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外记》monique

8、第 8 章

　　德兰心事重重地走在深宫之中,他从腰带里掏出了珐琅珠花,握在手中万般珍惜地抚弄着,脑海里想的全是连日来魂萦梦系的伊人. 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如此地令人神魂荡漾,她的歌声琴韵、棋艺诗意,更是教人近乎失控地迷陷倾倒.

　　南三所赫然立现眼前,德兰顿回现实. 自两年前在喀拉乌苏受到几乎致命的重伤,被送回宫中医治后,皇上便特赐阿哥所的一厢厅房与差遣小厮给德兰,这段时日,也因之得以无所顾虑地待在宫里养伤.

　　才入处所大门,小六子便冲出来行礼禀报: "兰二爷您可回来了,五阿哥已经等您好久啦!"
　　德兰往厅里一看,确实有个身着阿哥服的男子正坐堂中. 他立刻三步幷做两步地向内急急行去,一路也看清了来访的人果真是儿时好友永琪.

　　"臣恭见五阿哥." 撢袖正要跪下,德兰就被永琪一把扶住.
　　"德兰快别这么做,你与我还行这套大礼? 咱们可是多年的好兄弟不是?"
　　德兰双手抱拳一揖: "让五阿哥久候,德兰惶恐之至."
　　永琪上前用力拍了德兰左肩一把: "回宫也好一阵子了,怎么都不来找我? 咱们以前常一块儿骑马射箭读书写字,你都忘了么?"
　　肩上阵阵巨痛,德兰心头一紧,垂首再揖: "臣惭愧...."
　　永琪压下他的手, "你是怎么回事? 不认得我了吗? 你可是有皇阿玛御赐的名儿,那是倍极荣宠的呀,别再说什么臣参见,臣惭愧了. 以前你怎么称我,现在就怎么称我. 以前你怎么称自己,现在还是一样怎么称自己."
　　德兰感激地回握住永琪,神情却显得落寞: "很抱歉,这趟回京,没能先向五阿哥请安...."
　　"德兰.... 怎么了?" 永琪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心事好重...."

　　德兰轻轻叹了口气,发现桌上奉的茶早已凉了,便吩咐一旁的小六子: "帮五阿哥换杯热茶吧."
　　永琪盯着德兰,回想刚刚才拍了他左肩一下,竟让他面上因此咬出一道筋痕,于是问道: "你的伤有什么问题么?"
　　"既然五阿哥问起,德兰也就不再隐瞒了...." 手抚伤臂,德兰黯然答道: "是的,我的伤是有问题.... 我的手臂,几乎是已经废了...."
　　"怎么会这样?" 永琪吃惊再问: "是黑水营那次的重伤所留下的病根么?"
　　"那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不过,在这之后我又受了两次伤,几乎都在同一伤处.... 现在,我已经无法再操兵骑射了."
　　"天哪,这对你是多大的打击?" 永琪面容纠结,为此感到郁闷.
　　德兰惨然一笑,无言以对.

　　"所以,回宫后,你便再也不找我们了?" 永琪终于明白德兰满腹的失意.
　　"唉,这几年来令人感慨的事太多了.... 我实在不习惯宫中虚与委蛇的招式,还是少回来,少和复杂的人打交道好!" 德兰轻揉着左臂,永琪刚才属于哥儿们招呼的那一掌下得似乎不轻.
　　"你说我是复杂的人吗?" 永琪半开玩笑道.
　　"当然不是!" 察觉自己失言,德兰立刻揖手赔礼: "五阿哥请见谅,我...."
　　"我明白!" 永琪仁厚,便是微微一笑: "我明白你曾受的委屈,怎会介意?"
　　二人不约而同想起,当初诸克图贝勒因德兰在黑水一战重伤几乎丧命,昏厥多日之后差点儿回天乏术而悔婚,要求老佛爷撤了多罗格格哈宜呼和德兰的指婚帖,这事当初还曾在宫里闹得沸沸汤汤. 兆惠因身在前线,一心只想完成皇命平定回部,救治命在旦夕的德兰,也就无心理会贝勒的背信忘义,于是亦上书请求老佛爷成全双方撤婚的期盼. 如今,哈宜呼格格早已嫁做人妇,而德兰却仍旧孤傲一身.

　　"别再提这些不愉快了,咱们难得见上一面,总该聊些开心事儿!" 德兰转了个话题,只想忘掉这千头万绪,即使是短短的一剎那也好, "这些年来五阿哥都好么?"
　　永琪开怀一笑: "两年来,你一定无法相信,我的生命中有了惊心动魄的变化."
　　"是么?" 德兰见他笑得开心,心中便有答案: "是寻得生命中的知己?"
　　"你猜得真准!" 五阿哥这下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瞧你喜孜孜的模样,除了这事儿,不会有他." 德兰与永琪会心相视,仿佛回到了年少岁月,二人亲密分享彼此心事的当时.
　　永琪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 "皇阿玛已为我俩指了婚...."
　　"是么? 哪家的千金? 我认得么?" 德兰亦跟着兴奋了起来.
　　"你应认得的,她在宫中可是大名鼎鼎...." 永琪调皮地止住了话,德兰则是露出取笑的眼神盯着他瞧. "她是漱芳斋的...." 永琪故意拖长了音调,再看了德兰一眼: "还珠郡主!"
　　忽闻漱芳斋三字,心中涟漪荡漾的德兰竟还能按捺住情绪,捧手一揖: "德兰恭喜五阿哥!"
　　"可知我是吃了多少苦头?" 永琪先垮着一张脸,而后又笑嘻嘻地说: "能赢得小燕子芳心,确实值得恭喜,谢谢你啰!"
　　"你一定要把这两年来惊天动地的故事好好说给我听." 德兰跟着笑说.

　　"你应该认识漱芳斋里的这两位格格吧?" 永琪问道.
　　"是紫薇格格和还珠格格?"
　　永琪点头,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下去: "要说我和小燕子的故事,就不能不提紫薇与尔康."
　　德兰自幼便认得尔康,因为年龄相近,当初都是玩在一块儿的伙伴,只是多年未见,感觉似乎略有生疏.
　　"福尔康么?" 这名字一由永琪口中提起,德兰就立刻焦虑了起来. 紫薇与尔康是什么关系? 刚刚在漱芳斋还曾听小燕子说,要找尔康算帐,难不成是尔康惹得紫薇伤心?
　　"是啊,我们四人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皇阿玛的指婚...." 永琪毫无考虑地脱口而出.
　　心如万箭穿透般淌着鲜血,这一阵晴天霹雳摧砍得他痛入心脾,德兰一次又一次地暗自问着,紫薇已经指给了福尔康?

　　"紫薇她...." 德兰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震惊与失落.
　　见德兰神色有异,永琪忽然想起,那夜护送紫薇回漱芳斋的男子,身形与他还颇有几分相似,就止住了话题,盯着德兰: "除了伤,你还有别的事没对我说,是不是?" 屋内的气氛突然僵住了,德兰静默不语,他滞郁的眼神让永琪更加焦急起来: "是不是?"
　　德兰凄然一笑: "到了现在,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永琪傻住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空气中凝结着一股沉重的压力,迫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德兰.... 你.... 该不会是爱上紫薇了吧?"
　　然而德兰却只是沉默,持续地沉默.

　　看着目色怅然的德兰,他的举止依旧是那么沉稳,那么儒雅,永琪心中不忍,便问: "几天前的夜里,我似乎见到你送紫薇回漱芳斋?"
　　"是的,我在昭仁殿那儿遇见她,当时她正为皇上抚琴吟唱. 她的歌声是如此动人心弦,她的举止是那么优雅婉约.... 当晚,皇上让我送她回漱芳斋...." 德兰回味着紫薇种种的诗意美好: "我们在御花园中闲聊了几句,她真是一位善解人意又诗情画意的好姑娘."
　　"从那天开始,你对她.... 便有了感觉?"
　　德兰摇摇头,叹了口气: "打从回京那日,皇上赐宴,戏台前,与她错身而过.... 我就忘不了她了...."

　　永琪觉得情况实在过于复杂,心急地说: "德兰,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是既痛苦又伤心,可是紫薇与尔康早已指了婚.... 况且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 紫薇今晚为了他哭倒在浮碧池边,那时他人在哪里?" 想到紫薇伤心欲绝的模样,一阵痛惜涌上德兰心头.
　　"什么? 紫薇哭倒在浮碧池边? 怎么回事?" 永琪大吃一惊.
　　"她什么也不肯说,只听到还珠格格气呼呼地嚷着不饶尔康." 德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想起白天时,尔康曾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在对紫薇解释自己的心意与深情. 经过一番沉思,永琪再问: "难道.... 问题没有解决?"
　　德兰看着永琪,露出复杂的神情: "他已亏待紫薇,绝不可再辜负了人家,否则...."
　　永琪瞪眼瞅着德兰,不知他会说出什么.
　　毕竟德兰是个稳当得体的人,纵使心里千万个想喊 "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抢过来",却也还是压抑了下来,便只是冷冷说道: "否则,我绝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