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顾红妆落》末亦

50、酒楼过夜，突降麟儿

　　徐双，宁城，十六岁。
　　严明，宁城，十五岁。
　　“你可还记得这二人？”萸落将徐双和严明的名帖摘出，径直划到德兰眼前。
　　德兰瞧了瞧，摇头道：“我是真记不得，白鹤观开了多少年了，每年来求道的人，不说上千个，但怎么也有八九百个。”
　　“那你留他们的名帖做什么？”
　　“这……这不是显得正式一些，我也留个纪念，万一昆仑山的仙子问起来，我有个底子，也好交代啊。”
　　且顾拿过这两张名帖，和其他的并无区别，只有名字、户籍、年龄三个信息。
　　“你仔细想想，这两人来了白鹤观之后，可是又被送去哪里？”
　　“那……那些通过试炼的人，要送也是送去昆仑山学艺啊，还能送去哪里？”
　　看来，德兰不过是最底层的棋子，白鹤观不过一个空壳。
　　“昆仑山何时还会来开坛讲法？”
　　“这月的初九。”
　　且顾颔首，“道童在何处？”
　　“在老君殿……的神像里躲着。”德兰老实交代。
　　“赤睛，你去老君殿看看，都带回去吧。”此时，赤睛听令，从门外走进来，又朝着萸落揖了个礼。
　　萸落愣了愣，“赤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赤睛没有回答萸落的话，应下且顾的命令，带着德兰便退了出去。
　　萸落又只好转头问且顾，“他什么时候来的啊？”
　　且顾将徐双和严明的名帖收入自己袖中，又把其他的名帖放回暗格，一切复原，才回过头去看向萸落，“在你气急败坏的时候。”
　　“……”萸落语塞。
　　行吧，青帝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青帝殿下，您接下来又作何打算？”
　　“初九，来参加白鹤观的法会，看看是否真为昆仑的人。此前，你可在人间游玩一番。”
　　萸落心想，人间有什么好玩的，但嘴上还是连连应是。

　　在人间没有落脚之处，便只能住酒楼客栈。想起白日里，万福酒楼的店小二好像认识徐双，那也算是条线索。
　　夜幕时分。
　　二人回到了万福酒楼，询问才知白日里跑堂的小二已经收工回家了，巴巴地追到人家家里去，好像也不合适，只能等明日再说。
　　掌柜看二人的模样和情形，笑得有些神秘，打着算盘说道：“今日不巧，只剩一间上房空着，您二位住一间，没事吧？”
　　“那其他……”萸落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带路。”且顾放了一锭银子在台面上。
　　跟着掌柜上了二楼，沿着过道走到底，掌柜推开房门，“二位有请。”
　　房间虽说不上多宽敞，但窗明几净，还算舒适。
　　“本店免费提供热水，二位若是要沐浴，随时吩咐。哈哈哈~”掌柜自认为十分识趣地笑着退出了房间，还不忘帮忙把门关好。
　　房里只有一张床榻，萸落有些不自在，仿佛回到了在昆仑飘渺苑，不过，那日还有漫漫云海可以看，这里便是质朴得很。
　　“今晚辛苦殿下了，明日我们换一间空房多的酒楼吧。”
　　且顾似笑非笑，“辛苦我什么？”
　　“啊……没什么……”
　　萸落似懂非懂，自顾自地开始收拾坐榻，把放着棋盘的矮几挪放到地上，又将垫子铺了铺，说道：“殿下你睡床上，我睡这里。”
　　且顾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与她争论。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即便熄了灯，还是有浅浅的月色透过窗栏洒进房内，担起了烛火的职责。
　　坐榻靠窗，而床榻的位置在房间的最里面，且顾看着半躺靠在坐榻上的萸落，知道她还没睡。应该也是想了很久，才轻声询问：“你最想做什么？”
　　萸落回过神，有些不确定，可是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了，青帝殿下是在问自己吧？
　　这个问题有些空泛啊，不过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良久，且顾终于听到了答复：“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
　　听起来真不像啊……她的性子热烈可亲，还以为她会有一个远大的抱负。
　　“你还年轻，便已是上仙，日后定然有更高的仙位神职。”
　　“嗯……上仙也差不多了吧，渡劫又难又累。”萸落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栏，看着被窗户纸模糊了的月色，“我只想幽谷好好的，偌大一个幽谷，养我一个应该不成问题。”
　　且顾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萸落又补充道：“安安稳稳地、普普通通地活着，就挺好的。”
　　她在意的是幽谷，她想要的是普通和安稳……
　　静静地听着萸落的气息，直到她睡着。又怕吵醒她，且顾下了一道安眠的术法，随后轻缓地走到坐榻边上，把萸落抱到床榻之上。
　　萸落在无意识的时候，轻轻在且顾怀里蹭了蹭，像是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上一次这么抱她，是她刚结束一场恶战，负了伤，脏兮兮的像只小野猫。
　　那天，是身上的白衫被她弄脏了，今天……
　　其实，当时无论是否与她争论谁睡在床上的问题，答案都是一样的。那索性就不争了。
　　给萸落盖好被子，且顾便在坐榻之上，打坐凝神。

　　元摩东和金纱的婚事，早早地就在筹备了。老妖王甚至放言，从成亲之日开始，全妖界共贺十日。
　　婚礼前夕。
　　一个名叫翠珠的女子，带着一个三岁孩童出现了。
　　金纱差点把婚服都撕碎了，砸了房内好些摆件，下人们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小姐，总归是无名无份的，咱们眼不见心不烦。若是大皇子收了那孩子也无事，那贱人直接打发便是，莫要再气了。”金纱的贴身侍女香舞劝道。
　　“我……明日我们便要成亲了，今日他……，要我情何以堪？至我父亲的颜面于何处？”金纱唏嘘不已。
　　香舞趁着金纱松手的片刻，赶忙将婚服从她手中夺走收好，生怕这主子真的犯傻给剪了。这桩婚事是金纱自己乐意嫁的，也是金翼的一手好棋，更是有老妖王的赐婚旨意。
　　所以，无论如何，这婚事必定是要如期进行。
　　若是这个翠珠想拿孩子的事威胁什么，结局也只能犹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小姐，这事儿和咱们无关，咱们不去管。相信老妖王也会给咱们一个说法的。”香舞一边安慰着金纱，一边差使人来收拾这房内的狼藉。
　　万一，老爷过来看到了这番场景，指不定会怪罪自家小姐不懂事。

　　而元摩东这边，亦是对翠珠的出现，有些措手不及。
　　坦白来说，元摩东对翠珠无甚印象，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多的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但翠珠泪声俱下时，所哭诉之事，倒提醒了元摩东，曾经，好像是有在元仲南的宫里讨了一个女子。
　　但后来，元摩东已经不记得了。
　　“翠珠福薄，能与大皇子相识，已是荣幸之至，翠珠不敢奢求什么，只求您能善待麟儿。”
　　“大皇子，我的身子已如枯槁之木，时日无多。若非如此，我不会来打扰您的，麟儿是您的亲骨肉，他还那么小，若麟儿过不好，我死不瞑目啊！”
　　翠珠拉着麟儿的手，让他跪下，“麟儿，快给你父亲行礼啊。”
　　元摩东捏了捏眉心，有些疲乏。
　　巫医给翠珠诊疗之后，的确如她所言，病入膏肓。而这三岁孩童，天生妖丹，原形是同宗之狐。
　　多个孩子，也无所谓，反正早晚会有子嗣，是谁生的也不重要。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也太过于巧合。
　　这个消息定然是瞒不住，老妖王会知道，金翼会知道，金纱会知道。元摩东还在头疼，这事情要怎么交代。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个时辰，老妖王便派了奉乌来询问。奉乌命人把麟儿带到跟前，上上下下瞧了个遍，看样子，是皇族血脉没错。
　　“奉乌总管，此事是我没有处理好，一会儿我就叫人送赔礼过去，不耽误明日大婚。”元摩东看着奉乌对麟儿的端详，又不经意间点了点头的动作，心想，父王应该也不会太过计较，只要安抚好金纱，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元摩东端上茶水阿谀着，“孩子是无辜的，事已至此，万不能让其流落在外。奉乌总管，可有何建议？”
　　奉乌说的话，多半就代表了老妖王的意思，元摩东想着从他口中套出些许老妖王的口风。可惜，奉乌圆滑的紧。
　　“老奴不敢对大皇子的私事指手画脚，只不过还是需得顾及老妖王的面子，您这边处置妥当即可。”
　　“是是是，辛苦总管走一趟，还劳烦回去您和父王带句话，摩东定不负父王所望。”虽然没有从奉乌手上讨到便宜，但他所言也不无代表老妖王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这孩子……老奴就先带走了，给老妖王见见。”
　　元摩东也应了。虽然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麟儿是自己的亲身骨肉，但他是同宗之狐，也八九不离十了。
　　带去给老妖王瞧瞧，也无不可。
　　奉乌带走了麟儿，翠珠虽有不舍，但也不敢阻拦。跪在元摩东跟前，凄凄惨惨地抹着眼泪。
　　“大皇子，我……既然麟儿已经回到您身边了，那我便安心了。我这身子……还是不在您跟前碍眼了。”
　　元摩东低头看着翠珠，因病之故，虽然面容有些憔悴，少了些许血色，却更显得她肤如凝脂。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任何首饰点缀，与她的名字倒是不符，但也别有一番出尘之感。
　　“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元摩东温声吩咐下人带着翠珠去偏殿休养，并由巫医照料。

　　等到房内只剩下元摩东一人时，他才放下面上的伪善，恨恨地攥紧了拳头，默念元仲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