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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荆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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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天明-
天明正心想,好巧,竟来了阴阳家。却不料,背后生风,他一惊,却已来不及反应,背上已中了一咒!
他的脑子糊涂起来,思绪缠到了一块,隐约中,只听一女子温婉叫他过来,他循着声,昏昏噩噩地走了过去。
不多时,忽然,他脑子一亮,神智又复清明。定睛一看,自己竟已走来了丛林深处。眼前,一少女身着蓝裳,蒙着面纱,头挽双髻,天明见了一怔,道:“月……姬如?”
“怎么是你,”姬如见是他,叹了口气,“我行至此地,便见你在阴阳家附近徘徊,还当是何可疑之人,才给你下了咒。不想,原来竟是熟人。”
天明听她说自己是“熟人”,忙问:“你还记得我?”
“若你指的是你在阴阳家的时候,自然记得,”姬如笑道,“若是指别的,我却已记不清了。”
天明闻言一愣,微微苦笑。
“你怎么来了这儿?”姬如问道,“莫非……是为见星魂大人而来?”
“自然不是了,”天明被问得一愣,“夜里出来散步,不想竟闲逛来了这里。”
“你在阴阳家待了三年,信步转回来,也不出奇。”姬如点头道。
“可我不明,你为何会觉得我是来见星魂的?”天明笑问。
“只是这么以为罢了,”姬如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无心来此,只怕留久了,也不安全。不如早些离开吧。”
姬如说罢,便要走,天明忙上前一步,刚想拉她衣袖,却一转念,只得放下手,道:“姬如……你本不是此处的人,何故让我走,自己却要留在这儿?”
姬如转头看他,道:“往昔,大约真如你所说,我不是此处的人罢。只是,三年前,我在阴阳家醒来,眼中便只有阴阳家。如今,自然要留在这的。”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阴阳家之人,”天明叹道,“可若是阴阳家之人,本该将我捉拿回去的,可你……”
“巨子,”姬如叹道,“战场上,你是墨家,我是阴阳家。可私下里,你我只是两个普通人,何必较真?”
天明闻言,心中苦笑:原来自己并没什么特别,换了别人,姬如一样会放了他们。只因她生性悲悯,不喜拼杀,与星魂相比,真是全然不同的一类人。
他喉中干涩,道:“在阴阳家许久,也不曾好好和你说话。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多谢挂念,姬如一直很好。”姬如温言道。
“我看阴阳家几个长老,也要敬你三分,”天明道,“区区三年,便到了这一步,背后怕吃了不少苦头。”
“巨子错看了,”姬如轻叹,“实在只因掌门与大人们让着我。要说苦头,哪个人比我吃得少呢?巨子回三家,任一门之首,想必也不容易罢。比起你,比起星魂大人,姬如已属悠闲了。”
“听你过得顺意,我心里也好过了些,”天明苦笑,“只是你一口一个巨子,我总听不习惯。”
姬如垂下眼,半晌,叹了口气,道:“天明……你我往后,怕没有如现在这样说话的机会了。还记得,在阴阳家时,你也是百般劝我。说心底话,高月被你这样惦记,我……替她感激。”
天明愣愣看着她,后退半步。
“你若当我是月儿,我便代替她,请你放下她,将自己顾好……我二人的心意,你可明白?”姬如切切问。
“月儿,你当真不会后悔?”天明痴痴问道。
“若我是高月,高月也是我,我猜,她不会后悔。”姬如笑道。
“若是这样,那很好……”天明呆呆地道。
姬如看着他,望了望四周,欲言又止。她指尖一点,给他周身施了层幻术,淡淡离去。
天明望着她的背影,坐到树下,蜷起双腿,将头深埋进臂弯。他胸中钝痛,觉得失去了一样极宝贵的东西,心口一起一伏,眼中有泪,却终落不下。
他倚着树干,胡乱回忆起从前的月儿,末了,大约是前夜没能睡好的缘故,稍一阖眼,便昏昏睡了过去。
梦中,他仓皇飞跑,迷迷糊糊间,有人往他身上披了件衣,他在梦里跑着跑着,猝然,撞上一堵墙,当此时,他左边脸一痛,浑身一个激灵,两眼一睁,便醒了过来。
四周薄亮,已近清晨了。他俯身趴在地上,半边脸着地,只听,头顶一人冷笑道:“醒了?”
天明闻声,张大眼,顿一个轱辘爬起来,披着的衣裳也随之滑落。他忙弯腰拾起,见是件淡紫薄绸罩衫,拓着藤萝纹,沾满碎屑,连忙仔仔细细地拍干净。
星魂看他忙活,挑起一根眉,道:“我倒不知,比起你自己那张脸,你更在意我衣裳脏没脏。倒不如把另半边脸也往地上贴一贴,也好耐看些。”
天明一听,只得胡乱拍去脸上的尘屑,问道:“你怎的来了?”
“这是阴阳家的地盘,我怎的不能来。”星魂冷笑。
“是姬如告诉你我在这的?”天明问。
“自然,”星魂道,“我本奇怪,为何她深更半夜地吵我起来,转念一想,莫不是她也担心那野狼吃了你也要变蠢,才央我来看看。”
“你只当我才睡醒,你挖苦我,我便听不懂不成。”天明哭笑不得。
“我半夜被叫起来,只为看你睡觉,你只当我见了你,尚有好话说?”星魂冷笑。
天明闻言,心中一阵别扭,只好打趣道:“如此说来,你与这山中的野狼交情甚深了。”
“什么?”星魂皱眉道。
“怎么不是,”天明笑道,“你为了不教它们吃了我变蠢,爬起来守了一夜,可不足见你们交情之深。”
星魂瞥了他一眼,不答话。天明道:“你既一夜未睡,快回去歇着罢,我也不多在此耽搁了。”
说着,便将那罩衫递回去,星魂也不接,冷冷道:“我睡不睡,与你何干。你也无需把自己当回事儿,替我安排起来。”
天明愣了愣,默默收回手,垂头半晌,又将那罩衣强塞入他手中,笑道:“你说得也不差,横竖你睡不好,也伤不着我的身,我管你做什么。”
星魂一听,冷笑道:“好!那最好。”
说罢,把背一转,抬脚便走,天明心中后悔不迭,忙追了上去,将他手中的绸衣一把夺了回来。星魂一个回头,张大了眼,天明早已飞逃开去,大笑:“你走你的,我非要拦你,只是舍不得这件衣裳,想拿回来而已。”
“衣裳是我的,岂是你说要就给?”星魂好气道。
“这衣衫的布料我记得,”天明笑道,“你本嫌它颜色淡,不肯裁衣穿,我和冬椑一个劲说好看,你才勉为其难留着的。”
“分明是你一直撺掇,她被磨得无法,才顺口说了两句。”星魂道。
“她那样一个人,哪有顺着我说的道理,”天明笑道,“不管怎样,我喜欢这料子,我要多抱一会。”
“随你的便。”星魂哂笑道。
“说起来,冬椑可还好?”天明问道,“上次见你,你道她已……”
“关心她做什么。”星魂冷冷地道。
天明咬住舌头,不知自己问错了什么,只听他道:“要知道,祸从口出,她既做得出,便逃不了惩处。只是她性命无碍,你大可不必担心。”
“那就好,”天明叹道,“我虽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毕竟得谢谢她。三年来,我得她照顾不少,往后也不知见不见得着了,唯有请你替我道声谢。”
“她哪用得着你道谢。”星魂瞅了他一眼,道。
“瞧你,我又非谢你,你别扭什么。”天明笑道。
“自然了,你不捅我的刀子已属不易,哪有谢字一说。”星魂冷笑
“怪了,我何时捅你刀子了?”天明问道。
“那日在小圣贤庄,你不是调唆三家之人杀我是什么?”星魂问。
天明愣了半晌,笑道:“哪年子的旧账。那一次,你当着众人面那样羞辱我,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又不说了?”
“我教训你,是为你插手我门中事,与羞辱何干,”星魂道,“再我又没不许你还手,你要报仇,只管来报。”
“是是,你说的都有理,”天明笑道,“我跟你动手是错,不与你动手也是错,往后见了你,我只有逃跑一条路可走,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若肯跑,倒给我省了不少事。”星魂轻声道,边说,边微微眯了眯眼,身子晃了晃,天明一怔,忙上前一步扶他,星魂一睁眼,登时将他甩了开,后退一大步。
天明愣愣地看着他,星魂一双眼睛望着地面,神情大有些不自在,天明张了张口,问:“你……你方才是怎么了?”
星魂举目,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天明狐疑地盯他看了半晌,只见,他眼眶发青,神态昏昏的,大不似平日清朗,略一思索,心下便猜到了七八分,不由一阵五味杂陈,心中挣扎一番,上前拉了他衣袖,道:“太阳要出来了,我们去坐那树底下……不,还是去那座石背后好些,也免得人看见。”
星魂愣了一愣,也不说话,任凭他牵着。二人至石阴处,天明正要坐,星魂道:“你将那罩衫铺地下。”
“这么好的东西,拿来当垫子,太费了,”天明叹道,瞅了瞅那绸衫,始终舍不得,便道,“你若嫌脏,我将我外袍脱下来给你坐。”
说着便要脱衣,星魂皱皱眉,道:“住手。又不是非垫不可,成什么体统。”
说罢,看了一眼那地面,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天明憋着笑,随他而坐,两人依着石头,天明一个劲地把他瞅,星魂也斜眼看他,微光从木间漏下,晕了他半边脸,他转开头,鬓边的细发也随之轻晃。
天明心猛地一搐,忙将头甩去一边。星魂见他甩头,便将脸别了回来,天明见他看,不由瞟了他一眼,星魂又将眼睛移开,天明便只好又看地面。不一会,星魂又斜着眼瞧他,天明又忍不住抬眼看,一来二去,终于,星魂皱皱眉,狠狠瞪了他一眼,天明心中叫苦不迭,便问:“你今日可有闲暇?”
星魂一愣,怪问:“怎么,若我有暇,墨家巨子有何指教?”
天明耳朵一热,埋头道:“随口一问。你有暇,我未必得空。”
“哦?”星魂冷笑,“你回了三家,都在忙什么?倒不如让我听了,也长长见识。”
天明便将自己一天干什么,都与他说了一遍。星魂仔细听了,挑眉道:“倒不想,你愈发有个掌门的样子了。”
“什么劳什子掌门,谁稀得当。”天明笑道。
“怎么,”星魂道,“这才没做几月,就想当逃将了?”
“我这将军都逃了,你不该高兴才是?”天明笑道。
“没了你,你当这天地就不动了不成,”星魂冷笑,“少了你一个巨子,还有无数高子、矮子,多你不多,少你不少。”
天明听了,心中顿憋了一股无名火,冷笑:“罢,反正在你眼中,我跟别的高子、矮子也没差。”
星魂打量了他一番,道:“原来如此。你是将掌门当烦了,才来问我的意见。我大可告诉你,我也不愿你当那掌门,你干脆去外头游山玩水,可好?”
“不好,”天明笑道,“除非你同我一块。”
“烦了的人是你,扯我做什么,”星魂瞥他一眼,道,“也不想想,在阴阳家时,谁天天翘首盼着回去,真回去了,又嫌这嫌那。”
“你做这护法兼国师,竟没有一天厌烦的时候?”天明叹问。
“厌烦不厌烦,自己该做什么,自己不知道么,”星魂冷冷道,“这世上,自己想做什么,才最不要紧。”
天明闻言,心一沉,陷入了思索。二人静了片刻,星魂闭了眼,轻轻咳了声,天明一个回神,心想:怎么才一夜未睡,他便像虚了许多?一低眼,看了看手中的罩衫,方才恍然大悟:他本来身体抱恙,出来时才披了件外衫,怪自己粗心大意,竟半点没有察觉。
天明忙将那绸衣给他披上,星魂顿了顿,愣愣转头看他,天明别开眼,咕哝道:“日出前一刻最冷。先我让你回去歇着,你又不肯,别弄出大病来,又来怪我。”
“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星魂讥笑道,站起身,道,“既快日出了,我也该回去瞧瞧那些手下,将今日之事分派了。”
天明也跟着起身,借着微光,看他脸色似有些苍白,心中疑怪,张了张口,却怎么也问不出。送了他几步,星魂便做了个手势,叫他止步。天明只好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星魂向前走了数步,身形一顿,又回头望了望。
天明心中一喜,却只见,星魂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面上不带表情,目光朦朦胧胧的,颇有些茫然。其中,又有些他读不懂的,似有似无的无奈。
他心一冷,呆立在原地。回神时,星魂已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