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阶梯[上]》陌**草

14、(3)

　　一周后，秦枫从蜜月归来，各项工作正式展开。
　　当务之急便是组建一支正规的调香团队。首席调香师自然是白羽，但助理调香师的位置还空缺着。
　　于是海汐的人力资源部开始大张旗鼓地通过各种渠道招纳贤才。
　　调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职业，对人的要求异常严苛，而在调香领域相对落后的中国，要找到合格的调香师无异于海底捞针。
　　作为一名合格的调香师，必须达到两条标准：一是要拥有超人的嗅觉和非凡的芳香记忆，即能熟记和分辨数千种气味，包括大自然中存在的气味和化学合成的气味；二是要具备艺术家的特质，即丰富的想象力，极高的悟性和不同凡响的创意。
　　可是说，调香师就是科学家与艺术家的结合体。
　　应聘者多不胜数，但几乎全部都是冲着海汐的名声来碰运气的，并无真材实料。
　　在所有招聘人员都一筹莫展的时候，白羽亲自指定留下两个人，一个是许卓阳，另一个是陈薇薇。许卓阳专业功底扎实，但艺术感知力较差，而陈薇薇恰恰相反，专业知识差强人意，却拥有艺术家的头脑，灵感如泉涌。这样的两个人搭档正好互补。
　　许卓阳是个沉默寡言的文静男孩，平日里只知埋头苦干；而陈薇薇则是个比较讨喜的女孩子，灵巧的嘴巴像抹了蜜糖一样甜，成天跟在白羽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开始时白羽也有些不习惯，但渐渐就习以为常了。而且白羽还发现这个女孩子在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某些东西是她已经失去了的。有时候看着陈薇薇，白羽便会想起以前的自己。她过去不也是这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吗？
　　有一次，陈薇薇亲密地趴在白羽的肩头，嘴巴贴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白羽姐，我给我们的调香团队起了个名字。”
　　白羽侧头看她，她乖巧的脸蛋上泛起两抹娇羞的红晕。白羽不禁笑了，“什么名字？说来我听听。”
　　“梦幻组合。”说完，她毫不掩饰地咯咯笑起来，飞舞的眉梢间透出单纯的快乐。
　　白羽不知不觉被这种快乐感染了，于是赞许地说道，“很好的名字，那以后我们的团队就叫‘梦幻组合’。”
　　而“梦幻组合”即将打造的第一季香水系列的名称就叫做“水晶之恋”，它所要诠释的便是年少时期的爱情。
　　年少时期的爱情，犹如美丽的水晶，脆弱，易碎，但晶莹，剔透，纯净，圣洁。它是青葱岁月最真实深刻的见证，也是日渐老去的记忆中最弥足珍贵的亮烈色彩。

　　为了便于市场推广，一个香水系列通常会有五至十款香水，由于白羽比较偏爱“六”这个数字，所以第一个系列就设定了六款香水。白羽主要负责调配其中一款香水，它将作为“水晶之恋”的首推和主打产品，其余五款则由陈薇薇和许思阳在白羽的指导下调配，作为辅推产品。
　　至于这六款香水具体采用何种香型，目前还在研究中。

　　同时，娇韵旗下的香水系列名称也定了下来，水野西子将其命名为“冷艳佳人”，她走的依旧是浓香路线。

　　打着寻找灵感的旗号，陈薇薇用ＭＰ３在工作室里放起了一支任贤齐和徐怀钰的老歌——水晶。

　　看你的眼睛写着诗句
　　有时候狂野有时候神秘
　　随你的心情左右而行
　　脚步虽乱了但是心甘如饴
　　爱一个人常常很小心
　　仿佛手中捧着水晶
　　爱一个人有缤纷心情
　　看世界仿佛都透过水晶
　　我和你的爱情好像水晶
　　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
　　我给你的爱是美丽水晶
　　独特光芒交汇在你我眼底

　　“白羽姐，水晶之恋指的是初恋吗？”陈薇薇哼着歌踱了一会儿步，在白羽对面坐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神色淡然的白羽，脸上带着少女的天真的困惑。
　　白羽却是一怔。她没想到陈薇薇有此一问，而她却给不出标准答案，于是反问，“你觉得呢？”
　　陈薇薇偏着脑袋，嘟起嘴巴沉思了一小会儿，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吧。至少我目前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除了我的初恋男友，我还没有和其他异性交往过。”话虽这么说，但她有时却不由自主地对别的男人产生好奇。如果与她交往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么感情生活是否会像现在这样平淡无奇呢？
　　白羽淡淡一笑。
　　提到初恋，她理所当然想到陆哲皓——她的初恋情人，那个羞涩到连她的手都不敢碰，在两人仅有的一次约会中还要她主动去牵他的男孩子。
　　其实这些年来她并不常想起他，因为他们之间的交集实在太少。
　　虽然他曾在信里说，“当你收到我第一千只纸鹤时，就做我的妻子。”
　　而她也曾在信里说，“如果爱你是错，我不想对，如果对你是等于没有你，我宁愿错一辈子。”
　　但空中楼阁的感情终究敌不过更强大的力量，原本就不堪一击的信任在遥远而漫长的时空里摇摇欲坠，就像悬挂在半空中做着无谓挣扎的风筝，风一吹，手一松就垂落到地面上。
　　而华译彬就是那阵风。他猛地一吹过，她就松开了攥在手里的线。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她对皓的感情只不过是年少无知的冲动，和当时她身边的许许多多同伴一样，在朦胧的青春岁月中忽然情窦初开，将自己对爱情的幻想寄托在了一个和自己同样懵懂的男孩子身上。
　　那不是爱。
　　所以华译彬的介入轻而易举地瓦解了这种虚无缥缈的爱情幻想。
　　皓大概以为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吧。他现在是否正在为另外一个女孩折纸鹤呢？

　　正当白羽浮想联翩时，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轻轻摁下接听键，将手机凑到耳边。
　　“美女调香师，赶快下来，我就在你公司楼下。”不等她说话，那头就催促起来，但口气却不焦不躁，格外温和，“司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所以只好由你来开车了。”
　　“好，我马上就下来。”她迁就地说，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带出浅浅笑意，落入旁人眼中自然别有一番意味。
　　陈薇薇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审问她，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白羽意会，站起来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从她身旁走过，“小丫头，不要胡思乱想，有空多琢磨一下这首歌的歌词。水晶之恋不一定就是初恋，如果你和你第一个男朋友之间没有爱情，那么初恋的意义便不是那么重大。”
　　“什么意思？”陈薇薇耸耸肩，美目微瞠。
　　白羽已走到门边，回头饶有深意地笑道，“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能称其为水晶之恋。一个是要发生在少年时期，另一个是你和他之间要有爱情，真真正正的爱情。”
　　“可是，少年时期的爱情会是怎么样的呢？”陈薇薇犯迷糊了。
　　“和歌词中一样，慢慢体会吧。”说罢，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体会过水晶之恋的感觉，却始终找不到适合它的香型。灵感就像是在和她捉迷藏，将至未至。每一次在它要靠近的时候，她就伸出手去捉它，但它狡猾地一闪身，又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思绪还未触及心房里那个最敏感最脆弱的角落吧。无数次在那个角落边缘徘徊，却始终不敢惊扰它。
　　既然不愿打开回忆的锁，那就只有通过别的方式找寻灵感了。

　　走进公司大堂的旋转玻璃门，白羽略一低头，没有接收到走在门另一侧的华译彬和秦枫向她投过去的目光。
　　其实并非故意，只是世界上有些事偏偏就那么滑稽，只是低头看表的功夫，就与近在咫尺的两人错过了。
　　刚才那个女人，唇角隐隐含笑，眉宇间顾盼生辉。
　　华译彬见过这样的夏苡彤，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羽。
　　走出玻璃门，他不由地收住脚步，回身望她，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然后下台阶，进了一辆泊在路边的宝蓝色跑车。
　　紧接着，一张男人的面孔映入他眼中。隔着层层玻璃，却依然那么清晰。

　　秦枫怎么会不明白华译彬的心思，但现在他面对他却是百感交集。
　　六年前，因为夏苡彤匪夷所思的“死亡”，华译彬瞒着家里人疯狂酗酒，导致胃大出血，在抢救过程中休克了三次，医生发出病危通知书，要他们做最坏的打算，那一刻，华家所有人都崩溃了，他当时对她真的是恨之入骨。
　　六年后，为了揽白羽进海汐，他亲自去普罗旺斯拜访她，被她拒之门外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她当猴子一样戏耍。
　　因为之前已经吃了十三次闭门羹，所以最后一次拜访他也不再抱任何希望，只当例行公事。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被请进了门。他原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但谁知道他在那个诺大冷清开满欧石楠的庭院里坐了整整一上午冷板凳，“享用”完她吩咐佣人准备的点心，水果，午餐后，连她的半个鬼影子都没瞧见。最后佣人才吞吞吐吐告诉他，她已经回国了。他当时就怒不可遏，一只手就把那个又黑又胖的欧巴桑提起来扔了出去。
　　他对白羽的偏见和怨怒就由此而来。即使他知道了她是他堂妹，即使她将珍贵的“女神之泪”送给了许雅琪，他依然无法原谅她，直到她诚恳地表示她愿意加入海汐，让他获得了一个摆脱许老头子钳制的绝好机会。
　　这段期间由于工作上的关系，他与她频繁接触，他在香水行业涉猎不深，可以说是门外汉，而她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多次为他解决难题，渐渐地，他真心诚意地将她当成了堂妹，发自内心地关心她。
　　为了华译彬，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一些以前的事，但她总是能巧妙地转移话题，最终他什么答案也没得到。六年前的秦枫能够因华译彬在暴雨中等了她两个小时而责难她，并且使用暴力将她带到华译彬身边，但现在的秦枫却不能。所以即使华译彬再痛苦，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一边是好兄弟，一边是堂妹，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唯有置身事外。
　　他的手搭上华译彬的肩，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催促，“走吧，别看了。”
　　华译彬这才转过身，抬腿朝前走去，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