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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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夏，越南边境。
一行人在暴雨中急行军。
夏季的丛林本就湿热，即使天降大雨也没有使气温稍降，茂密的树林反倒将水气困在小小的空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隔着雨雾看着走在前面的人的背影，大雨淋得湿透的军装贴在那人身上，这样看起来他的身材甚至是有些瘦削的，即使在如此恶劣环境下长时间的急行军，他的脚步仍是有条不紊的，脊背挺直，似乎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过，和他比起来我几个月来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体能完全不够看，借着转弯撇一眼身后的人，同样都是一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样，我心里便略微好受了些——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站在凡人的角度来看小爷还是不错的。
其实大部分时候我都很好奇他这具看似单薄的身躯究竟如何爆发出那么彪悍的能量，如果我们的力量是以肌肉骨骼为依托，他大概连汗毛都被迫派上用场了罢。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嘴角弯了弯却实在笑不起来。
我觉得自己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了，虽然没有看过，但是能想象我的脚一定像是泡发了的腌菜一样，不，应该是泡得霉烂的馒头，只是不知能不能长出蘑菇来，不想还好，一想起来，我便觉得脚上似乎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原本借着漫无边际的神游拼命忍耐的不适纷纷涌上，我咬牙轻喘，努力集中精神研究眼前人身上军装，他似乎是回头撇了一眼，我一怔下意识扬起笑脸，他却视若无物般冷冷的把头转了回去，只来得及看见那人尖削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我的笑便尴尬地悬在半空，半响，竟连生气的念头都起不来——这小哥性格有多臭多硬，这三天里早就领教了个遍，只能就这么尴尬地收起笑容，无奈地甩甩沾到眼睫的水珠。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还在神游的我一下子没有收住脚，直接撞到了他背上，我赶忙站稳脚跟，连声抱歉，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沉声道：“休息半个小时。”说罢不理众人，径直找了棵树靠着休息。
终于得令的众人松了一口气，各自找地方歇息，走在队末的胡大有骂骂咧咧地脱了鞋找了棵倒下的树的树干坐下，小天忙把我扶到一旁，我艰难地脱下鞋袜好歹拧干一点，看一眼脚上的水泡，新伤叠旧伤惨不忍睹，小天连忙要给我上药，我拦住了他，这下雨天就算上了药也没多大用处，何况现在这种情况，每一分物资都要用在刀口上，何况是我们本就稀缺的伤药。拽着没个消停的小天让他坐下休息会儿，我才有空看了一下四周，不过十来个人的小队伍，竟分散成三四个小团体。
这也怪不得。
七天前我们同敌军交火中和大部队分散，我所在的连队，活着的，大概只剩下我和小天，那些一天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还来不及悲伤，就不得不面对在诺大的原始森林里无力求生的窘境，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亏我还曾为自己高材生的身份感到沾沾自喜。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和小天在树林里乱转的时候就这么陆续遇上了同样和大部队分散的胡大有和楼应闲等人。
楼应闲我是听说过的，七十二师的王牌团长，号称玉面修罗，用兵如神不算，单兵作战也能以一敌百就差手撕洋鬼子，在部队里被吹得跟神仙似的存在，对于这些传言我向来是有些嗤之以鼻的，楼应闲确实很有本事，只是传言里总会有些言过其实的部分，有些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但在战争中人们都会需要一个念想，一个英雄，而能耐不错的楼应闲就这么“恰好”地填补了那个空位。
至于胡大有，据他所说是三十六团的，身边跟着的都是绿林时就在的兄弟，一身匪气的兵痞，挺有意思的一个人，虽然嘴上没门，但是讲义气够豪爽，在这人人自顾不暇的世道，胡大有对于手下几个兄弟却是真心实意可以为他们拼命的。
然后就是这个张寒。
隔着滂沱的大雨他的五官看不分明，本就白的肤色大雨洗刷过后更是苍白，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那时候我们一行人正在树林里乱转，然后近乎绝望地发现书本上辨别方向的知识在这片原始森林里毫无用处——也许有时是有用的，但是在几乎相同的一片绿色中我们很快便再次失去方向。
在第三次发现自己做的记号的时候，我摸着记号，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原来上战场除了马革裹尸，还有各种稀奇古的死法。
众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楼应闲神色凝重，不得不承认，玉面修罗的称号实在是很称他，即使同为男人也忍不住要称赞一声好相貌，楼应闲的五官并不是柔美或者英挺便能概括的，而是二者奇异地兼容，多一分粗犷，少一分便显得女气，恰到好处地英俊。
一旁的胡大有一屁股坐在地上道：“这鬼地方真邪门了，我说大兄弟，您倒是靠不靠谱啊，咱这不是大白天的遇上鬼打墙了吧？莫非是哪个女鬼看上大兄弟你了，要不你和她打个商量，我们哥几个都是要正经娶媳妇儿的主啊，让她可别惦记我们了。”引得他身边的人一阵笑声，楼应闲身边的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听到胡大有这般连损带笑的自是不肯，他身边的警卫小王到底年纪小些立马回到：“指不定惦记的是谁呢，要我说分明是有些人奸淫掳掠的事做多了那些冤魂索命倒连累了我们！”
一听这话，原本还笑着的胡大有立马变了脸色，他蹭地站起，冷笑道：“我胡大有落了草也还是条汉子，不说顶天立地起码做事光明磊落，能在这的人没手上干净的，冤魂索命？我他娘的倒要看看先索了谁的去！”
眼看着气氛登时紧张起来，我站在一边有些左右为难，这种情况下窝里反是最忌讳的，只是我两边人都不甚熟悉，身边也只有个半大孩子小天，要枪没枪要人没人的，一开口铁定成炮灰，何况…这种场面楼应闲如果应付不了的话就对不起他玉面修罗的称号了，这么想着我便安心看楼应闲反应，谁知刚好对上他视线，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兴味？他倒是好兴致，被人这么看着总归是不舒服，我下意识移开视线，眼角余光却扫到的残影引起我注意——那地上躺着的好像是，有一个人？而且是穿着我军军装的人，我心一跳，也顾不得楼应闲说什么了，大步走了过去，那人靠着树坐着，一身的迷彩服在树林里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垂着头，一时也看不出生死，只是总归是条命，就算是具尸体，撞到我眼里了便也算是缘分，让他入土为安也算是尽了我同袍之意。这么想着，我蹲下身，伸手过去想要试他的脉搏，还未触到他，我便觉得喉头一紧，尚来不及惊讶，便对上一双深黑的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像是黎明前最暗的夜，除了无穷无尽的黑便再无其他的空茫，绝望，不，连绝望这样的情绪都没有，然后他似乎有片刻的清明，看着我的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直插心口的利刃，震慑得我根本忘记反抗，然后才觉得呼吸困难，因为缺氧大脑一片空白，耳鸣，视线模糊，就在我觉得我大概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的时候，一声枪响，扼着我喉咙的手一松，大量的空气奔涌而入，喉咙撕裂了似的疼，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克制不住地干呕，一旁的小天扶着我急的眼泪都快出来，好容易稍微缓一点，我对着仍旧拿枪指着树下的人的楼应闲勉强扯出一个感激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