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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六节 ...

  •   第六节

      温珩头也不回地出了府衙。

      温珩在府衙内一个时辰,万青带来的人,早把草药等卸了送入库房,正给骡马添料,赵启明同门口的衙役闲聊着 。

      瞧温珩出来,赵启明迎上去,躬身,
      “少爷。”
      温珩直接吩咐:你立刻回庄,跟你爹合计一下,庄上尚有多少粮食;有多少现银,全购粮;县上,临县多少大户,总共能借到多少粮食——拿庄子地契,爹留下的书画做抵押,借;入夜前,把粮食集齐,让500兵护送过来。
      赵启明愣了愣,随即点头,牵了匹脚力最好的马,一刻不耽地往庄子赶。温珩又把自己带来的那队扮成商旅随从的兵一一吩咐,十四人分赴七个最重灾的灾县,每两人一个县,扮成赶路的外乡人,若能去赈灾站领到米,便领;若领不到,拿银子或肉干同百姓家换,记住,一定是换从赈灾站领来的赈灾米。而后,仔细封存了,立即赶回,定要在黄昏前回此处。十四人听令,各自稍作装扮,各自牵骡马去了。而后,温珩对万青低声吩咐:立刻去查最近一次赈灾粮食是何日,何人经手入仓,把经手人,全部带来。

      全都安排好,已经是半柱香功夫过去,温珩自行进入车内,盘膝而坐,闭目凝思,把这前前后后的因果,努力推算。

      当日提出这米虫之法时候,温珩便第一个反对过——反对的理由,便是怕能染病伤人。战场对敌拼杀自生死不留情,但当时辽军占着的是大辰的城池,粮草分存碧水瞳城等地,城内无论军民,吃的是一样米。若是于人有害,便是等同投毒了。

      沈洛川曾说过此虫只蚀粮米,虽自身带毒素,却并不叮咬人畜。温珩也曾问过毒素若遗留米中,残米为炊,是否于人有毒?沈洛川曾示章晋信件,说保留虫所带毒素只为之后灭虫时的精确方便。此毒亦为该虫的特别标识,并非为毒害人所留。而这毒素虽会使人胃肠不适,却并不会害人性命。

      当时说到如此份上,温珩也无他言。事有轻重主次,当时毕竟以退辽军为第一要务。

      然而,此时此虫所污之米,为人食后,却为何会害人性命?

      难道是章晋急于求成,故意掩下此虫危害?——虫入辽营,到最后辽军败退,食用的也都是被虫污之米,却确实并未听闻疗兵营中有中毒一说。

      而又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得到此虫?!

      他霍然起身,再回府衙,方掌院已出诊去了,吴西岭遵他的令看着叶骏,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内堂,见他回来,吴西岭赶紧迎过去,问,

      “如何?”

      温珩却顾不上答,伸手拂开了叶骏几处穴道,让他可以张口说话。他直接问,

      “这虫蚀之米——若是未感瘟疫之人用了,是否无害?”

      叶骏愣了愣,没立刻回他这话,却是牢牢盯着他脸。

      温珩急道,“这事紧要——我问你,这虫蚀之米,常人食用,是否无害?!”

      叶骏盯着他脸,一字字道,

      “你把面具摘下,把真脸给我看,我才告诉你。”

      温珩一噎,“这当儿是正经事——你耍什么孩子脾气?”

      叶骏听见“耍孩子脾气”几个字,眼中更是闪过异彩,紧盯着他,眼睛一瞬不瞬,“我对着真脸才说真话。我对着张面具,当然说谎话。”

      温珩几乎有了时光回流的错觉,眼前又是那聪明调皮又有时无赖的孩子——然而,此时又岂容怀旧?他咬咬牙,冷冷道,

      “跟我讲条件——你可知我是谁?北疆战事,你当也有听闻…”

      “大名鼎鼎的魔将军?”叶骏居然一下便说中,且既无惊讶又无惧意,便仿佛陈述件街里巷间谁家跟谁家订了亲那样的闲事八卦一般,这让温珩一时已经想不出是否认还是威吓,自己还未说,就又见他挑着眉望着自己,

      “哼,这有什么难猜。你从北疆来,好俊功夫,又不以真面目示人。——我怎知道?你手,腕,颈处肤色肤质,与脸上全然不同。明明是不到而立的人,却弄上张四旬开外的脸,装的如此不细致。我若连这样明显的不对都看不出,还诊什么病!”

      温珩无语,咽下口气,继续道,“这当没空和你闲扯。我在问你正经事——这虫蚀之米,到底对常人有害无害?”

      叶骏翻了个白眼,

      “我若不说,你是拿绳索勒着我脖子拖在马后拖呢?还是把我一掌拍进山石里面?”

      他完全无惧地与温珩目光相对,居然带着得意,温珩咬牙道,

      “你当我真不能?”

      “若能——你方才点我的那几处穴道,”叶骏望住他,眼里有探究有渴望有着无比的炽热,“全是选了那几处不会淤阻气血,几个时辰不解开,之后也不会有半点伤经脉害脏腑的穴道。好啊,你要不肯摘下面具,要么对我用大刑试试。说真,我没受过刑,你真把我打个皮开肉绽或者来个枷板竹签,也许我扛不住。”

      “混账!”听他说什么重刑加身,温珩直是浑身一痛,几乎气得发抖,看他又是无赖又有恃无恐的模样,哪里还是那个入疫区救灾民沉稳聪慧的仁医叶骏,分明是小时候缠着自己调皮撒娇的小小骏儿…….

      温珩扭开头去,静了静,

      “别闹了—你既一心救人……”

      “我当然一心救人,但同你一起救人,还要听你吩咐,你却是连真面目都不肯给人看的,我又凭什么信你?既然这虫与病有着大干系,你显然识得此虫,一见此虫便是大惊失色,这虫如此关键,我若无法信你,又为什么要实实在在答你所问?”

      温珩再度被噎住。他说得头头是道,然而他眼里的渴望和炽热,让温珩自然明白,这执着要看自己真面目的要求,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心中酸楚夹着微微的甜蜜,却又带了更多的疼,却是终于背对吴西岭,一抖袍袖,摘下脸上人皮面具。

      叶骏愣愣地看着他,眼里炽热的盼望和期待,骤然间破碎——那眸中的失望的伤心,几乎让温珩便要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安慰。

      眼见着他努力咬着嘴唇,却还是没抑制住已经溢满眼的泪。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他撇着嘴角,努力忍泪,18岁的大男孩子——这些日的所为,身为群医之首,诊病,定方,出入疫情最重的灾区,镇定沉稳对待突然加重的疫情…….所有人都忘了他才18岁。

      温珩垂下眼皮,袍袖一抖,再度把那张人皮面具带上。

      而面前的叶骏,竟然再忍不住,眼泪如决堤般淌下来,一下下抽噎,因努力压制,一下竟上不来气,脸色憋得发青,温珩吓了一跳,一把揽着他腰,赶紧解开他所有穴道,叶骏一口气上来,哇的喷了口血在温珩的胸口。

      温珩再也顾不得,掌贴他后心,内力度入,边颤声道,

      “你…你若伤心失望,哭就哭….抑气…会伤身。”

      叶骏突然抱住温珩脖子,哇地哭出来,“我一个人已经快六年。我什么都按他说的,好好读书,好好做人,他怎么还不来见我?若是他好了,他怎么会不来见我?魔兄,你告诉我实话,他到底还在不在呢?你既然知道他同我有八年之约,必然是他极亲的朋友了,你告诉我,他到底还在不在!”

      他嚎啕大哭,足足像个12,3岁的孩子。

      温珩抬起手,想抚摸他后脑头发,却停在半空。

      如今…尤是此刻情势——骏儿,我……如何能认你?

      我身已不由自己。我身已——不全属于自己。

      他正想着如何开口,叶骏却终于止住了哭,放开他,半晌才道,

      “魔兄见笑了。我…我只是刚才,你…点我穴道之后…我说不出为什么,认定…是他。就认定了…所以,”

      他赧然一笑,抹了把脸,“我不要追问你了。他当然在。嗯,他说了八年,还说了,要我能连中三元---你不知,他虽然脾气极好,但是别扭固执得紧,当真说出口的话,是不会改的。小时候极少同我生气,但生气了,就半点不肯迁就我。横竖我是脸皮厚的。好吧,你是他朋友,他讲了八年,定不许你提前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不为难你就是。可是他确实还在——嗯,你没答不是,你方才又让我惜命才能赴约,那就一定是了。”

      他自顾自的说,却并不知旁边原本该无感无情的温珩,直是听的五内如焚,分分钟要克制了不顾一切不管什么太子什么大辰什么疫情什么构陷…便要携了他立刻回荷花塘去的冲动。克制得连已经渐渐失去触感的一身肌肤,都仿佛随时炸破,根根汗毛都要直竖起来。

      “魔兄——你既是他朋友,我当然信你。这蚀米之虫,并非对常人无害。”

      “什么?”温珩一惊,“可是…….”

      “嗯,可是通常健康人染了,却一时并无性命之忧。因这虫的毒素,确实对人无大害,只不过一时肠胃不适。但虫卵却会残留米上,人食入,入胃入肠入血最终入肝,寄于其中,渐渐生长,短则一二年,长则3,5年,便会对人肝脏造成损伤。西洋医书有记述类似虫伏于肝胆内的,有游至关隘处阻塞肝液或血液的,便可致命,也有可终生只使人体弱。这我却还只是读前人之书,不能十分确定。但可见,若是感染此虫,与瘟疫之症叠加,便是致死之症了。”

      温珩如有所悟,踱步思索

      “因瘟疫也是伤脾胃肝胆,这虫卵虽不致死,却伤了脾胃肝胆,如同病者加伤,可是如此?”

      叶骏点头,“这是一,更要紧的是,凡药,都有两面。越有速效的药,其毒,也就越凶险。此次我用之方,若干味药,与瘟疫之毒相攻,但同时却需肝脏来解药之毒。若未感染虫卵,患者的肝脏可足担此责,但感染此虫的肝脏,却不堪此负!虫卵伤肝,药毒不能解,感染虫毒再用药的患者——实是先死于药毒之上。”

      言到医道的叶骏,便又带回了自信笃定态度,他这一番话,听得吴西岭都连拍大腿,仿佛恍然,温珩隧问,

      “于是——叶大夫你看如今这样可否,第一,若确定七县的赈灾米确已染虫,则此七县的患者,先停用此药——不用药,倒不至立死,尚可拖延几日?”

      叶骏点头,“魔兄说得有理。我尚有些固本培元的方子,温和慢效的药方,可姑且一试。”

      “第二——我已吩咐下面去尽量筹粮,但数目定极有限。筹来的粮,先保患者。因若未感染瘟疫,这虫之害,也还有时候可以徐徐图解。”

      叶骏点头,

      “对。而更关键的,是在此时安民心——疫情再度反复,疫区最怕的,其实是疫情有变,再度蔓延!人心惶惶,最怕的是此项!若知这新症只是因虫而起,一,只要控制住所有坏米,此症并不会如瘟疫般飞快蔓延,其二,感染此虫症者,并不若感染瘟疫般凶险,尚有可徐徐图之,此两点若能给灾区疫区百姓讲清,民心当能安。所以,魔兄,我确实是不解,为何这事实,说不得呢?”

      ==

      此时,北疆,瞳城府衙后院内堂,咣当一声响,一只涮笔的瓷碟滚落地上,碎成几片,外间当值的护卫黄涛和朝风一个箭步冲进去,喊着“殿下?!”

      却听宁轩倦倦地回了声,“没事,刚才瞌睡了,打了只碟子。”

      王涛抬头,见宁轩坐在案前,手肘支在案桌上,支着额头,一手握着笔,笔在案上写了一半的纸上,戳出了一条墨迹。

      王涛赶紧过去跪着收拾地上碎瓷,抬头见宁轩把那页污了的纸揭开,团了,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铺另张纸,忍不住含泪磕头,

      “主子,奴才斗胆求主子歇息。既是瞌睡了,不如去躺躺?主子昨夜又疼了半宿,没睡扎实,今儿一早上又见诸位将军吩咐事儿,午膳也没进什么,不能这么熬着啊!”

      宁轩怔了怔。

      以往这样的话,像王涛这样的侍卫,是断不敢说的。侍卫中只有刘擎跟他近,有时出门不带内侍,芳露也不在身边的时候,端茶磨墨伺候更衣这样的事儿,唯独让刘擎做,黄涛他们,惯是不进内室的。

      只不过这一次,芳露走了,刘擎也走了,宁轩本不肯让王涛他们进来,然又病得七零八落,一夜能起几次,沈洛川哪肯让他自己——曾经搬了进来睡在他外间,但沈小侯爷固然几年带兵不再是从前起坐有人伺候的少爷,但军营里也是众星捧月,能把自己照顾囫囵已是了不起,哪儿照顾过病人?他睡得从来扎实,那日宁轩半夜吐了,起来找水漱口,他愣是没醒。终于还是夜里让王涛等几个侍卫搬到了外间。

      只宁轩在用人上,偏是个极挑拣的。身边习惯了多年的人不在,却更不愿不习惯的人在,除了夜里,王涛他们,还是不叫不让进内室。

      这几日他病时好时坏,又夜夜睡不安适,白天却又有无数偷不得闲的事。

      20多万大军在这几城,除去把原先守军阵亡的补上多出的近18万人的生计,究竟如何打算。饶荒的人马是陆续让回去了饶荒各州县,余下仍有14万人,有大概一半人是要陆续回去,但,他已经上过奏疏,提出了加强北防,皇上似也是此意,却迟迟并不说,到底留多少,撤多少。

      宁轩自然明白,他在北疆——尤其是这次带兵大胜收回失地,若留重兵于此,当然忌惮他拥兵自重;然,北防必须要加强——且若按他先后上的4道折子,提出的以兵自养,开白山如林路,增瞳城内砖窑与农用品作坊的方式,确乎行得。而若行得,大军暂时便不得撤,撤撤回回,一天就是几十万银子在路上。

      皇上,自也是心疼。

      于是,自是要为了这与圣上其实一致的目的,不陈重兵的害处,引历史举现例,一次次被辽军犯境占城屠杀百姓毁坏各种店铺作坊农田,给边城百姓带来的动荡,多少人不做良民去落草,荒了田地多贼盗;给皇上盛誉的损害——护百姓安居,原就是君主最大的担当;这边城虽瞳城以北便无农田,且不说这地势——这次战役已经显见——对边防多么紧要,便说这北地的铜矿铁矿!这山林中的财富!珍贵的草药,木材,鸟兽……几年前便不断商议修路入林,开矿,然总是在修路,开矿所需的人力,财力上争执不休,后期所能带来的利益自是客观,然,让户部一下子拿出几百万银子作为不那么紧急的修路之用,却是迟迟下不了的决定。

      而如今,便不同。因最急迫的外敌入侵,大军已赴此处,足堪开矿,修路之工。两班甚至三班交替,半工半兵或是三分工七分兵,从防御辽人所需最低的底线,和开路开矿经营兵工作坊能自养兵的最高上线,计算出一个最佳平衡的驻军数目,且这利益,或者说还有其他的牵制,尚需大过他东宫太子在此的隐患——-是说服皇上所必须的。

      这些,哪样不是得方方面面都算计,笔笔账目都清楚,且措辞态度,能让皇上接受得来。

      至于消皇上的忌惮——宁轩想,如今自己的病,第一拨回去的太医,当是详细禀报过了,如今的太医,职责所在,也要不断送回消息;便算是最乐观的估计,也不会有哪个太医不认定他的大限便是2,3年内,至多——奇迹发生,也断不会比当今皇上有更长的余年了。

      只不过,以当今皇上的谨慎——宁轩依旧觉得,竟至此时仍肯放着这20万大军就在自己手中没有任何动作,且不久前户部又拨了军饷粮草,实在有些蹊跷。这蹊跷,让他……实在不安。

      …….这一切,自是如黄涛这样的侍卫,所无法想也看不到的。

      然而如黄涛……对他的忠诚忧心,却也如此真实。

      他缓缓坐下来,挥手让黄涛下去,喝了几口浓茶,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记,提起精神,把那道将陈兵北疆,开矿修路,并增设军办农具及砖窑作坊的折子,凝神写完,加入了最近神算师们计算的开销数字。

      写完这份折子,已近黄昏,过不多时,沈洛川就亲自提了两个食篮进来,一进门就笑道,“今儿给你淘了精致吃食。你猜怎的,终于让我找着了户从江南迁到北边儿来的人家,战乱前,便就是开江南小食馆子的,我今天带人在白山那边巡防,和白山的老陈一起看过了哨子,顺手打了两只山鸡两只兔子,他又送了我三尾那林中高山湖里的鱼……”

      宁轩由着他布菜,心思却全没在吃上,到胡乱喝了几口鱼汤,吃了两筷子山鸡肉丸子炖的新鲜蘑菇野菜,也并没吃出味道来,直到食盒都被老仆收了去,他才问沈洛川:
      “最近一次户部拨粮饷,是什么时候?”

      沈洛川答,
      “十四日前。倒是着实丰足。按十万人的数拨的。饶荒那边已回撤了四万人,丰城及周围县的产出,能供应一万人到一万五,京卫两营已随朱,邵两位回京,左军都督府的一营,过几日便陆续回撤。剩下的从内地各路发来的近八万兵,看来皇上真是要照批你的上陈留驻北疆了。”

      “一次批过来的?”

      “分两次——也就间隔了一日。这倒也正常,毕竟数目巨大。且第一批便拨了七成。”

      沈洛川显然甚是得意,这一次北疆之战,功不在祖父当年之下,而此后,北疆6城,十万兵,确是在他下辖,又因这一役对他心悦诚服,少年成名,昂扬也是在份内。

      宁轩沉吟了片刻,脸色有些莫名的苍白,他一个问题几乎出口,然而望着沈洛川飞扬的神色,垂下了眼,半晌,边研磨边对沈洛川道,

      “你将主管粮草的转运使给我叫过来。”

      “又没短了供给——这琐碎事你也要操心,怪不得身子总是不好!罢了,你要查什么,交代了我去查就是。今儿亏是我上山追着野鸡打的孝敬,你才总算多用了几口晚膳,那天君淮不是也都正告你——至少每日用了晚膳便不该再操劳,否则定不能克化,夜里又吐!——静静心早些歇下是正事!”

      “让你啰嗦得我头疼。”宁轩皱眉,“把粮草转运使给我叫来。让你中转一道,还不知给我模糊错乱多少数。你也别再我这晃,去再查查,温珩那边有没有新消息过来,再去瞳城那边看看君淮他们控制疫情的情形。我不过问转运使几句话,问过就歇下了。今夜就让黄涛在外间就好。”

      沈洛川终究是拗不过他,把那转运使叫了来,自己去往瞳城去。那转运使抱着一摞子账本记录进来,宁轩也先不问他,只让他外间候着,自行翻看账本记录,他的目光落在最后几页时候,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几个数字,几位京师户部官员的签名,出直隶时周转使的签名……手,不由得抖起来,竟带得纸,沙沙地响。他就这样盯着那两页,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仿佛被石化了般,一动不动。

      直到那转运使几次探头,宁轩终于哑声道,“好了——-你去吧。让黄涛把章晋叫来。”

      没一会儿,黄涛略不解地回,“主子,章先生二十日前已经回蜀了啊。走时,主子知道,是章先生父亲,唐门门主病逝,倒是江湖上……一件大事。当时章先生因北疆方定,还犹豫,主子和沈侯都说,江湖的局势,一样要紧。唐门若出了篓子…怕能乱了蜀地苍生。”
      宁轩缓缓地点头,“是…我不过,不过再叫你来…核对下。我最近累得很,累得狠…怕是记事,有些…糊涂。所以,销毁那批米虫,也就是连带辽军的米粮…非是章先生亲自善后,他大徒和长子自也随他回唐门了。那么处理此事的,是他第三徒。”

      黄涛愣着点头。觉得宁轩不对,却不知究竟那里不对。

      但见宁轩站起身,就要磨墨提笔,颤声道,“需立刻让温珩……”

      说了这话,突然又一松手,由着笔落地,踉跄着往床榻走,

      “罢了。真是为何要操这许多心。这一次,便就听天由命——-看又能如何?”

      黄涛正满心狐疑,突然听得外间响起个极熟悉的声音,

      “主子,罪奴刘擎……求见主子。”

      宁轩听见这声音,突然转身,大步冲着外间而去,黄涛想扶,竟未赶上,宁轩已经到了门口,手撑在门框,见暮色中,刘擎跪在门口,伏在地上。

      “你怎地回来了?”

      “主子…奴才办完了主子让奴才回京办的事,主子说,从那日起,奴才便是自己的了……奴才就带着娘,一起来了北疆。奴才听说了北疆这边要建布局。奴才娘不止擅长绣工,却一样是识纱善纺布,身体还硬朗,就——干脆在北城找个营生。奴才呢,若是主子不愿瞧见奴才,奴才今儿这一面儿之后,就不叫主子瞧见了,但却想在离主子近些儿的地方。”

      宁轩才要说话,低头,目光停留在他右边袖管上,突然扑上去,险些摔倒,被他抱住,

      宁轩颤声问,“你的右臂… ”

      “把娘带出来了,一条胳膊,算做什么!”他抬起头,含泪瞧着宁轩,“主子,刘擎自知罪孽深重。原不配再见主子一面儿的。却因上回主子一句‘以后还会想起来’痴心妄想……这待罪身,断不能留着囫囵人再在主子身边儿了。但缺了条胳膊,若废了功夫,却又不能再伺候主子,就自己做了主,如今是跟内侍公公们一样的…”

      宁轩久久瞧着他,终于闭幕,低声唤了句,“擎哥…我…身边没你,确是事事都不顺心。你今晚,就…就来陪我说说话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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