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阶梯[上]》陌**草

3、(1)

　　“夏苡彤！”
　　这个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名字突然冲破机场大厅的喧嚣刺入耳膜。
　　沉寂的心湖像是被人掷进了一颗小石子，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夏苡彤，好像是她上辈子的名字吧。
　　这辈子，她叫白羽。
　　循声望去，一眼就搜索到那个醒目的人儿，她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突出。
　　她微踮起脚，倾身扶着栏杆冲她招手，亮丽的黑色大波浪自耳际蜿蜒而下，在摇曳的身姿两侧缓缓流动。
　　那是明翠，白羽曾经的师姐，现在的挚友。
　　白羽也冲她招手，粉亮盈盈的唇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她款款前行，白色的风衣下摆随着步伐飘逸地摆动。一副深蓝色太阳镜架在她的挺秀鼻梁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模样看不太清楚，但那婀娜多姿的身段，风情万千的姿态，已足以让人称羡不已。
　　即使大厅内人潮涌动，陌生面孔不断浮现，无数的眼球还是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过去了。
　　这个打扮酷似法国女郎的年轻女子，就是2005年度香水奥斯卡菲菲奖新品女香的获得者。

　　多年未见的两人绕开拥挤的人群走到一起，不约而同向对方张开双臂，紧紧相拥。
　　“你这丫头，越来越时髦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明翠自上而下打量着眼前人，笑靥如花，“巴黎女人的风采在你身上展露无遗啊！”
　　她摘下墨镜，莞尔道，“师姐才是魅力不减当年呢！老实交待，这两年又有多少帅哥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夏苡彤，你成心糗我是不是？”虽年近而立，但还没找到理想的结婚对象，而她又是百分之百完美主义者，所以毅然决定在那个人出现之前绝不滥交，誓死捍卫个人清白。
　　再一次听到那刺耳的名字，她收敛起笑容，正色道，“翠翠，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再叫我夏苡彤，不然我可要翻脸了。”
　　夏苡彤这个人，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她是白羽，以后也是。
　　“是，是，是，白羽小姐！”明翠白她一眼，不以为然地道，“白羽和夏苡彤还不都是你，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白羽？！”不知何方突然冒出一声低不可闻的惊叹。
　　白羽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拽住明翠的手，拖着她风驰电掣般朝大厅门口闪去。
　　她已经嗅到了记者的味道。
　　“什么事？！”明翠尚在云里雾里。
　　“待会儿再告诉你。”她低声急说。现在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记者通常会潜伏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然后出其不意将你逮个措手不及。以前若不是有保镖时时刻刻护驾，她这只小绵羊恐怕早就落入虎口了。
　　在国外，记者素有“狗仔队”之称。之所以被冠上这种称号，源于他们的嗅觉如狗一般灵敏，行动如狗一般迅猛，当然，脸皮也和狗一样厚——紧紧追随一众名流，赶都赶不走。
　　为了获取第一手情报，他们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要是穷追猛打行不通，就采取暗中行动，也许趁你不备时，你的屋顶上已经安置好针孔摄像头了。

　　而白羽三年前就“不幸”地沦为了这群狗仔的追踪对象。
　　三年前的某一天，享有“世界香水之父”美誉的顶级调香师默文．格拉斯突然召开记者招待会，声称他找到了接班人。
　　当记者追问这位幸运儿是谁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她叫白羽，２２岁，中国女孩。
　　一场轩然大波由此引发。
　　在当时的法国，初出茅庐就已崭露头角的年轻调香师不计其数，诸如丹尼尔，雅克，马丁等等，默文可挑选的余地很大，但为何独独青睐于一个在大众心目中虚幻到没有影的人物，而且还是华人？
　　众所周知，中国的香水制造业起步晚，发展缓慢，长久以来没有任何突破和创新，与法国在此行业的势如破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从一个在此行业没有前途的国家挑选出来的接班人理所当然也是没有前途的，无疑会玷污这位香水之父的名声。
　　面对众人的质疑，默文只是淡淡地回应，挑选接班人是他个人的私事，知会大家一声仅仅是出于礼貌，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或推翻他的决定。
　　公众虽然不满这种敷衍的回答，却也拿默文无可奈何，于是就将毒箭射向素未与他们谋面的白羽。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谣言在民间流传，最恶毒的言辞莫过于说白羽是靠出卖色相而得到“世界调香之父”接班人这个头衔。
　　若不是她施展狐媚功夫，将年近六旬的默文迷得神魂颠倒，神志不清，否则，以默文长在天上的眼睛，会挑中一个在此领域闻所未闻的来路不明的华人女子作为他苦苦寻觅十年的接班人？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他是默文，世界上最顶级的调香师，“女神之泪”，“我”，“光阴”，“永恒”，“羽翼”等风靡全球的名牌香水皆出自于他之手。
　　他无愧为一个世界级的艺术大师，因为调香本身就是一门崇高的艺术。
　　但这位世界级的艺术大师却要将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名声和心血付之东流，怎能不叫人痛心疾首？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白羽。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于是白羽便无端背负上这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自那时起，记者就翻天覆地去寻找白羽的踪迹，但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一年后，法国香琪儿公司推出的一款女香新品——遗忘，创造了超高的销售记录。
　　同年，“遗忘”又从无数款名牌香水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香水届奥斯卡２００５年度香水大奖——菲菲奖最佳新品女香的殊荣，而“遗忘”的调配者正是白羽！
　　于是白羽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位仅凭第一支作品就获得菲菲奖的调香师，同时，她也是世界上首位获得该奖项的中国籍调香师。
　　一夜之间，她摇身一变成了香水界的传奇人物，受到各国（尤其是法国）少男少女的顶礼膜拜，知名度有盖过当下红遍半边天的电影明星之势。
　　之前所有的谣言均不攻自破，白羽用自己的成功狠狠煽了那些肇事者的耳光！许多人当即挺身而出为她平反，义愤填膺地斥责那些诋毁她名誉的卑劣小人。
　　各大著名的报刊，杂志，新闻统统将焦点汇聚到这个香水界新宠身上，关于她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
　　但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报刊杂志还是新闻均只见其事迹而不见其庐山真面目，运气极佳的记者偶尔能捕捉到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影。
　　但，仅此而已。
　　对于公众来说，她仍然是个谜。
　　隔着神秘的面纱，她的脸孔看不真切，她的心思窥探不清。
　　雾里看花花更美。
　　有人将她比喻成梦幻的天使，圣洁的女神。
　　甚至有人说她是上帝派往凡间的使者，她调配的“遗忘”是取自天堂的圣水，能让失恋的男女忘却所有苦恼，烦忧，痛苦，悲伤。
　　她之所以神秘，因为不能亵渎。

　　白羽不确定中国记者行动起来会不会像国外记者那样疯狂，但为了安全起见，逃为上策。
　　果不其然，身后立刻传出一阵骚动。
　　“白羽！她就是白羽！”人群中有人惊呼。
　　“白羽？不就是那个获得菲菲奖的中国调香师吗？”
　　……
　　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记者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朝那两道身影扑闪过去。
　　若是成功将白羽“捕获”，道破谜底，那可谓是头功一件啊。多少年来，多少记者在这个梦想面前功亏一篑，壮志成仁。此时此刻，她身边没有凶悍的保镖，只有一个女人，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从天而降，他们岂会放过？
　　“快跑，千万别回头！”白羽镇定自若地说。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连绵不断地响起，如滂沱大雨泼洒在地面上，顷刻间，水花四溅，天地间混沌不堪，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帘幕，视线越发模糊。
　　震天动地的声响越来越清晰，整个世界在暴雨中急剧摇撼。
　　白羽牢牢抓住明翠的手，不顾一切向前跑着，跑着，跑着，她不能停下，一刻也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这些年来苦心隐瞒的一切将完全暴露。
　　一旦停下，她可能会再次跌入地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来，中国记者的威力不容小觑。
　　她刻意隐瞒回国的日期，就是为了避免发生此情此景。
　　但终究还是发生了。

　　在记者的魔爪即将伸向她们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们幸运地跳进了一辆白色的宝马。
　　记者仍不死心，趴在车窗外往车里窥视，但什么也看不见，唯有气急败坏地猛捶窗户，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即将到手的大鱼消失。
　　有的人不要命地往车前车后蹿，但被保安毫不留情地拦截住了。
　　有的人跳上后面的出租车，欲与她们纠缠不休。
　　前方的车辆排成长队，翠翠猛按喇叭，但却毫无动静。
　　仓促之间隐约听到有人叫唤，“海汐集团的华译彬总经理出来了！”
　　“还有华太太！”
　　“……”

　　当前方的道路畅通无阻后，明翠干脆利落地踩下油门，将宝马驶入车流中。
　　高速路上，白色的宝马一路狂飚，道路两旁的绿色植物飞速倒退，没多久，后面的车辆没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放心，他们追不上来了！我们已经进入安全地带！”明翠很是自豪。
　　白羽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她将车窗摇下，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她刚才听见了什么？
　　不，她什么也没有听见，即便听见了什么，也只是幻听。
　　华译彬。
　　为什么要让她在回国的第一天就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
　　为什么这个名字就像长在心头的刺，怎么也拔不掉？
　　有缘的两个人，将成为终生的伴侣；无缘的两个人，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而她和他，属于后者。
　　一旦擦肩而过，就再也没有交集。
　　既然无缘，何必强求？强求也强求不来。
　　既然无缘，何必再见？再见也只是徒增伤感。
　　相见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