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蛇舞姬》邈然然

5、探往昔

　　可两人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里面有人出来，既不知那人如何，也不知师父恨柳琴如何了。她们在外面等得焦急担忧，却不知都是白费心了，恨柳琴和任重相谈甚欢，投缘得很。恨柳琴一见任重，知道这是任天龙和任待君的儿子，心里就喜欢，想起自己如果和任天龙有个好的结局，如果没有任待君的出现，他们的孩子应该比任重还大一些，如果是个儿子也应该长成任重这副模样，像极了他的父亲。如今这孩子虽不是自己所生，却也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心里竟然无比欢欣起来。
　　任天龙走会不会想到他会有一个儿子，这么大了，像他。他要逃的，他要偿还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姑姑！我以后都这样叫你好吗？”任重缠着恨柳琴，他其实是知道母亲和恨柳琴的一些往事的，毕竟，当年，这算是武林中一件引人注目的事，也因为其中的曲折，至今还有人要去提起，加以发挥，按照自己的想象去编排。
　　恨柳琴嘴角动了动，道：“好。”
　　“我母亲告诉我不准来这……不过，她不让我上这儿来，我却偏想着来，想来看看姑姑……”任重实诚，母亲确实不大喜欢他提到峨眉，即使，母亲她自己却时时望着峨眉峰的云雾发呆。
　　“你到底还是来了，姑姑很高兴……”恨柳琴把手放在任重肩上，她喜欢他的实诚，跟任天龙一样，视诚实为至上之本。可是，有时候，恨柳琴也希望，希望任天龙当时可以骗骗她。
　　“娘她外出了，这几天都不在……”
　　“所以你就跑上山来了，对吧？来，说说你一路上都干什么了？”
　　“嘻嘻，姑姑，我娘老是说不能上来不能上来，别人也说峨眉禁男子是戒律，一般人可不敢犯，可我好奇啊，我就想来看看这里藏着什么珍贵的宝贝，不让人瞧！所以一路上啊都是好奇着这里的一切，也没干什么啊光顾着看风景了。”
　　恨柳琴笑道：“这里啊，没有宝贝，都是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借一方青山栖身而已。”
　　“姑姑，那此地禁止男人上来，是怕这里的姐姐们被欺负么？”任重道。
　　“正是。天下大多是不知女子心，不惜女子贵的男人。她们的出身本已可怜，都是些被抛弃，和亲人走散的流浪孩子，要再是遇上不知好歹的男人，今生怕是再无安宁日子可过。”
　　“姑姑，你这样说，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我拗着性子偷偷从小道上来，倒是破坏了你们的规矩，也打扰了你们的清静。姑姑，今日见了您，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这就下山去，悄悄的，不让人看见，让姐姐们徒惹是非。”任重聪慧得很，知道自己任性之举会落人话柄，更不用说还是瞒着母亲的事了。说着，任重就要起身告辞，恨柳琴恨依依不舍地道：“傻孩子，你也不用这样，我喜欢你来。你既然叫了我姑姑，我与你父亲母亲又有渊源，我就当你是自己亲近的晚辈，那些闲话就算了，那规矩也是自家定的，我说你来得就来得，你又着急要走就是你的不是了。”恨柳琴忙拉着任重的手道。
　　“嗯，姑姑真好！那我就留下，陪您说说话。”任重说到恨柳琴心坎里去了，她正是这个意思，轻易放任重下山，惊动了太多人反而不好，不如留他在此，少些人见着，再好好想想怎么送下山去。席穆是不打紧的，待会叫进来吩咐几句就是了。
　　“你父亲……他没回来过么？”恨柳琴抖着声问，虽然知道任天龙不大可能回来，回来了她也不大可能不知道，但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也许心里还是希望能得到一个奇迹般的答案。
　　任重摇摇头，道：“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母亲每年都托江湖中人帮忙打听，却什么也没有。”恨柳琴微微叹气，心里有些失望，也有些轻松。不回来的好，如若回来，又是一场波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要波澜起伏。
　　任重见恨柳琴不说话，于是问：“姑姑，你们……你和我母亲……你还恨我母亲么？”关于母亲和恨柳琴，关于自己父亲，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任重多少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横刀夺爱的是自己母亲。
　　恨柳琴苦笑了一声，道：“恨？恨什么？有什么好恨？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都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不如静了心，过余下来的不长的人生罢了。”
　　“姑姑真的能不恨？”任重叹气道，“想这青山磅礴还是能让人心地开阔起来的，不像我母亲，在偌大的无涯堡里，还是恨意未消的样子。连我想来见见姑姑都是不肯的。”
　　“你又何必让你母亲难过，毕竟，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养大了你，十分不易，你多听话就是。”恨柳琴这样说，是她知道，这些年任待君也十分辛苦。她们两个人，虽然不见面，却彼此知道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共同思念一个男人的日子，对方就是自己的一面镜子。
　　“姑姑，你和我母亲，那么辛苦地在等他，你们不觉得这样白白浪费自己的生命么？为何不都忘了他干脆？”任重有些愤愤地说。
　　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那个在自己还未出生就已经离开的父亲，有什么值得两个女人为他独饮寂寞，孤苦终老？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父亲他也有他的苦楚的，你……对他有些怨恨是正常的，但不要去恨一个你没有见过面的人，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父亲，永远不要恨自己的亲人，那会让你痛苦万分，孩子……”恨柳琴眼神里有一团火，那是热情的火焰，任天龙的身影和笑容就像醒火光里走出来，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我听到的都是别人心中的那个他，我没有见过他，我也想象不出他长成什么样子，但是，你们都把他说得那么神奇，你们似乎都非常怀念那个有他的江湖，可是，对于一个做儿子的人来说，从小到大，我连他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我无法喜欢这样的父亲。”任重把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恨柳琴听得心中一疼，这所有的事都是当年做大人的所犯下的，却要一个孩子来承受这样的辛苦。恨柳琴突然觉得任重可爱可亲之处又有了几分可怜，心里也着实感慨，没想到，二十年一晃，就过了。
　　孩子长大，他们老去。可往事却依旧能够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