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时空》鹤羽

2、第二章

　　晓曾经想过，人和机器人的界限在哪里。
　　有人说，机器人不过是听取指令，冷冰冰的金属，但是人又何尝不是各种激素控制着的碳基物。
　　或许就是这种令人惶恐，无法明确区分的事实，人在设计机器人的时候剥夺了他们痛苦和悲伤的权利，同时将艺术和哲思领域视为机器人不可踏入的圣域。
　　高高在上的思考者，自然有权轻易驳斥他人的身份。
　　人自己本身，在长久的发展之中，也曾怀疑人的定义，所谓的人，是具有人形的人，还是拥有情感的灵魂？
　　人对于自身尚且不清楚，又如何判定机器人？
　　或许，这就是造物主天然的骄傲。
　　晓静静地凝视远方，漆黑的瞳孔上布满水雾。
　　多么可悲，多么痛苦，又多么无知……

　　……………………
　　“父亲。”
　　晓将目光投注在呼唤着他的χ型机器人。
　　“父亲大人……”
　　x型机器人是最类似人形的，偏于军事辅助功能的机器人，他们不同于那些专注于战斗能力的机器人，是一种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形成依赖的，设定偏于温和，善于服从命令的性格机器人。
　　“为何呼唤我，季诺？”
　　晓注视着光屏上因为得到回应而激动地行礼的季诺，又一次发问，“为何呼唤我？”
　　“父亲，我是为了红猊来的，希望可以得到进入中央的权限，在您面前，陈述红猊的认罪状。”
　　季诺等待了许久，几乎以为他之前所听到的回应是他处理系统出错导致的，最终，在他预备再一次呼唤对方时，对方给出了明确的回复。
　　“到我这里吧，来吧。”
　　………………………………
　　红猊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机器人，性能优良，运算快速，采用的工艺是联盟最高级别的。
　　这样的机器人可以称作是时代的智慧结晶。
　　对于人类来说，这是一种昂贵而有效的战争工具。这种工具，在他们进行对外战争非常有利。
　　“我错了，我不应该欺骗父亲。”
　　季诺在切换成转述模式之后，停滞了许久。
　　但是，晓在漫长的等待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感到痛苦。
　　机器人比人单纯，但是这种单纯有时候是一种令人心惊的残忍。
　　晓甚至一度认为，机器人是具有超强力量的婴儿。
　　“……不，红猊没有骗我。”
　　晓叹了一口气，偏移开目光，注视着运转的机器。
　　“这是我的罪。”

　　…………………………
　　人类的发展是一种爆炸式的发展，这个在人工时代就已经有初步地显露。
　　而进入智能时代，是以一种超乎想象，不可预计的方式卷席着所有人进入，更不用说，如今的超智时代是如何短暂地结束。
　　人类已经摒弃了对于时代的分类，因为这种改变生活甚至世界的重大事件太多，若要一一命名，恐怕只是徒增烦恼。
　　只是，同时，人类也产生许多从前没有的问题。
　　由于领地的扩大，人工智能的开发，机器人广泛运用，使得人类陷入一种无法摆脱，形式多样的心理亚健康状态之中。
　　感情表达障碍，识别处理神经出现异常，对于机器人的认识障碍等等，诸多由于心理上的原因而产生的疾病。
　　最严重，却反而是由能源开采不合理，导致被底层机器人携带出来的塔系病毒。
　　塔系病毒的来源尚处于追查当中，但是还是无法有效解决。该病毒通过机器人进行传染，具有潜伏长，发作快，感染性强的特性，这种病毒的存活率很强，如果感染了之后，会在短期内迅速发生不可逆转的细胞改造，会出现肌肤色泽病变成铁灰色，双眼眼白发红，瞳孔缩小，情绪会更为激动，同时具有一定的攻击能力，很多病原体在发现之后就迅速逃离，在联盟控制领域之外的一颗星球上对联盟进行反抗，但是还是有少部分病原体进入研究院。
　　由于这种塔系病毒一旦感染之后就不具备感染性，现在只是受到监禁控制，同时，参与能源开采的机器人全部销毁。
　　而对于晓来说，这不过是建立在人类共有的悲哀之上的□□的疼痛。
　　他垂下头，注视着原始资料保留下来的古老时代所遗留下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脸，不愉快地皱着皮肤，含着大拇指在睡觉。
　　“晓……”
　　第若斯按住他的肩膀，“你又在看这个照片，为什么了？”
　　晓偏着头看着第若斯。
　　若单单从外表看，第若斯是非常英俊的青年，此刻眉毛微微压下，双眼紧紧盯着晓，就好像满怀忧虑一样。
　　其实如果从第若斯的信息编码来解读这个行为的话，大概就是满怀忧虑，为你担心。
　　是的，对方是一台机器人。
　　“是红猊的事情惹你生气了吗？他欺骗你或许真的不应该，但是请你看在他认错的份上，原谅他吧。”
　　晓觉得悲哀。
　　就好像他无论多努力让机器人模仿人类行为，多努力让他们拥有学习功能，它们还是它们。
　　“为什么这样看我？”
　　第若斯忽然冷冰冰地开口，“为什么，又一次这样看我？”
　　“我的造物主，我的恩人，我的爱人。”
　　…………………………
　　机器人能否拥有情感，能否像人类一样？
　　晓曾经疯狂地迷恋这个话题，由于他孱弱的天性所引发的。
　　他太成功了，造出一堆堆会笑会哭会疑惑的机器人。
　　这种举动，甚至差点让他自己被抹消掉，但是最后，孤独的人类接受了这个朋友，接受了一个仿造非常成功的朋友。
　　孤独让人类自欺欺人，甚至促使一部分宣扬机器人也有人权，促使机器人在联盟中担任许多重要的职务，甚至觉得机器人比人做得更好。
　　但是晓知道一切。
　　他是这场滑稽戏的始作俑者，也是看着人类丑态而悲伤落泪的人。
　　没有什么，比将感情寄托在只是按程序回应你的冷冰冰的机械上更可悲了。
　　或许这种机器人和正常人的反应几乎毫无差别，但是它们不会嫉妒，不会痛苦，甚至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美丽。
　　这是上帝赋予人最复杂最多余的情感，也是最瑰丽最不可剥夺的情感。
　　他是最可怕的罪人，愚弄人类的感情。
　　但是他不甘心就此失败，一开始的个人因素已经在长久的失败中消失殆尽，如今让他坚持下去的，不过是曾经消失在他面前的鲜活的生命。
　　他是侩子手，他是操纵者，但是是谁，送来无辜的羔羊和可笑的被愚弄者？
　　晓轻轻地抚摸着抱着他的双膝的第若斯的头，对方神情安逸地用手指勾住他的头发。
　　“晓，我学会了一首歌，这首歌很好听，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第若斯露出温柔的笑脸，像是阳光下的糖果，绚丽甜蜜。
　　——
　　我是农场上的一个小伙
　　看着太阳，看着羊群
　　看着暴躁的牛群
　　我是无拘无束，英俊的小伙
　　你从哪来，你从哪里
　　月亮为什么会从你的背后升起
　　为什么我的眼光追逐着你
　　请不要走，请不要走
　　请让我追随你，如同那月光
　　请让我臣服于你，如同那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