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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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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下朝之后,出了大殿,林文忠等人三三两两一起朝外走,放慢脚步,等到太子缓缓出来,纷纷向他见礼,眼中却是疑虑神色,他只淡淡应了,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们也不好多话,瞧着他径直向车辇去。翰林学士,太傅侯汝俊生终究是忍不住,急赶几步,唤了声,
“殿下!”
宁轩站住,向侯汝林行礼,
“老师。”
侯汝俊已年逾七十,世代书香之后,前朝状元出身,乃大辰两朝太子太傅——太子宁轩的父亲,故端睿太子承和便是由侯汝俊开蒙。
“殿下,恕老臣撺越,这代君父亲征一事,固份所应当,然而太子先行,大军却由杨文星统帅后续——-这,万万不妥啊!”
“学生明白老师心意。”
“殿下在当时何必拦住老臣话头!老臣当时已抱豁出性命向皇上明言,力陈所有不妥之处之心。”
“老师心意,宁轩明白,老师风骨,宁轩感佩。然此番宁轩实别无选择,唯愿能驱逐辽虏,固我边防,不辱血脉,不负教导。”
宁轩说罢,再深深一礼,转向不远处等着自己的车辇而去。侯汝俊毕竟是臣子,宁轩虽一贯礼敬于他,却得守君臣之礼,他如此说,是再不可能继续多言,只好长叹一声,一脸愁容地看着他上了车辇远去。
东宫车辇之上,其实早坐了一人——-此人身型纤细高挑,身着深灰长袍,腰束玄色宽带,檀木发环束着雪色长发,乌银面具从左眼下斜至右耳,遮了大半边脸,下巴尖削,肤色如玉,薄唇不带半点血色——却正是两日前在丰瞳峡谷间连毙两员大辽猛将,震惊辽营的那位玄甲将军温珩。
温珩端坐车中,如冰雕玉塑般一动不动,浑身似是散着寒气——因他在车上,服侍太子的两个内官梁喜,赵发,等太子下朝时,都不自觉地比平时站得离车辇要远了半丈。直到太子上了车辇,他半跪行礼,语声依旧透着冷,
“下属温珩,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亲自伸手相扶,原本在朝堂上看不出丝毫喜怒,连方才对着太傅依旧平淡如水的脸色,对上这冰疙瘩,却是一脸惊喜,满眼关怀,握着他手道,
“怎的一年多没见,仿佛长高了似的!该不是又瘦了?”他拉着温珩手,对他上下打量,“上次在天山见,鹤阳先生说你进展奇速,远超他预料,3年便进到了‘断欲’一层,我欣喜之余,回想却未免耽心。这“绝情”之功虽说是绝境下为治伤而修习,固本培元,以流转真气激荡‘绝情丹’药力,维护脏腑,抵衰败之势,但万物相生相克,我总怕你进得太急了,会另有损伤。”
车已行了起来,温珩又被他拉着手,不便再行大礼,听了此言,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回道,
“殿下给师父的信,师父都与下属讲了。师父也确有此忧。然下属也并未刻意冒进,想是幸运。也或者,师父说,当日洛川给下属塞的丹药,同‘绝情丹’有的相扶,有的却又相克,诸般世上奇绝的稀罕灵物融我血中,促进行功——若行功不够速,我这□□凡躯,怕也担不住这多灵物。”
宁轩深深皱眉,“洛川做事,8分聪明精干之中,总要跟着两分天马行空的胡闹。但愿他那瓶子世间难得的灵丹,别终究是坑了你。”遂又打量他,摇头笑道,“过来见我,不必总罩着这劳什子了吧?也不嫌憋闷。”
温珩再度以躬身行礼的姿势回,
“属下习惯了。若不戴着,便如…赤身裸体样不自在。”
他说着,趁势收回被宁轩拉着的手,禀道,
“殿下,属下星夜从丰城赶回,座驾是殿下亲赐的‘黑玉’,脚力非寻常可比,因此属下尚赶在了给兵部报战报的信使前面。如今恐怕兵部战报才入直隶,殿下,洛川与我2日前……”
宁轩目光扫过他缓缓抽回,置于膝上的手,嘴角笑意不由得淡去,再抬头,已是在朝堂上的那般不现喜怒的神色,听着温珩将那日战况,以及之后两人的忧虑简要讲了,听到最后,点了点头,显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并未对这场战事做任何评论,只简单道
“皇上已令我为抗辽主帅,代天子亲征,赐‘天域’剑,在外可自专。即日便率五万兵马赶赴丰城,后续二十万兵马,陆续集结后,由杨文星率往,驻扎距离丰城40里的译城。”
温珩猛地抬头,虽是面具遮脸,灰蓝冰眸之中,已现惊怒,
“皇上让殿下代天子亲征为主帅,却把大部兵马由杨文星集结率领?!”他不顾车行,翻身跪伏于宁轩跟前,“殿下,这圣命用意龌龊险恶,万万遵不得!”
宁轩却并没为这番大不敬的言语动容,只平静回道,
“你不是说了,必须十日内援军到丰城,二十日内夺回瞳城?五万军含了半数去年从西疆换防到直隶的精锐,又有五千定远侯爷精挑细选的火孥手,另有三千王府亲卫——西岭与君淮这些年调教出来的骑射与近身武功皆精强的精兵,又有白山工事,有你和洛川,天山剑门二十剑侠——若拿不下瞳城,我也没脸再坐东宫之位了。”
“属下不愁短期拿不下瞳城!属下也不惧北辽!然,拿下瞳城之后,我们面对北辽三十万大军,而我们的二十万大军,由杨文星统帅后援,殿下,珩并不畏死,但求殿下……”
宁轩淡淡地笑了笑,
“你说,此番情势,除了我去,从身份从与前方你等战将的关系而言,谁还能做这个统领全军的主帅?”
温珩一呆,摇头,
“只有殿下。”
“然而,若不是如此安排,皇上怎可能放心让我做三十万大军的主帅?”
温珩一时愣了,回不上话,宁轩轻轻掀了车辇帘帷一角,看了看窗外,再放下,阖眼靠在团锦垫上,
“快到锦方街了。稍待我要去拜会太医院方掌院,你先自行回我府去。你起来。以后说什么,不用跪。你是我属下,却不必这样谨慎。洛川怎样,你便怎样就是。事尽力办,我心里有数。若说句话就能让我恼了记恨,也不配你温珩这样的属下。”
温珩默默起身在他对面坐了,宁轩不再说话,只阖眼靠着,温珩垂首半晌,终于又忍不住问,
“殿下去拜会方掌院,可是为了黄河水患之后,瘟疫蔓延的事儿?”
宁轩半睁开眼,“你同洛川倒是无话不讲。”
“我从天山赶往辽东前线时,经过疫区。”温珩回,“此事,”
宁轩苦笑,脸色黯淡,“此次瘟疫比前蔓延广,我---确实难辞其咎。”他怔怔望着窗外,“灾后瘟疫爆发,本是必然,从前…若是某地已然全数染疫且死者过半,赈灾官员多半便不再将赈灾粮食发与此地,更遑论派遣医官与药物。此次…我本也不欲再向越陵县派遣医馆——毕竟已经浮尸遍村,我令军士围了越陵,将粮食投递进去,其实…只等其内村民死尽,按照从前经验焚烧。但是此次,竟有两个年轻书生,赶着骡车前来,骡车上全是各种自筹药物,坚决要进越陵县医治病患。我起先以朝廷政令,让人赶他们走,谁知其中一人竟然坚持要进……他说,医者不能在未曾尝试过治病时便放弃治病,难道朝廷可以只因从前瘟疫难控,便连试都不试,便放弃子民?如此朝廷,且不说仁义心,便就这样不思上进,因循守旧,何能不被邻国比了下去!”
“终究…我是让兵士放了他两人进去,而后,便去了它地……二十日后,我得知,他们于这疫村之内,寻到了数十名患者,最终,三人痊愈,而他们也有了治疗这病的些许经验。这五人,确定无病之后,连太医院的大夫都向我请命,同他们一起再入另一疫区。”
“然而毕竟是我控制不周…后来于青龙疫区时,围村军士有小半该村人…没有严格执行围城,病患不听调度,冲破包围,蔓延到了其他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