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30、春去秋来

　　初一的早晨，我和曹陆都还没有睡醒，房门就被小丽妈快要敲破了，她在外面哭爹喊姥姥的叫可怜，说昨天晚上大年三十儿硬是一口饭都没吃上，就想进来蹭一顿饺子，说的简直声泪俱下。
　　大清早的这下给曹陆烦的不行，他猛的掀开被子，抓起床头的拖鞋就砸在门上——

　　“没饭吃死去！”

　　门口静默了一会，然而三秒钟都不到，小丽妈的嗓门也大了起来，哎呦妈耶的叫唤没完。

　　曹陆也不管，蒙上被子继续倒头睡，我却是彻底的睡不着了，也不信曹陆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睡觉，小丽妈的功力基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执着的很，所以很有可能她再继续闹腾下去俩人就骂战起来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我只能穿上拖鞋下床去给她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小丽妈整个人都扑了上来，脸上的白面差点糊在我身上，她抱着我不撒手：“还是咱吉祥知道心疼我。”

　　总之后来就跟之前曹陆预言的差不多，小丽妈果然在过年的时候跑来蹭饭了，一个人吃了二十多个水饺才停下筷子，还点评了一番哪个馅好吃哪个馅一般，反正最后都是被曹陆骂了个狗血淋头，她也浑然不在意。

　　然而没想到的是，从初一到初七，小丽妈一顿饭都没落下的跑来吃饺子，吃的曹陆不得不出门又买了一大袋子水饺回来，气得他一看见小丽妈就扔拖鞋哄她走，结果自然是骂也骂不走，哄也哄不出去，因为小丽妈的存在，也让这个新年过的鸡飞狗跳乐趣无穷，看着他俩打架我都觉得是个有意思的事。

　　自从大年三十儿那天曹陆和我谈完话，我就有些发现他对我的态度其实不太一样了，虽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确实在很多细节方面能感受到他是在替我着想的，比如不照以前那样频繁的骂我了，他烦的时候也尽量憋着劲儿不对我恶言相向，但基本憋不了几分钟……可我还是能看出来，曹陆的一点点改变，让我心里暖乎乎的。

　　所以自那天起，我也不再去担心些有的没的，或是胡思乱想些负面的阴暗的事，因为中间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对曹陆有了绝大部分的了解，而且我想的东西在曹陆那都不叫事儿，他简直粗神经的可以，更别说会拐弯抹角做我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甚至怀疑他如果想把我扔了，就会直接当面告诉我一句类似“老子不要你你可以滚了”这种话，是非常有可能的。

　　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心理包袱，我逐渐觉得能生活在这个有限的小房间里是件非常幸福的事，而之前同样住在这个地下室里的变态胖大叔早已不见了踪影，兴许是被曹陆打跑了吧。没有了杂七杂八的人打扰，我每天都过的非常充实满足，白天的时候写写作业，晚上的时候曹陆给我补课，吃饭的时候还能看看小丽妈和曹陆嘴仗一场。

　　我之后听小丽妈说过，以前我还不在的时候他们俩其实一直不太对头，见面就掐，现在的关系已经算是很不错很和谐了，还说要不是因为我，她都懒得搭理曹陆那满嘴脏话还没有绅士风度的小年轻儿。

　　这让一下变成别人眼中香饽饽的我还有些不太适应，而转眼间春节也飞快的过去，开学的日期渐渐逼近，原本打算带我逛庙会的曹陆也因为快要开学为由让我在家学习，他说庙会那种玩意儿新闻联播上看看就行了。

　　随着节假日的流逝，北京的人流量又慢慢的密集起来，车辆也多的数不过来，大马路上又是一副连夹缝都没有的堵车景象。

　　在我还没有正式开学的时候，曹陆已经结束假期继续回面包店工作了，他还教我怎么在家里用电磁炉，然后挂面泡面的买了一堆，让我饿了就在家自己做吃的，实在不会就把小丽妈叫来给我做，但实际上在我叫来小丽妈之后，她对着电磁炉倒腾了一个多小时，做出一堆面糊糊，我就再也没有叫过她了，而小丽妈却对自己颇为自豪，说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做过饭，能把面条煮熟都是个大功劳。

　　眼看就到了开学的第一天，我把所有寒假作业都收拾进书包，连带着赵鹰的游戏机，这东西从他借我的那天起就没有打开过，原封不动的又给他送了回去。

　　我没想到开学的第一天，赵鹰还真的给我带了好多东西，他背着鼓囊囊的书包进教室的时候，脸上是风光满面，坐到我旁边话都没说就把书包里的塑料袋全掏了出来，看着那些包装漂亮而且全是英文字母的东西，我都有些发愣，没想到他还真的从国外给我带了一大堆吃的和零食。

　　我也把游戏机还了他，赵鹰嘿嘿笑着冲我说：“怎么样祥子，哥够意思吧！”

　　我对他自称为哥感到不解，但还是道了谢。

　　然而他好像还沉浸在国外生活的喜悦中，一个晴天霹雳就击中了他，因为赵鹰早就把寒假作业忘一边去了，然后他就一脸菜色的被班主任柳老师亲切的呼唤进了办公室，我只能默默的为他作死的行为点蜡。

　　开学后的日子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如水，只是偶尔掺杂点小插曲。

　　比如新年后小丽妈又开张大吉赚着钱了，给我买了双名牌鞋，标志是打对勾的；比如箐姐回来交了个男朋友，天天店里秀恩爱还假装骗客人说我是他俩孩子；比如赵鹰自从去了趟国外回来人又黑了一圈，成绩也下滑了十多名，因为没写寒假作业被柳老师狠批了一顿；比如曹陆又研究出了一款新面包，外表蓬松，里面是草莓果酱夹心，我是第一个试吃的，而且出售后效益不错曹陆还涨了点工资。

　　这半年春去秋来，我和班里的同学也混迹的越来越熟了，小打小闹还时不时开个玩笑，而一直没有松懈的就是我的学习进度，除了每天认真写作业和补课外，我发现上课的内容我终于可以听懂一些，这个进展让我觉得特别开心，然后更加努力的翻倍学习，不懂的问题就问老师，他们也不厌其烦的给我解答。

　　所以在五年级升六年级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终于没有白白努力，可算是脱离了班级里万年倒数第一的名次，成功的晋级到了倒数第三，这也让平时倒数第二的同学大跌眼镜，估计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成为倒数第一吧。

　　暑假的时候赵鹰本想找我一块出去玩，但经过曹陆的训斥和教导我还是留在家里补课学习了，为了在六年级能够轻松一些，暑假我也没有减轻学习力度，除了去面包店找曹陆，就是闷在家里写作业，好在六年级开学后，我的成绩不用再持续垫底做最后一名，虽然也时常是倒数后五名里面的，但我已经挺知足了。

　　又是一年秋末，经过这大半年的磨练学习，我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掌握家里电磁炉的用法，也能用它变着花样儿的做东西吃，连小丽妈都放弃了外面的盒饭，时不时过来吃我做的面条，有时候曹陆心情好了，还能在家里一起吃火锅。

　　十月三十号那天，曹陆接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告诉我他请了半天假，更令我惊讶的是回家后，桌子上摆着一个不是很大的巧克力蛋糕，上面还写着“吉祥生日快乐”的字样，光是用看的我就知道这是曹陆做的蛋糕，他还故意板着一张脸跟我说：“这玩意儿就是用店里剩下的下脚料做的，你就凑合吃凑合看吧啊。”

　　我看他一副想极力辩解什么的模样，心里知道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拆穿他，曹陆能想着给我做蛋糕，就已经是让我非常高兴的事情了。

　　这天晚上，小丽妈也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给我过生日，她又买了个名牌书包给我，牌子是耐克的，和之前那双鞋一样，还扬言说我要是学习成绩再前进多少名，她就再给我买好东西。

　　我其实很想告诉她我对名牌不是那么了解，也没有那么喜欢，想让她省着点花钱，可看她满脸洋溢着高兴的神情，像是觉得送了我一件我一定会喜欢的好东西似的，就不忍心跟她说那些话了，所以每次小丽妈给我买些什么东西，我都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收下，她好像也会觉得很满足。

　　十一岁的生日在地下室那间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温馨度过，小丽妈给我唱了生日歌，虽然五音不全但贵在心意，而旁边的曹陆不肯唱，他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大粗嗓门，歌唱完我们都得被他吓跑了，小丽妈因此还嘲笑他害羞。

　　看着他俩拌嘴，我笑了一下，俯身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许下了来北京后第一个生日的愿望。

　　——我希望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和曹陆，和小丽妈，和学校的同学老师，一起过平凡的日子。也让那些曾经的不愉快和痛苦的经历，都封存在心底，永不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