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依旧》书会先生

1、【柯拉松x罗】惊天动地

　　「雨落也无声风过也无痕悲伤不敢声明怕扰乱气氛」
　　在遇到罗之前，堂吉诃德罗西南迪一生的夙愿便是阻止多弗朗明哥的恶行。去卧底在亲生兄弟身边也是他对战国主动请缨。世间没人想大义灭亲，只是他心中有个执念，一个非常深的执念。人，总是陶醉于什么，才能够活下去。对于罗西南迪来说，他最在意的是，父亲被哥哥一枪打死的那个时刻，他无法接受，逃走了。如果那时候他继续留在多弗朗明哥身边，也许多弗就不会发展成后来那样了。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卧底，罗西南迪吃下了寂静果实。别看这个果实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但它对罗西南迪的卧底生涯可是提供了莫大的帮助。他伪装成了哑巴，潜入堂吉诃德家族，被多弗朗明哥赐名“柯拉松”，四大干部之一的红心。
　　多弗朗明哥是很在意他的。卧底的那些日子，这样的问题常常盘绕在柯拉松的心上：如果有一天自己暴露了，多弗朗明哥一定会像杀死父亲那样毫不犹豫杀死自己吧？
　　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天，让他欣慰的是，他能感觉到多弗开枪之前那一瞬间的停滞，将死之时，他的内心竟然感到一点点安慰，这家伙身上，还剩下那么一点点人性。
　　在堂吉诃德家族的时候，每一天隐瞒、伪装的生活其实让他比较煎熬，最舒服的时刻就是抽烟，一颗接一颗地抽，抽到每一次和战国通话的时候声音是哑的。
　　香烟好吸吗？起码，香烟了解他的寂寞。
　　比沉默更可怕的是那种至深的孤独。

　　「热闹环境声快乐有剧本才惊觉自己有表演天分」
　　在堂吉诃德的日子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写下了多少个谎话了。他从小很少说谎，后来却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不不断欺骗自己的至亲。
　　从一个以前说谎就害羞脸红的人，到现在的淡然平静，罗西南迪觉得，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演员了。
　　堂吉诃德家族后来真是越做越大，他们时常在甲板上举杯欢庆，开宴会。和很多船长一样，多弗朗明哥也会给手下规划蓝图。宴会是他论功行赏和宏扬志向的场景。
　　有一天，酒酣耳热之际，多弗突然转过头来问一旁的柯拉松：“今天高兴吗？”
　　柯拉松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不管自己高不高兴，首先，多弗很高兴。柯拉松于是立刻在纸上写下：“高兴。”
　　其实他自己高兴不高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喝酒，不要酒后失言暴露自己。

　　「礼貌的笑着 衣冠齐楚着 准时清醒着 约定俗成的规则」

　　柯拉松一直是笑着的，因为他用油彩在脸上涂了一个小丑般夸张的笑容。这也是一种伪装，起码让他显得不那么深沉，加上时常笨拙粗心的举动，有些堂吉诃德家族里的人会以为他脑子有什么问题。脑子有问题的人又怎么会是卧底呢？
　　和多弗一样，他也有一件羽毛大衣。与多弗朗明哥嚣张的粉色不同，他的是黑色的，如同他寂静果实的颜色——沉默而死寂。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一天，他脸上用油彩涂下的笑容会给一个绝望的男孩带来快乐，他那件沉默的黑羽大衣会给一个病弱的男孩带来温暖。
　　在堂吉诃德家族的每一天，他的神经都如同钢丝一样紧绷着，他本性是迷迷糊糊的人，但命运却是一场残忍的修炼，将他修炼成了一个随时可以清醒的人。无间之道，往往是对人性最大的考验。
　　直到有一天，一个颈上缠满炸药的灰瞳男孩闯入堂吉诃德家族的基地，柯拉松冷清死寂的命运终于被打破。

　　「就算跌入深邃的黑暗里就算坠入无边的梦魇里」

　　从洁白的天堂跌入脏污的地狱，最快要多长时间？也许不到几个小时。
　　那是罗漫长生命中仅有的几个小时，却是他一生永恒的梦魇。
　　就算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就算圣洁的十字架被大火焚烧，就算一切信仰全部崩塌，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活下去！
　　于是，他藏在运尸车里，匿于世界腐烂的味道，穿越了钢铁国境。
　　然而，即使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反正总是要死的。曾经的罗很爱这个世界，但世界并没有回馈给他温柔。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白色城镇的人？别人都活得好好的！那么，就让更多的人死去吧，也尝尝白色城镇的人所经历的痛苦。
　　像柯拉松这样的混蛋竟然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凭借着高大的躯体无缘无故欺负弱小的他！正好，这个笨蛋会成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杀的人。

　　「就算世界顷刻间分崩离析就算微笑背后是叹息」

　　柯拉松生命中只有两个人让他感觉到震撼，第一个人是多弗，第二个就是罗。
　　在罗的身上，他深深体会到了命运的不公以及人生的绝望。是什么能够让一个纯真的孩童举起匕首杀人？是对世界的恨意。
　　用尽瘦小身体的全部气力去恨整个世界，那该有，多痛苦啊？
　　在罗从背后刺向柯拉松心脏的那一瞬，在柯拉松回眸看到拿着刀的人是罗的一瞬间，他的世界被彻底摇撼了，他决定暂时放弃手头的一切任务，带他去看医生，把他的铂铅病治好，把他那颗充满仇恨的心治好。
　　罗还不知道，他进入这个家族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一个人在角落里暗暗关注他，为他去了解更多关于白色城镇曾经的消息和铂铅病的知识。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曾经在某些深夜里，在小丑笑容的背后，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孩轻声叹息。
　　「直到我迷惘而仓促的被你捡起狼狈而慌乱的被你抱紧」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又好像是蓄意为之。
　　柯拉松将瘦小的罗迅速拎起来，扔在一艘从堂吉诃德家族仓库里驶出的救生船上。船上竟然整齐地放着一摞书籍和报纸，还有地图。
　　柯拉松戴着副墨镜叼着香烟瞧着手中展开的报纸，罗懵懂地坐在甲板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喊大叫：“喂——！你这个混蛋！你绑架我！我要找多弗朗明哥收拾你！”
　　柯拉松连短暂一瞥都没给他，看着地图，以冷静的语调自言自语般分析着：“下一个东南向的岛上有家医院很有名……”
　　三天后，他们和这艘单薄的救生船抵达了这座岛。柯拉松拎着罗的衣领，像是拎着一只不服管教的小动物一样，进了那家以治皮肤病闻名的大医院。
　　戴着墨镜、脸上涂着油彩的高大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小孩，走路如风，自然吸引了医院里的层层目光。
　　然而，没过多久，议论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你看到那个小孩了吗？”
　　“他的脸上和腿上像是长着白斑啊？”
　　“是有什么皮肤病吧？”
　　“你听说过白色城镇吗？”
　　……
　　那个高大的男人立刻回过头来瞅向那些散步言论的人们，墨镜背后狭长深邃的眼睛散发出令人感觉不善的目光。大家都噤声了。
　　柯拉松偷瞄了罗一眼，帽子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啊——！”医生看到罗的第一眼，如同见到撒旦降临一般惊叫起来，“出去！滚出去！这个病可是会传染、会死人的！”
　　柯拉松立刻辩解道：“那都是谣言！这个病不会传染任何人，请你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我告诉你！从白色城镇逃出来的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余孽！自己逃出来只会祸害别人！”
　　……
　　医生满口的谩骂还没有结束，罗已经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压低帽檐飞速地跑向门口。
　　柯拉松愣了一下，罗，是哭了吗？他渐渐攥紧拳头，回过头来目眦欲裂，盯着医生问：
　　“就你这样的人，还配当医生吗？”
　　医生被他凶恶的表情吓到，一直往后退。柯拉松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的门牙飞了出去。在保安抵达之前，柯拉松闯出了医院的大门。他左右寻找着罗的踪迹，终于在医院围墙的角落看到了罗的身影。
　　罗蹲在地上，宽大的帽子仍然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柯拉松不确定他有没有哭过，站在罗身边的他被显得无比地高大，说话的语气却是那么小心翼翼：“对不起。”
　　柯拉松话音刚落，就看到罗伸出手来，将那厚重的帽檐压得更低。他继而听到一串隐忍的抽泣声，那声音越来越放肆，罗终于喊出声来：“谁需要你的对不起！”他一下子站起来，飞快地在铺满落叶的大道上跑远了。
　　柯拉松伸出手来，看起来像是一副要去拽住罗的姿态，但他却没踏出步子，只是愣在那里，看着罗的身影最终变成了一个小点。
　　他找到罗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罗坐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柯拉松走到罗面前，罗没有理他。他蹲下来伸出胳膊，环过罗的整个后背，将他抱了起来。
　　柯拉松并不说话，罗也不说话，他们就这样沉默着，走上了日暮下的大道。
　　「直到眼睛捕捉到光的缝隙 直到你让死而复生的心还可以惊天动地」
　　罗在寒冷的屋子里慢慢睁开眼睛，米尼翁岛的雪开始下了起来。
　　最近的时日中，他总是迷迷糊糊地，梦中的世界和现实分不清，父母、妹妹、教堂的修女、曾经的同学……他感觉距离这些人越来越近了。
　　他想，他大概是要死了吧，不是大概，是肯定。
　　死亡，到现在为止，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怕了，不过是另一场长眠。唯一……唯一……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脸，一张笑容夸张的脸，一张常常为他而皱眉的脸，一张常常为他而愤怒的脸……
　　“我死了以后，这个人会怎么样呢？会被多弗朗明哥打个半死吧？”
　　突然，一阵黑影破门而入。“罗——！”柯拉松无比兴奋地举着手中的东西，“你看——！手术果实、我弄到了！”他说话时还带着明显的喘气声。
　　当柯拉松给罗塞下手术果实后，他身上所有的精神头和气力一下子被抽干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面上。罗艰难地将他翻过身来，却吓得向后退了几步，他的身上布满了血迹！
　　那一刻，罗知道，他不会死了，他的生命，是柯拉松用满腔热血换来的，是他用一捧热诚的心换来的。
　　「直到你穿过人来人去的光阴里趟过无处安放的回忆里
　　直到神经痛觉都被你占领」

　　多年以来，罗的船员们都了解，罗有个爱好是，在岛上闲逛。
　　罗一旦到了一个新的岛屿，就会开始在岛上闲逛，无论大街还是小巷。
　　但那些船员不知道的是，多年以来，他只为等待某个擦肩而过的身影，或是差不多的身高，或是金黄色的头发，或是抽烟时候相似的姿态，都足以让他冷淡的目光驻留。然而，千帆过尽，无人是他。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罗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抬起头来望向青空，那里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有。
　　「直到我波澜不惊的生命还可以惊天动地」
　　那天，在德雷斯罗萨的残砖片瓦上，战国跟罗说了这么句话：“不要为别人给你的爱强加理由。”
　　战国每每想起罗西南迪的死，眼眶都是湿润的，除了悲伤，还有一点点的感动。
　　他所感动的是，这个曾经在他面前冷寂沉默、视阻止多弗朗明哥为己任的男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命之所归。
　　战国也曾经疑惑过，是什么足以让罗西南迪为之抛掷所有，甚至于自己的生命？在一瞬间，他又恍然大悟，爱是不需要理由的。罗，罗西南迪之所以爱你，是因为你，值得被爱。
　　是你让他波澜不惊的生命，在最后一刻惊天动地。

　　20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