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求偶记》谷草

1、第1章

　　阳春三月，桃红柳绿花纷飞，最是良辰美景，理当花前月下吟诗一首，可是今儿个夜凉如水，风也喧嚣，美人儿轻颦微蹙，折煞了满园春/色。

　　两个月前，良辰吉日，楚州知州高老爷为长女高杏办了笄礼，预示着成人，可嫁人了。早前她还在娘胎时，高老爷就为她许了一门婚事，这笄礼一过，与她指腹为婚的赵家就托了媒人从京城远道而来催婚。

　　这婚事被蒙在鼓里十五年，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杏也无话可说，但总要问一问将来的夫君为人如何，媒人说得千好万好，高杏觉着还是亲自瞧一眼最好，哪知媒人千方百计阻拦，说是新娘子过门前不好见夫家人，那样不吉利，这不拦倒好，一拦就知道该有大事。

　　媒人不让她见那赵家大少爷，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阿似啊，帮个忙呗。”智商令人捉急的高家大小姐有时候也懂得去求人，“你不是饱读诗书，又精通奇门遁甲术，还懂得算命，帮我打听打听那赵家大少爷呗！”

　　高杏有个青梅竹马，叫苏似，自小没了爹，跟着他娘亲在高家打水烧饭，做的都是下人活，可人家苏似比她这个高家大小姐可有出息多了，从小没别的爱好，就爱死读书，俨然就一书呆子，虽说是下人，可高老爷是父母官，对他娘儿俩好得就跟再生父母似的，供吃供喝供读书，只差没把他娘收房，认他作干儿子了。

　　知道人家苏似有本事，一有事，准求他。

　　苏似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贪财，高杏一求他，他就摊出一只手：“老规矩。”

　　有求于人，自矮一截，“事成之后，银两伺候！”

　　于是两天后的现在，少男少女，花前月下，接头交易。

　　“什么？！你说赵家大少爷是个芝麻脸瘸子？”知道真相之后的高杏泪流满面，“难怪那媒婆打死不让我见，原来如此……我一定不是我爹亲生的，这婚事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

　　“钱呢？”苏似哪里管她依不依这桩婚事，他只管要他的劳动报酬。

　　高杏一边抹泪，一边掏腰包，扔了他一锭银元宝，苏似放到嘴边咬了咬，验银无误，藏进衣袖，转身即走。

　　高杏叫住他：“喂！你上哪儿去！”

　　苏似道：“这两天忙着帮你查人，都没好好读书……”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又上前一步，伸手一摊，高杏苦巴巴地问：“干吗？”

　　苏似义正言辞地说：“钱。”

　　“刚才不是给你了吗？”

　　“我的时间很宝贵，还需要精神补偿。”

　　高杏彻底收住了眼泪，“可这之前没说啊，再说了，我这会儿身上没银子了。”

　　“那就先欠着。”苏似倒也不与她讨价还价，收回手就走了。

　　高杏看着他的背影咕哝道：“这小守财奴，以后准讨不着媳妇儿！”才腹诽了一句，又开始默默垂泪，她不想嫁给满脸麻子的瘸子啊！

　　这一夜，她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高杏顶着一双熊猫眼哭爹喊娘，乞求高老爷收回成命，退了这桩婚事，可是高老爷冥顽不灵，又是个言而有信、又酸又臭的读书人，岂能轻易违背当年的约定，当场驳回。

　　可惜高杏她娘死得早，如今家里二娘当家，没个人帮着说话，就连一直疼爱她的苏大婶也沉浸在苏似成为抜贡的喜悦之中。

　　苏似三岁入私塾，十二岁以全县第一的资格成为生员，如今他十四岁，一年后可以参加州试考举人，但是他异于常人的智慧得到知州大人也就是高老爷的赏识，特选他为抜贡，贡入京城国子监为监生。

　　国子监是全国最高学府，一般只有贡生和荫生才有资格入国子监读书。贡生即挑选府、州、县生员资格优异者入京城国子监读书的生员，荫生则是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资格的官僚子弟，除此之外，监生也可用钱来捐，不过以苏似的本事，成为抜贡也是迟早的事。

　　苏似一旦成为抜贡上京，这家里就真的没个人说话了，高杏越想越感到凄凉。

　　她似乎在赌气，以致苏似在门口拜别母亲以及高老爷多年养育之恩的那天，她都没出门相送。

　　离出发的时候不早了，苏似仍在张望，苏大婶安慰道：“小姐病了，没法儿来送你，你有什么话留给她吗？”

　　苏似沉吟道：“她还欠我一锭银子。”

　　苏大婶一脸尴尬道：“你这孩子，别老跟小姐较真！”

　　苏似老实地“嗯”了一声，一再拜别：“娘，高老爷，似就此拜别。”

　　“一路走好，到了京城记得来信。”这时苏大婶双眼已红，与苏似挥别。

　　苏似上了公家给的马车，惊呆了。

　　“嘘，别声张！”马车里不是别人，正是打扮成小书童模样的高家大小姐！

　　苏似以为她躲着不愿见人，没想到早上了他的马车，还乔装成了谁都不会在意的小书童，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很快，苏似若无其事地坐下了，因是为他一人准备的马车，车内稍许挤了点儿，何况他还带了一箩筐的儒家经典上路。

　　于是，两人背贴着背挤在一块儿，上京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跟你一块儿走？”一路上，苏似只知道闷头看书，丝毫不与她搭话，高杏闲得慌，没事找事。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苏似捧着书，低着头，一本正经地回话。

　　高杏对他事不关己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撇了撇嘴，道：“反正我死也不嫁那个芝麻脸瘸子，还不如跟着你一块儿上京！”

　　苏似淡淡“嗯”了一声，“我渴了，拿水来。”

　　“你自己有手，不会拿吗？”高杏不满道。

　　“你如今不是我的书童了吗？”他斜睨她一眼。

　　十年风水轮流转，为了掩人耳目，女扮男装。坑爹十五年，不想反遭被爹坑，吃穿不愁的高家大小姐也有沦落为守财奴仆人的一天，呵呵。

　　“是的，少爷。”读书读得少，吃了没文化的亏，有理也是说不过他的，现在又因逃婚在外，想不卑躬屈膝也难，唯有阳奉阴违，以他马首是瞻。

　　见苏似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高杏也感到有些渴了，眼巴巴地望着他，“给我留点儿。”

　　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吃喝在一起，玩耍在一块儿，从来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与他共用一个水囊也是再自然不过。

　　苏似擦了擦嘴，把水囊递给她，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袋，那是苏大婶今早为他准备的五个肉馒头。高杏最爱吃苏大婶做的肉馒头，闻到肉香，顿时馋涎欲滴，苏似给了她一个，高杏刚咬下去，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一个馒头一文钱。”

　　高杏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钱钱钱，你除了钱，心里还有没有别的！”

　　苏似愣了一下，说：“有。”

　　高杏竖起耳朵，“什么？”

　　苏似捧起书，道：“它。”

　　“……”

　　高杏默默地啃完馒头，不再与他说话。

　　马车出了楚州城，天黑时，他们落脚馆驿，这里是专供传递公文以及官员经过下榻的地方，像苏似这般贡入京城的抜贡也能歇脚，可是作为苏似的书童，高杏只能睡在外头守门。

　　“一两纹银。”

　　“什么？”

　　“你可以进屋睡，但要一两纹银。”

　　“……”高杏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而她也不愿风餐露宿，只好妥协，但是，“我出门只带了银票，就五十两。”

　　“先欠着，加上上次的元宝和刚才的两个肉馒头，以后一并还。”苏似精打细算道。

　　“行行行，您是少爷，您说什么是什么，这是五十两银票，拿去！”高杏赶紧拿银票打发了他，匆匆进屋准备睡觉。

　　折腾了一整天，她真是累极了。

　　苏似拿了银票往怀里兜，随她一起进了屋。但是问题来了，屋里就一张床，一条被子，一个枕头，高杏已经脱了鞋睡了上去，而他饱读圣贤，该懂得避嫌，然……地板硬，他怕凉，那床分明是他的，不能让！

　　苏似上前推了已经半梦半醒的高杏一把，高杏非但无动于衷，还顺势一圈滚到了里侧，看到她不忍直视的睡相，苏似唯有叹息一声，和衣躺下。

　　而这一夜并不平静。

　　上半夜，他从梦中惊醒，只因高杏在他身上踩了一脚，然后若无其事地出门如厕，见她回来又特意避开，等她重新睡着，他才躺下，而神奇的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睁眼。

　　到了下半夜，好容易睡着的苏似又被惊醒，这回他是整个人被踹到了地上，一不留神，脑门磕着了桌脚凳，肿了一大块，简直欲哭无泪。

　　他真是中了邪了，没事发哪门子的慈悲，就该赶她回高家！

　　“阿似……”但见她梦中傻笑着叫他名字，又没出息地心慈手软了。

　　苏似拍拍屁股起身，索性不再睡了，找了一本书开始秉烛夜读，发奋学习。

　　鸡鸣达旦时，苏似方收起书卷，催高杏起身。

　　高杏极不乐意地睁眼，睡眼惺忪地看着苏似，“阿似，你昨晚做贼去了吗？怎么跟个大熊猫似的？”

　　不提也罢，一提就来气，把昨晚的事跟她复述了一遍，临了比出五个手指头，另一手指着乌青的脑门说：“五十两，诊金！”

　　“这真是我干的？”高杏还不可思议地问。

　　苏似黑着一张脸，点头。

　　“可是五十两……你也太黑了吧，我爹虽是知州，但他为官清廉，一年俸禄也就一百两，这些银票都是我省吃俭用存下的……”

　　“不给也行。”

　　高杏以为他良心发现，怎料，“我的衣物，今后都由你来洗。”

　　“啊？”高杏傻眼了，她一知州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是洗衣服，就连洗澡也有丫鬟伺候，可惜为了逃婚，她没能带上丫鬟，如今倒好，守财奴成了大少爷，威风了！

　　“我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浣衣这种粗活怎么做……再说，这双手洗糙了，还怎么嫁人……”高杏摸了摸自己宝贵的纤纤素手，那双手是用来绣花的，可不是用来干粗活的！

　　“赵家大少爷会娶你。”

　　苏似又泼了她一盆冷水，比起嫁给赵家大少爷，那她宁愿替这个守财奴洗！衣！服！

　　“行行行，我洗还不成嘛！求求您，以后别再提赵家大少爷了行不？”

　　苏似“嗯”了一声，“起来洗洗，该上路了。”说完，他便出门了。

　　高杏无语问苍天，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新坑来了，这次画风跟前面的文不一样，我脑洞有点大→_→
走得却依然是亲妈路线，时不时发颗糖或者撒点狗粮或者制造点小粉红什么的⁄(⁄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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