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外记》monique

5、第 5 章

　　两天前,成了香妃的含香公主,为了坚持不换清装闹了场跳楼,竟也毫发无伤. 只是,从此以后,与老佛爷之间的嫌隙,便再也无法抹平了.

　　太后拿香妃莫可奈何,转而盯上两位与香妃往来密切的民间格格. 乾隆明白,这两对小儿女的婚事,已成了太后眼前最关注的焦点,他的拖延政策,迟早会行不下去. 只不过那两对有情人,还尽在作一些情有独钟却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看得乾隆心里好生焦急.

　　紫薇确实如尔康所言,是个死心眼儿的姑娘,对于爱情与婚姻的执着,是不容模糊的. 如何才能让她接受晴儿,倒还真得循情释理费番唇舌才行. 傍晚,乾隆刻意避开了小燕子,要小路子单传紫薇进昭仁殿书房,还吩咐九芎将琴摆上,精心安排了一场琴话会,好教贴心体己的紫薇,能明白自己的一片用心良苦.

　　"紫薇格格到,还珠格格到!"
　　乾隆吃了一惊,怎么小燕子也跟来了,这下子话题该如何开始?
　　两位格格行过了礼,小燕子一脸不平: "皇阿玛怎么那么偏心,只传紫薇却不传我?"
　　乾隆尴尬地笑了两声: "朕今儿个突然想听紫薇弹琴吟诗,心想你明天得给纪师傅交文章不是? 去漱芳斋是会打扰你作功课的,还是宣紫薇进书房比较妥当. 这可是完全为你着想,怎能说是朕偏心呢?"
　　小燕子愣了一愣: "是啊,明儿个我还得给纪师傅交功课呢.... 这下可惨了,我一个字都还没动呢,怎么办?"
　　"那还不赶紧回去努力完成文章? 别一心想着玩." 乾隆正中下怀.
　　紫薇也悄悄地补了一句: "是啊! 别忘了五阿哥的幸福可是掌握在你手上呢."
　　想到白天强要香妃换清装的太后,对自己也是百般刁难万般挑剔,小燕子没好气地说: "我才不要负这么大的责任呢! 个人的幸福个人去负责,他想让老佛爷满意,就自己去想办法,我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忘了曾经与五阿哥许下的誓言?" 紫薇见小燕子如此高声嚷骂,有点责怪了起来: "你忘了五阿哥曾说他可以为你坚定不移,而你却不能为他受一点儿委屈么?"

　　乾隆在一旁烦恼不已,经小燕子这么一搅和,话题反倒定在这两对有情人的山盟海誓上,如何能再说服紫薇接受与晴儿共事一夫的建议?

　　眼见小燕子突然安静下来无话可说,乾隆此刻只想趁早将这个麻烦的还珠格格打发回漱方斋,再赶紧解决紫薇的问题,于是说道: "小燕子你明白了么? 不管怎样,明天你总得交出文章,听见没有?"
　　"是,皇阿玛...." 小燕子垮着脸,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回答.
　　"那还不赶快回去作功课?"
　　"是,小燕子告退...." 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安,走到门口,小燕子突然回过头,张大了口对紫薇轻声地说: "你别待太久,早点儿回来帮我."
　　紫薇偷偷地笑了笑,点点头,小燕子这才放心离去.

　　见小燕子走远,乾隆松了口气,端起茶啜了一口,眼目慈祥地望着紫薇,问道: "你和尔康最近还好么?"
　　没料到乾隆会问这事,紫薇楞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去,等了许久才再羞涩地点了点头.
　　"他.... 有没有欺负你?" 乾隆再问.
　　紫薇赧红的脸蛋藏得更低,扯着丝帕,又停了半晌才微微地摇摇头.
　　"那就好." 乾隆笑了出来: "尔康对你可是一片真心,用情至深啊.... 你要多体谅他."
　　紫薇抬起头,眨着水汪汪的双眼,望着乾隆,心中感到疑惑,不知皇阿玛到底想说些什么,又要自己体谅什么?

　　"呃...." 犹豫着该如何再讲下去,乾隆一时之间也没个好主意,只能装出一副兴致大好的模样: "朕今天突然想听你抚琴吟唱.... 咱们就快开始吧!"
　　紫薇在困惑中忽然灵机一动,也许可借着吟诗诵曲来劝说皇阿玛成全含香和蒙丹,她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 "难得皇阿玛今儿个好情致,紫薇就先为您唱一段...."
　　乾隆十分感兴趣地望着紫薇问: "你打算为朕唱什么?"
　　"这是一首特别的曲子,在今夜十五月圆,如此特别的时节,请皇阿玛您一定要记住张鸣善的这首普天乐...."

　　紫薇的琴弦如泣如诉揭开序奏,动人的歌声缓缓倾吐: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
　　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伤别离.
　　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何日来也...."

　　乾隆听了十分烦忧,这样哀怨缠绵的曲调之后,如何才得切入心中话题?

　　曲罢,小路子匆匆进厅轻声禀报: "皇上,兰将军求见!"
　　德兰入了室,行过了礼,随即发出赞叹: "好一首普天乐,好一句人去了何日来也.... 紫薇格格的歌声琴艺真是美得让人痴醉."
　　"紫薇见过兰将军,兰将军过奖了!" 紫薇带笑颔首答道.
　　"德兰,你在外头等了好久?" 乾隆问道.
　　"臣在昭仁殿外遇见还珠格格,听说皇上今晚兴致很高,找了紫薇格格来抚琴吟诗,微臣按捺不住心中期盼,便顶罪求见了."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才刚开始呢." 一直犹豫着该如何开口的乾隆,见情势如此,想德兰来了也好,今日的气氛似乎不适合谈论晴儿的事,那么就此转开话题吧!
　　德兰此行倒比上回冷静,神情泰然而充满自信. "臣在门外已听见乐声,舍不得打断这美好的阳春白雪,特别让小路子公公等格格唱完了再行通报...." 他勇敢地望向紫薇,反倒是紫薇为此盛赞而显得有些不自在.
　　"阳春白雪?" 乾隆开怀大笑: "是啊,这形容用得真好. 紫薇的人、琴、曲、诗都如阳春白雪般晶莹剔透纯洁无瑕."

　　书房里的歌声琴语直至入夜才休,紫薇起身说道: "皇阿玛,我得回去了,小燕子现在大概已经急得跳脚了."
　　想到小燕子手足无措的模样,乾隆大笑起来: "好好好,妳快回去吧. 小路子,送格格回漱芳斋."
　　"皇上,微臣也请求告退,就让微臣送紫薇格格回去吧." 德兰抢一步跪安.
　　"也好.... 那么我们改天再好好聊聊." 乾隆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穿梭于暮色中的御花园,小路子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德兰随护在紫薇身后,听着她发上头饰玲珰作响,沐着她身上散发出扑鼻清香,她娴雅的容止,丰溢的才德,一切一切都令德兰为之倾倒.

　　行过长廊来到池畔,紫薇停住脚,望向一轮明月轻声赞叹: "好美的月色."
　　德兰看着紫薇被月光映照着的脸庞,一颗心早已如痴如醉,陷溺不可拔.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紫薇喃喃念着诗,她回过头望向德兰: "这是唐朝隐士刘方平的诗,今夜月色令我想起这首诗,想起过去的生活...."
　　"想必紫薇格格过去的生活,留给您许多美好的回忆...." 德兰的目光迷陷于紫薇晶莹的双眸中.沁于夜色,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倏而惊醒,发现紫薇正微笑地注视着他,好在月光朦胧,照不明德兰的慌张,他尴尬地清了一下喉咙,说道: "呃.... 紫薇格格所吟的这首诗,倒是令我想起另一阙词...."
　　紫薇露出款款笑意,像一朵花儿静静地吐露芬芳.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茆店杜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紫薇立刻答道: "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正是..." 德兰为遇难得一求的谈心对象而感到愉悦不已: "辛弃疾的词极豪放,意极悲郁,这首西江月却是他难得显现轻适恬淡个性的作品.... 东坡的襟度,稼轩的气概,一直是我所钦羡追寻的人生境界."

　　"其实...." 紫薇凝视那一轮明月,温柔说道: "我过去的生活常常是不快乐的...."
　　德兰吃惊地望向紫薇.
　　"可是,我却时常想念起那段与娘相依唯命的日子.... 虽然生活困顿卑微,但是我们依旧知足惜福地渡过每一天. 正如刘方平诗中所言,即使是更深月色,虫声透窗都能让人幸福一整夜...."
　　德兰满心怜惜地看着紫薇,月光映衬下,她的轮廓如同雕像般完美而教人心疼. 从小他便在众人的呵护下成长,根本无法想象如此艰难落魄的生活,内心不禁更加敬重爱慕眼前这名看似娇弱却又无比坚强的女子.

　　然而紫薇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这位才见面几回,相交不深相识亦有限的兰将军诉说心情. 也许是出于直觉的判断,她相信德兰会是一个值得终生倚靠的挚友.

　　清风徐徐吹过,树影拂上两人的衣梢,带来些微阴郁的气息.
　　德兰轻轻叹了口气: "今夜的月色,也令我忆起过去的生活...."
　　紫薇淡淡笑着,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
　　"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 德兰忽然止了话,不再开口.
　　不明白他黯然的神色因何而起,紫薇感到心中一阵纠结.
　　德兰的嘴角无奈地牵扯出一丝酸涩的笑意,语气更加低落: "几时征戍罢,还向月中归...."
　　"兰将军...." 紫薇在德兰的注视中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像了悟了些什么: "是啊,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这是关山月,是戍边将士常在马上唱奏的歌曲...." 紫薇眨着晶亮的双眼,惋惜地看着德兰: "我所想到的诗,应对着的,是过去虽不幸却仍留有美好回忆的生活.... 将军您的诗,却好苍凉!"
　　"是吗? 我的生活向来无虞,如今却让人感伤不已.... 过去两年,我总是随着阿玛四处征战,历经沙场万骨枯的惨烈,看尽人情冷暖的凄凉...."
　　"为何如此消沈? 您可是平回定准的少年英雄啊!"
　　"唉,君不知英雄尽是伤心处,我宁愿一切未曾发生过...." 德兰再度抬头仰望皎洁明月,感慨万千: "韩愈说,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啊!"
　　"兰将军...." 紫薇为德兰的失意大感诧异,不解凯旋归来又加官进爵的他,怎会显得如此怀忧丧志.

　　德兰看着远方,沉默了许久才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这个将军,可能也做不了多久了?"
　　紫薇吃了一惊: "难不成.... 皇阿玛要撤了你的职? 可你不是才立了好大的战功?"
　　"皇上幷没有要撤我的职,而是...." 德兰惨然一笑: "也许我再也上不了阵了...."
　　紫薇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却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无法承受她的眼神,德兰转身缓缓向前迈了两步,怅然若失: "所以别再称我将军了,这两字让我好心痛."

　　紫薇立刻想起皇阿玛曾对德兰在战场上所受的伤,表现出出奇的忧虑和关心,猜想他的落寞大概自此而来,不由得跟着心酸起来. "那么,容我称您一声兰二哥吧!"
　　德兰惶恐起来,立刻欠身作揖: "这不敢当,您可是荣耀尊贵的皇格格,微臣不敢僭越."
　　紫薇笑道: "若真要按着礼法行事,我还是得喊你兰将军,可是.... 我实在不忍再惹你神伤.... 我来自民间,皇阿玛特许我与小燕子可不循礼法办事,你就叫我紫薇吧! 兰二哥!"

　　望着紫薇,德兰深深为她的聪慧灵澈,诗情画意所倾倒. 此刻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清理思绪,只能就此结束话题. "夜深了,佳珲送您回漱芳斋吧!"
　　德兰自称佳珲,令紫薇心中略微一惊,她曾听说德兰的名字为乾隆所赐,因此猜测佳珲应是他的本名. 虽然内心疑惑着德兰这么做的用意,紫薇依旧是温柔地颔首,默默转身提步,让小路子的灯引领着二人朝漱芳斋缓缓行去.

　　这迷蒙暗暧的一幕,却被正要从漱芳斋离开的永琪远远瞧见了. 小燕子因为等不到紫薇,心一急就差人请五阿哥过来帮忙写文章. 永琪离去时,在夜色中认出紫薇的身影,却不知与她在池畔谈话,护送她回宫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 不过,在一切疑问都尚未厘清之前,永琪并不敢随意向尔康提起此事,担心一遇到紫薇的事就冲动不已的尔康,会因此冒出什么激烈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