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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倾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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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小院的后园里人声寂寂,风中飘动着淡淡的草药的药香,连石榴树下,大水缸里养的鱼,都好像已懒得游动。
叶听雨却还没睡,她正在临水的小亭里熬药,淡淡的蒸气飘起,映得她的脸庞有些模糊。
她在亭子边的长椅上抱膝而坐,凝视着水中的月亮出神,一阵夜风吹过,身躯不禁微微一颤。
一件外衣轻轻披在她身上,后背顿时一暖。
她回头一看,花满楼正微笑着“注视”着她。
叶听雨回身站起来:“你怎么还没睡?”
花满楼微笑道:“你不也没睡?”
听雨道:“我在熬药,怎么能睡呢?”
花满楼道:“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还是去睡吧,我来替你熬吧。”
叶听雨摇头道:“是药三分毒,所以尤其要讲究火候,有时要大火,有时要小火,要不然熬过头,那就成了毒药了,熬药的事还是我来比较在行。你还是去睡吧。”
花满楼道:“没关系,我不困。”
听雨微笑道:“那我们就聊聊天吧,我还真有些困了。”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都觉得心里虽然有很多话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坐着。
庭院深深,药香浮动,夜色美如梦境,他们岂非也只有两个人,岂非也有很多话要说?可
是他们却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花满楼打破了沉默:“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
听雨微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几天没睡觉罢了。”
花满楼道:“要不是你帮忙,我们现在只怕还被困在那个神秘山庄里。”
听雨道:“其实就算我不去,那位柳姑娘也会想法子放你们出来的。”
花满楼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
听雨微笑道:“谢就算了,只要下次你别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赶出来就行了。”
花满楼道:“你还在怪我?”
听雨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惹麻烦,所以——”她眨了眨眼睛:“
我还是领你的情,不怪你了。”
说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花满楼也不禁笑了出来。
两人这一笑,原本沉默的气氛欢快了不少。
花满楼道:“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却连你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听雨诧异道:“难道陆小凤没跟你说?”
花满楼微笑道:“他把他知道的有关你的事都跟我说了,独独忘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听雨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正好是
春天,她跟我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春天,”她抬起头望着天边已近全圆的月亮悠悠道:“那
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她生下我就晕了过去,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
样东西就是窗前的杏花,所以,”
花满楼微笑着接道:“所以你的名字里一定有听雨两个字对不对?”
听雨奇道:“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道:“我随便猜猜的。”
听雨道:“那你猜得可真准,不象那个陆小凤,猜得牛头不对马嘴,差点没被他气死。”
花满楼笑道:“他在这种事情上一向不怎么聪明,那你母亲现在可好?”
听雨转过脸,若明若暗的炉火下,看不清她的脸色是悲?是痛?花满楼也察觉出了不对,
想要岔开话题,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只听她淡淡道:“我六岁那年她就走了。”
花满楼只觉喉头有些发酸,只听她继续道:“她走的时候我还小,总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没想到她这一睡,就再没醒过来。”
良久花满楼轻声道:“逝者已逝,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母亲不在了,你才更要照顾好自
己。”
听雨转过脸来,面色已复归平静:“不说我了,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你们打算怎么对付
那个神秘山庄?”
花满楼沉思着道:“我现在暂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毕竟我们对它知道得太少,敌暗我
明,他们已经占了上风。”
听雨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花满楼道:“现在我们的线索只有一条,就是四月初十那天他们会在南宫家的寿筵上发动
,在他们发动之前想必总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那时就有迹可寻了。”
听雨笑道:“那那场寿筵岂不要弄砸了?”
花满楼微笑道:“我家和南宫世家是世交,南宫伯父为人虽然严肃了些,但却不是心胸狭
隘之人,若他知道这件事,帮我们还来不及,断断不会因此生气的。”
听雨道:“也是,他就算要气,也得气那些扰乱寿筵的人。”忽然想一事:“对了,我们
救回来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呢?这人救得还真够糊涂的。”
花满楼笑道:“你现在才想起问这个?若我们不在,你是不是就不管这件事了?”
听雨想了一想:“那倒不会,不过若是我一个人,我至少会先问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象今天这样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救了再说,倚多为胜的虽然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有时
也有例外的。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花满楼道:“那位男子是峨嵋七剑中的严人英少侠,至于那位姑娘——。”
听雨忽然站起来大声道:“她是西门吹雪的妻子是不是?”她的声音竟带着抑制不住的激
动,却听不出是喜是怒。
花满楼有些奇怪:“没错,怎么你们以前见过?”
良久,听雨淡淡道:“没见过,只不过有些好奇西门吹雪竟然也会娶妻生子罢了!”
花满楼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却又想不出那里不对,只好试探地问道:“你也认识西门吹雪
?”
听雨不置可否:“药快熬好了,我去看看他们醒了没。”说着转身离去。
听雨沿着院子的青石板路慢慢走着,听雨抬头望着天空,眼神已不复原本的平静柔和,取
而代之的是一片痛苦和冰冷。仿佛想起了一件她永远不愿想起的事,她的手已经因为握得太紧
,指节已经有些发白,冷不防,竟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听雨这才回过神来,一看撞上的人竟是陆小凤,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
陆小凤道:“怎么你走路的时候眼睛不看着路反倒看着天上啊。
听雨扫了一眼,淡淡道:“有事?”
陆小凤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但他还是很直接地说出了来意:“孙秀青。哦,就是那位姑娘已经醒了,我来看看药熬好了没。”
听雨道:“已经好了,我这就给他们端过去,对了,你赶快去弄些稀粥小菜来让他们先喝
下去,药是不能空腹喝的。”
孙秀青喝过药后,原本惨白的脸色也微微有了些红晕,不象原来那样无一丝生气。
“多谢姑娘。”孙秀青向听雨道。
听雨淡淡一笑:“不客气。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太过劳神。”
陆小凤盯着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个人。
听雨扫了他和花满楼一眼:“我累了,先出去休息了。你们有什么话就快问,过一会药力
上来她就会犯困的。”说罢走了出去。
陆小凤盯着她走出去的身影,良久,忽然冒出一句:“你们以前见过?”
孙秀青摇头:“从没见过,怎么了?”
陆小凤喃喃道:“奇怪,怎么会.....。”
孙秀青问:“你说什么呢?”她探询地看向花满楼,花满楼对她安慰的笑笑,示意她不要
担心。
陆小凤回过神来:“没事,对了,跟我们说说你们的事儿吧,你怎么会到这来?又怎么会
和严人英在一起?”
孙秀青的本已有些好转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低声道:“孩子被接到万梅山庄去了,我出来
散散心,正巧遇到了三师兄,就一起走了。”
西门吹雪在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颠一战后,他的剑法已经到了“无剑”的境界,他的人就
是他的剑,他的剑就是他的神!一个人的剑法若已通神,那么他的人也一定已接近神。
在那一战之前,他已经有了人的感情,因为他对他妻子的狂热,已经超过了对剑的狂热。
但是在决战紫禁之颠后,他对剑的狂热,又被这一战激发了出来。
无论是谁,在和叶孤城那样的敌手对敌后,都难免会觉得意气风发,想更上层楼的。于是
,他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剑的世界。
一个将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剑的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疑是值得敬佩的
可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男人是决不适合做丈夫的,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做一把剑
的妻子。
可是,她却偏偏爱上了这个剑一般的人,那又有什么法子?
没有法子。
所以她必须忍受这样的孤独和痛苦。
陆小凤和花满楼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不语.
她强笑道:“三师兄这次本来是要去南宫世家贺寿的,没想到路上却遇上了这样的事。幸亏你们及时赶到,否则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陆小凤也急于转移话题,于是接着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人去吗?"
孙秀青摇头:"自然不是的,三师兄是最先上路的,其他师弟妹们要过一段日子才去."
陆小凤奇道:"这又是为什么?"
孙秀青转头望向依旧昏迷不醒的严人英,原本愁云惨淡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你们自然不知道,师叔之所以要三师兄先去,是想让他和南宫小姐先见见面."
花满楼道:"你的意思是,令师叔和南宫前辈想撮合他们两个."
孙秀青点头:"正是,听三师兄的口气,两位老前辈倒是很愿意,现在只等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如何了."
陆小凤笑道:"这么说他们还没见过面?那岂不是盲婚哑嫁?万一这位南宫小姐是个丑八怪那可怎么办?"
花满楼微笑道:"你说这话未免太刻薄了.你又没见过南宫小姐,怎么知道她一定是个丑八怪?"
陆小凤瞪着眼道:"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花满楼依旧微笑道:"我不但知道,而且还亲眼见过.她不但不是个丑八怪,而且还是个少见的美人."
陆小凤道:“亲眼见过?怎么个见法?什么时候?”
花满楼依旧保持着微笑:“你别以为我眼睛看不见就小看我,”声音微一顿:“六岁的时候,我随家父去南宫世家的时候和她见过一面。”
陆小凤大笑:“六岁的时候?那可真够早的,哈、哈、哈哈哈哈.............。”
花满楼道:“古人云‘三岁看小,八十看老’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吧?看你就知道了。”
陆小凤道:“这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花满楼淡淡道:“你忘了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了?或许年代久远,你已经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孙秀青忍不住问道:“那时他在做什么?”
陆小凤大声道:“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我相信南宫小姐是个绝世美人好了,你花满楼的眼光怎么会错呢?是不是?”一边说,一边谄媚地笑道。
孙秀青好奇心大起:“他究竟那时在做什么?”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说老实话,因为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陆小凤听到此,大大地吐出口气,花满楼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不过仔细想想,还是.........”
陆小凤急忙接过话头:“还是记不起来的对不对?”
孙秀青终于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花满楼与陆小凤对视一眼,两人站起身,花满楼道:“事情我们已了解得差不多了,你有伤在身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罢与陆小凤对视一眼,闭门离去。
孙秀青躺回床上,紧紧抱住被褥,无声抽泣。
陆小凤忽然拍拍花满楼的肩:“真累啊,很久没好好和你喝过几杯了,一起去喝几杯如何?”
花满楼道:“你不困?”
陆小凤叹了口气:“我只怕今晚不喝,以后几个月就没时间喝了。”
上好的竹叶青被温过,摆在临街靠窗的桌上,陆小凤不耐小杯斟酌,索性抱起坛子大饮起来,花满楼却一杯一杯地慢饮细细品尝。
陆小凤大喝了一口酒:“没想到西门吹雪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原本以为他娶妻生子以后会变得像个人,可终是改变不了他。”
花满楼道:“如今事情变成这样,我们也只能尽量宽慰孙姑娘了,以你和西门吹雪的交情,他或许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孙姑娘回去,可却决不会改变他对此事的态度,这样只怕会更伤孙姑娘之心。”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西门吹雪若是不这样做,那他也不是西门吹雪了,可是看着孙姑娘这样,却又不能置之不理。”
花满楼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陆小凤大喝了一口:“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南宫世家,咱们先去了结了这件事,再去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吧。”
花满楼点头道:“这样也好。”
陆小凤忽道:“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混进南宫世家?”
花满楼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不要南宫世伯他们知道?”
陆小凤道:“如果真像那位柳姑娘所说,仇恨天敢在南宫世家动手,只怕与南宫世家的人脱不了干系,他或许已经安排好了陷阱在等人往里跳,敌暗我明,我们要是大张旗鼓地去,岂不是正中他的圈套?”
花满楼道:“南宫世伯为人一向疾恶如仇,他想必不会是幕后黑手。”
陆小凤道:“这我也知道,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花满楼道:“南宫世家持家严谨,若无人配合,要混进去只怕不是易事。不如我们把事情告诉南宫世伯,由他来安排我们潜入南宫山庄,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陆小凤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只是我们到了后怎么见到南宫前辈?”
花满楼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到了南宫世家后,你们暂时不要露面,我私下找个机会和南宫世伯把事情告诉他,请他安排你们暗中留在南宫世家,我和南宫世家的人见过几次面,要扮成下人只怕不易,就留在明处配合掩护你们,这样你看怎么样?”
陆小凤有些闷闷不乐道:“这么说这次我又得易容化装了,这种麻烦事怎么总落在我的头上?”
花满楼微笑道:“谁叫你比别人多了两条眉毛?比别人多些麻烦也是应该的。”
陆小凤伸了个懒腰,忽又停下:“对了,你觉不觉得听雨今晚有些奇怪?”
花满楼沉思道:“依我看,只怕和西门吹雪有关?”
陆小凤脸色凝重起来:“怎么说?”
花满楼道:“今晚我和她在凉亭说到今天救人的事,当我告诉她今天救的人是孙姑娘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变了,厉声问我孙姑娘是不是西门吹雪的妻子。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好奇,可是依我看,事情决不会象她说的这么简单。”
陆小凤道:“难道她和西门吹雪有什么过节不成?”
花满楼道:“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陆小凤道:“那你看这次去南宫世家她会不会和我们一起去?”
花满楼沉吟道:“我和她虽然相识不久,但也看得出她应该不是为了私仇不顾大局的人。不过——她会不会和我们一起去,这我也没有把握。”
陆小凤道:“看她的武功,似乎不像中原各派的路数,她的医术也似乎极其高明,如果和我们同去,对我们说不定会有大大的帮助呢。”
花满楼道:“但是她若是不愿意,我们总不能勉强她。”
“那倒是,”陆小凤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船到桥头自然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