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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盖聂 ...

  •   -盖聂-
      盖聂才回三家歇脚,便听人说近日家中不安宁,忙去寻了端木,问:“可是出了事?”
      “是出了些事,却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端木叹道,“只是近来,天明心绪不大好,你快替我们劝劝。”
      盖聂忙问她究竟,端木才将原委道了一番。原来,当日那子袤和堰子起争执,天明治了治那堰子,他心中不快,下来后,逢人便说巨子和阴阳家有一腿,弄得闲言碎语不断。反倒是那子袤,回去问清了真相,平心静气后,还登门赔了不是。
      天明一相对比,不免心中起火,又听流言纷纷,便将那堰子提了去,审问一番,关了禁闭。那堰子平日里也有得罪的人,今见他落难,便使坏不给他吃喝,他吃喝拉撒都在屋中,不久前,得了场病,也没人管,竟病死了。
      他一死,倒成了天明作践死的他。三家的头领自长着一双雪眼,可底下的子弟稀里糊涂的,当真以为墨家巨子要和一个手下计较。加之先前传言不好听,再有天明莫名回三家,本就惹人疑怪,下头的人叽叽咕咕,道“巨子从阴阳家回来,变得心狠手辣”,又道“他该不是和阴阳家串通好了,回来当奸细罢”,如此云云。
      天明一听,把门一摔,关在屋里,再不理家中事。墨家头领只好挑起了他卸下的担子,对下头的风言风语,却也不好置喙,只盼风头过了,他消了气儿,事情便了了。可半月过去了,他尚未回心转意,众头领才着了急,伏念、逍遥子来看,也不好说重话,他便只当不知道。
      端木说时,一口一个叹气,盖聂听了,心中不好受,也顾不上歇息,忙去找天明。
      此间,夕霞正浓,盖聂一至那空院,便见天明倚在树下,抬头望着那夕阳,浓荫将他包围着,自成一境。
      盖聂脚步顿了顿,生怕自己此去打扰了他,可天明早已望见了他,笑着招了招手,盖聂只得去那树下,陪着他坐。
      “可吃过饭了?”盖聂问。
      “还没呢。”天明摇头道。
      盖聂便拿出个布包着的白馍,递与他,天明接过,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边吃,边问了几句他这边的事,盖聂答了,又问了番他近日的学况,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天明半分不曾丢下自己的日课,门中的大小事,他也暗自留着心。不免一时可笑,一时可叹。
      “前些日发生的事,我已听说了,”盖聂叹道,“人为诟谇谣诼中伤,本不可避免。与其背后用心,何不一笑置之,也好光明磊落。”
      “若就这么算了,往后他们不知怎么叽歪我。”天明道。
      “这话虽然不错,”盖聂道,“然而可曾想,你便这么把手一甩,会令人怎么看你?”
      “我哪里理他许多,”天明道,“他们不愿要我这掌门,我便不当,何乐而不为。”
      “其实整件事,儒道二家也罢了,”盖聂叹道,“连墨家之人也跟着嚼舌头,这才最令你痛心,可是如大叔所说?”
      天明低着头,不说话。半晌,他冷笑道:“说来说去,这墨家掌门之位非我想要,是太子丹临死托付给我的。墨家的信仰,我懂什么?我以前单单觉得,这三家的人善,阴阳家的人恶,便一心想从恶人手中保护三家。哪知,去阴阳家三年,回来一看,两边的人,有什么分别。三家哪是什么善人,阴阳家哪是什么恶人,不过自己吹嘘自己,谁比谁干净。”
      盖聂听了,默然不语,末了叹一口气,道:“你此话说得不错。这世间本无谓善恶,却是龙争虎斗,各为其私。你既说到信仰,对那阴阳家,我知之不深,不知他想的究竟是什么?”
      “天行之道,”天明答道,“知天的纲纪,便能掌万物的轮转,说白了,那天上的星月,地上的鸟兽,阴阳家都想要。”
      “如此说来,阴阳家可谓至贪了。”盖聂道。
      “贪无妨,”天明笑道,“我只怕他们肚子撑不下。”
      “何以这么说?”盖聂问。
      “自是为他们生着人的皮囊,却装着神的心思了,”天明叹道,“他们自以为自己是神,不过是心大了点的凡人,我只怕有一天,他们要自堕毁灭之境。”
      他说时,低着眼,眉心微蹙,盖聂看着他,心道:他竟是在担心那头的人。又道:“你既知阴阳家是凡人,肯容他们,岂不知,三家更是凡人,却缘何不肯容他们?”
      天明沉默片刻,冷笑:“那件事,我早已不在意了。只是我如今想着,两边都是人,我收了什么好处,要帮墨家杀阴阳家?”
      盖聂听他语气刁钻,想的东西也和原来大不相同,一时找不到话答。只是他太了解天明了,略想了想,便道:“若就如你所说,墨家、阴阳家,本无分别,你又为了什么,一心要将高月公主救出阴阳家?”
      天明闻言,愣了愣,转头看他,道:“自是为她是我的朋友。她在阴阳家,未必受难,可若在我身边,我也好亲自照看着。”
      “如此说来,如今的三家之中,便再没有你关心之人了?”盖聂笑问。
      “大叔何必拿这话套我,”天明扭头道,“况且,救人和杀人,本当是两回事。”
      “我不套你,”盖聂温言道,“然而天明只当,从敌人手中救人,不消杀人?我只说这一句,其余的,皆由你自己想。”
      天明不答。
      黄昏,夕风徐徐,稍觉洇湿潮闷,盖聂思及多年前,自己也和天明坐于旷野的树下,晚风如潮,篝火摇曳,那时,二人谈的是苍生和侠义,论的是剑心和傲骨。
      又念自己这三十载,拜师鬼谷,别离鬼谷,流离辗转,纵横一战,纵横联手,心境几经变换,早已不复当初。不免感叹白驹过隙,人无定常。
      看来看去,那没怎么变过的,竟要属小庄了。尚在鬼谷时,他便道:“师哥总想凭一己之力,保护天下苍生,何不亲手转动这时代命轮,那时,便无人再需师哥保护。”
      盖聂当时不信他说的,倒不想,许多年来,他竟一直抱着这念头,一路走来,心中倒颇生对他的敬佩。
      心有所感,便对天明谈了几句。天明听后,道:“倒不想,大叔竟是这么看二叔的。若论坚定,我比不过大叔,更比不过他。今日的我,若回到几年前,教那时的我见了,都怕他不认得呢。”
      “有句话,我一直想问,”盖聂道,“过了这么许久,从不曾听你提起,数月前,你是如何逃出那阴阳家的?。”
      天明静了片刻,道:“是有人给我指路。我怕这里的人多心,想‘那人肯指点你,必是另有所图’,便不愿提起。”
      “那依你看,他指点你,是图的什么?”盖聂问。
      “我也不知道,”天明叹道,“事发突然,她那日急急忙忙找上我,要我走,我总觉得是生了些变故。然而我问,她又不肯说。后来我也越想,越疑心,生恐被人利用了去,只是抓不到把柄,也怨不得旁人疑我。”
      “你回来时,可曾被人跟?”盖聂问。
      “正因不曾,才觉得奇怪,”天明叹道,“真要说,这三年来,星魂也都未有……”
      盖聂听他口中冒出“星魂”二字,扎扎实实吃了一惊,天明也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登时住了口,盖聂忙问:“那放你走之人,竟是星魂?”
      “不是他,”天明愣了愣,道,“若是他要我走,我必不肯回三家了。我上次问他,他又说,那给我指路之人已受了严惩,故而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说及此,他又懊恼地咬了咬舌,盖聂见状,心下好笑,问道:“你二人又是何时私下见过了?”
      天明低头不语,抿着嘴,耳尖微红,盖聂一看那样貌,心下已明白了七分,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半晌,他又道:“这三年来,你与他走得近,想法变了,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大叔听你口口声声,都是怕他害了三家,你的真心,你自己却看不真切。”
      天明蜷着腿,把头埋了半日,方才冷笑道:“我的真心,有什么要紧。待我心绪好了,自然回去管事,大叔也不必劝我。”
      盖聂叹道:“你尚且年轻,任性些也无妨,大叔不多劝。”
      此间,薄夜渐深。二人静坐树下,听风吹虫鸣,相对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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