骊尘长剑逼命，白无衣护着柳生义步步后退，手中暗器蓄势待发。
　　“都给我听好了，只要有我楚珏一日，就不许同室操戈，有谁不服的尽管来站出来。”
　　“柳生义一，不要以为有无衣护着你，事情就能不了了之，终有一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骊尘，柳生也是自家兄弟。”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柳生义一，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站出来和我一决胜负，生死各安天命。”
　　“住口！”楚珏气得肝儿疼，“司徒走得突然，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些日子也由着你胡闹，但你总该有些分寸，一路摸爬滚打，闯过生死，挡过刀枪的兄弟不是你肆意发泄的对象。人死不能复生，我希望你尽快接受这个事实。”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来要求我？”
　　“骊尘！”白无衣一声高喝，上前一步，道：“司徒是和小一执行任务丢了性命，无论怎样，小一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代他向你赔罪。”
　　“无衣，过错在我，你无需替我受过。骊尘，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不准你迁怒无衣。”
　　“无需多言！无衣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你，可你若当真清白，又岂会逼得他如此委曲求全！”
　　“那你就别再为难他了。”楚钰收兵入鞘，拉了骊尘就往外走，“走走走！我陪你喝酒去，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无衣，你跟我来。”楚珏开口叫住了白无衣欲离开的脚步。

　　“雪晶浮廊，就是在那里，你带回了柳生。”楚珏指着远处通往圣殿的走廊，有些怅然。
　　“你想说什么？”白无衣别过眼，不去看那条满布血腥的浮廊。
　　“柳生与我们，你选择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司徒的尸体，你看过么？”楚珏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眼中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虽然伤口宽大不似柳刃，但从切入的手法与行凶者暗藏的气劲却不会错。”
　　“你这样说，就是已经有七分肯定了。”
　　“不论有几分都好，此事到此为止，你只要明白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我相信小一，他不是凶手。”
　　“没有实质的证据，你要如何向众人证明他的清白？”
　　“那你又有什么理由怀疑他？阿珏，你我都是刀剑出身，应当明白伤口能造假，杀人手法亦可模拟。”
　　“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柳生的言行，别再让事态恶化。无论真凶是谁，深入调查只会损害手足情义，于事无补。”
　　“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宁可带着他离开，哪怕只做一名小小的守门将也是我求之难得的幸福。”
　　“你这样说是要弃兄弟情义于不顾了？”
　　“若不是为了他，我根本不会踏足长歌。”
　　“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了。长歌名司情报探查，实则暗杀，充满血腥污秽的暗行之路早已不是你这个贵公子能够接受。”楚珏心里一阵酸涩，“无衣，若是能够，我真心希望你们大家都能离开长歌，退出江湖，从此归于平淡。”
　　“只要闯得过十二周天阵就能脱离王朝，你大可带兄弟们一闯。”
　　“十二周天阵……呵！早在多年前我就已经以挑战失败告终了。”
　　“什么！”
　　“那时候琼箫还在，为了挣一份安定的生活，我与他一同闯阵，结果惨败而回，他更因此踏上死路。”时至今日，那份植入私心深处的懊悔仍在隐隐作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的无知与天真。
　　“无衣，要知道闯阵二字一旦出口，无论成功与否，都有人会因为你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
　　楚珏的话如雷贯顶在脑中久久徘徊不去，白无衣步履蹒跚的回到住所，一身酒气熏得柳生义一直皱眉。
　　“怎么醉成这样？”
　　“小一，你绝不能让我失望，听见没！”
　　“好！好！我会努力，不会削你眉角。”柳生义一拿热水给他擦脸，白无衣安分的窝在他怀里，温顺的像只小奶猫。
　　“我的小一这么好，怎么会杀人，他们都胡说！”
　　“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
　　“不要！”白无衣手脚并用攀了上去，温热的气息熏得柳生义一心神一荡，“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现在？”
　　“走啦走啦！”白无衣不由分说拉着柳生义一跑了出去，一路来到通往圣殿的雪晶浮廊。
　　“小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白无衣像个孩子似的跟他咬耳朵，“雪停的时候，在两座山峰的中间可以看见我的家——南唐。那儿跟漠北很不一样，一年四季分明，春天有鸟语花香，夏天可以下河游泳，秋天能收获累累果实，到了冬天，潺潺流水并不足以冻结成冰，暖阳照射下，水面会泛起七彩粼光，比起极光，不知道要温暖人心多少倍。那里还有我的父母和兄弟姊妹，青山埋骨，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过得好是不好。”
　　他说话颠三倒四，柳生义一却一下子心疼了，“夜里冷，回去了。”
　　“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同样是异乡漂泊，柳生义一分外能体会白无衣的心境。只是兵燹连年下，江南哪儿还有他什么家？
　　“无衣，我的傻无衣，为什么要为我化身修罗？我不值得。”常年握刀的手长有薄茧，摩挲过他眉梢眼角，道不尽不舍与心疼，“我柳生义一答应你，此生一定让你重归故里。”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后主死了，南唐没了，江南再没有白无衣了……”惨笑连连，长袍委地，白无衣将头深深埋进臂膀。
　　“无衣……”柳生义一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得轻手轻脚的将他揽入怀中，用体温温暖他冰凉冰凉的身体。
　　白无衣病了，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烧得浑身发烫，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惹得李仲寓亲自遣人问诊。
　　“邪风入体，寒气滞留不散，吃几副驱寒的药就无碍了。”
　　“有劳天祈宫主。还请宫主代为转达我等谢意，待无衣康复再亲自叩谢圣恩。”
　　“楚统领，王朝所有性命皆隶属王一人，天祈只望众人好生爱惜。”
　　“楚珏明白，多谢宫主教诲。”送走高寒，楚珏瞬间打了个寒颤，看似平淡无波的言辞下是让人胆寒的恐惧。

　　一夜相安无事，一夕惊天动地。
　　这一夜，月黑风高，后羿王朝远在扬州的秘密据点被人闯入，四象魁首——苍龙将息一夕毙命。
　　“古今策，春秋绘百卷。问，谁人一笔定江山？”潇洒飘逸的身姿从天而降，来人一笔一卷，拦路档关，“玄武千秋领教。”
　　“春秋一笔开千代！”笔锋进退之间，排的是伏羲八卦，来人旨在生擒。
　　“天一归元！”无心恋战，闯入者祭剑向天，纳周身气劲为一点，破风而斩。
　　“缚虎手！”突来一掌偷袭，李秋白回气已晚，当场呕红。
　　“鸿蒙初开天地合！”踏足腾空，李秋白剑势再起，刹那间，云破月开，浑厚剑气一扫在场众人。
　　“呃……噗！”一口气奔出数十米，李秋白再难压制体内躁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跌入一个温暖怀抱。

　　“苍龙既死，四象破局，传我命令，全军整顿，今夜一举剿灭叛朝据点。”谢书臣看了眼夜空中高高升起的磷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启禀侯，李公子尚未归来。”
　　“派遥光前往接应，务必将人带回。”
　　“是。”
　　“侯不必挂怀，相信秋白有自保的能力。”顾影怀正襟危坐，一子落定，固守大片山河。
　　“我不是怀疑，此番围剿，你二人身份是我最大的顾虑，我不想给无繇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侯多虑了，影怀也是楼主之一，带属下出来做事，出了意外自然由影怀一力承担。”
　　谢书臣握着棋子过去了大半柱香的时间也不见动作，只听得一声轻叹，却是顾影怀先开了口。
　　“容影怀说句不该说的话，侯与楼主相交多年，既知楼主秉性，当初就不该开这个口。现如今做都做了，秋白回得来回不来都是他的命，侯与其白操这份心，不如好好运筹帷幄，一举拿下后羿王朝才是正事。”
　　“三楼主说的是，书臣受教了。今夜之战，还要多多仰仗三楼主。”
　　“影怀既受楼主所托，必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