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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阮寻002 ...

  •   阮寻从笼子里走出来,习惯性弯着腰,捂着后脑勺走了好几步路,想起现在不在笼子里,慢慢站直了。百索带着她走出奴隶市场,奴隶市场门口有一滩陈旧的血迹,散着湿热的黏糊糊的腥。有一个人从上面踩上去,留下一串淡淡的血脚印,阮寻看着脚印走神。

      百索拍她的脑袋让她回神:“看看这儿。”

      她抬起头,是告诉她一万五千块的女人,披着灰绿的外衫朝着她微笑。阮寻看着她,又看着百索,百索还不放开她,朝路口张望着,路过了两辆马车,二十五个过路人。第二十六个过路人朝着百索走过来,蒙着脸,左右手都拴着训诫索。

      百索把她往前一推,那人就用两只手拽住她,训诫索的气息很蛮横,阮寻不挣扎,只觉得有血腥味,银光一闪,她变回狐狸的样子,耷拉着尾巴。

      那人摊开她的两只手端详,又掰开她的嘴巴看牙齿,最后在两张纸上写了什么,分别交给百索和女人。女人和百索都按了手印。

      女人把纸收起来,百索说:“兰夫人,你的妖怪套子准备好没?我这儿有,多付我一百块,我给您跑个腿。”

      妖怪套子就是训诫索,人缠在手上看起来只是装饰,兰夫人轻轻捋了下袖子,她缠着训诫索,像漂亮的银首饰。阮寻嗅到兰夫人身上有血腥气,就专注地看着自己很不喜欢的训诫索,在银光闪烁下,有深深浅浅的疤痕,苍白的胳膊上的白印纵横交错着,很快缩回袖子里。

      阮寻就跟着兰夫人走了。

      她回过头看百索,百索站在奴隶市场门口,两手并拢在身前,朝着兰夫人的背影笑眯眯的。阮寻慢慢地想着四百块,和一万五千块的差别,她不太会算数,但不缺乏耐心,路上一直想着,掰着无形的指头,算明白了百索赚了多少,又想起死掉的那两只狐狸。

      兰夫人的家似乎离得很远,要走很长的路。起先兰夫人担心她逃跑,总是回过头抬一下胳膊,好像随时都要把训诫索甩出来,但好几次她看见阮寻只是跟着走,走得很着急,跟不上的时候就把两只手放在地上,四只脚走着比两只脚快。兰夫人停下来几次,但阮寻还是跟不上,她就停下了。

      阮寻回过神,弯着腰,悬着两只胳膊抬头望着兰夫人。

      兰夫人四下张望,指了指不远处的包子铺:“吃吗?”

      阮寻点头,兰夫人就拿出缎面的小包,从里面摸出三个小钱放在阮寻脏污的手心:“去买两个肉包子。”

      阮寻不会买东西,但见过百索买,接过钱往包子铺走,回头看,兰夫人站在原地,微微眯着眼,好像被太阳晒得发晕,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兰夫人仍然不动——已经超过训诫索的范围了,阮寻知道自己变成原形就跑得掉。

      她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撞到一个买包子的路人,路人拧着鼻子走开,骂了一句脏小孩,阮寻在衣服上擦擦手。

      阮寻站在包子铺门口看别人买,人买东西时要大声说自己买什么,问多少钱,再把钱递过去,然后就把东西拿到了。阮寻小跑几步走近,面前有两摞巨大的蒸屉。她指着刚刚买肉包子的人啊啊了一声,又把钱托给店家看,伸出两根手指,又指指自己。

      店家说:“肉的?”

      阮寻点头。

      店家举目望了一眼,对面有个女人微笑着点头,于是他给阮寻拿了两个,用油纸裹着,非常烫手,阮寻飞跑到路对面把包子给兰夫人。

      兰夫人说:“边走边吃,别着急。”

      她先吃了一小口,把烫人的皮咬破了,里头的肉冒着热气,又冒着香气,她咬了一大口,烫到舌头,吸着气咬第二口,三口吃了一个包子,费力地咽下去,才把舌头伸出来透气。

      兰夫人笑了。

      阮寻感觉肚子里很温暖,她把另一个包子举给兰夫人,兰夫人摇着头,离她三寸之外慢慢走着:“你吃。”

      她把油纸的角折起来,把包子裹在里面,放在胸口,快走几步跟上。吃了一个包子,她能走到兰夫人前面去了,兰夫人用手拉着外衫避免滑落,也走得快了点,和她并排。

      兰夫人的家原来在蓝城城外,所以要走很远的路,这里很安静,越走,街上的行人就越少。人的气味变得很淡,兰夫人的气味就像是晚上点了灯一样明显,血腥气,兰夫人的身上气味很难闻。

      进了门,兰夫人解下外衫扔在一张藤椅上,不披着外衫,兰夫人薄得像纸。

      院子里养着鸡和鸭,人一进来,就嘎嘎咯咯地乱跑。兰夫人回过头冲她说:“把它们赶回笼子,只留那只在外头,不能咬死了。”她指了一只很胖的母鸡。

      阮寻不太会用人的形态,她化形没有太久,不擅长用人类灵巧的手指使用各样的工具,也不适应两只脚走路的不平衡,走路可以,跑是不行的。她看看兰夫人,兰夫人已经走进屋子里,不一会儿传来了磨刀的声音。

      阮寻从怀里掏出包子,两口吃完了。

      变回原形,灰狐狸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她捕捉鼹鼠很有经验,但鸡鸭有时候比她还壮。最威风的一只大公鸡好像知道她年纪小,撒开步子跑了几回之后绕了圈子,从后头啄她的尾巴,吃痛下她的尾巴一抽,大公鸡被甩到旁边去,登时发怒,正面朝着她跑过来。

      阮寻龇牙,按住了鸡的脑袋,把它们都赶进了笼子里,只剩下兰夫人指定的母鸡,它一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然后又朝着笼子跑过来,被阮寻拦住了。鸡在院子另一角踱着步,和灰狐狸周旋,但它没有开灵智,被阮寻用爪子薅走了好几根毛,终于知道畏惧,在角落里低头啄土。

      兰夫人走出来,提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尖刀。

      角落里的母鸡死的时候发出了咯咯哒的声音,血呲在墙上,也溅在兰夫人的衣服上。兰夫人杀鸡直接砍头,生的鸡头扔在阮寻面前,阮寻嗅了嗅,小心地叼在嘴里。

      兰夫人烧了热水,鸡的尸体扔在地上,她脱下右手的训诫索随意地放在地上,拿起鸡浸在水里拔毛。

      阮寻蹲在水盆旁边,水汽氤氲在脸上,她舔了舔身上的毛,看着兰夫人瘦削的身体熟练地切开鸡,剖出内脏给她,鸡肉斩块,扔进锅里。

      阮寻在兰夫人脚边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变回人形,把地上的柴火捡起来放在兰夫人手边。要享受富贵了,母亲的话在耳边响着,她舔着嘴唇,忙碌之后,阮寻真的得到了一整碗的鸡肉,还有米饭。她没有吃过稻米,嗅了嗅才动嘴巴吃,桌子上总是散落着一堆米粒。

      兰夫人也并不责怪她,吃过饭就把碗筷搁下,阮寻趴在桌子上用舌头舔着米粒卷起来吃,兰夫人把手放在她头顶。

      她以为要挨打,连忙从嘴里吐出一块鸡骨头,推到兰夫人面前,低着脑袋紧紧闭眼。

      兰夫人只是在她头顶揉了一下,又托起她的脸:“烧水,洗个澡,这身衣服不要了。”

      兰夫人的名字叫兰芷,她洗完澡之后知道的,她坐在水盆里搓胳膊上的泥垢,外头好像来了一位医师,医师和兰夫人说话,医师说:“兰芷,若你肯,我也……”

      他停顿了下,阮寻把水掀在自己身上,两只手落在膝盖上,慢慢地搓着。

      外头的动静,她听得很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药箱子被忽然砸在了地上,传来浓烈的药味。

      “我宁愿死在这儿,”兰芷说,“你去寻别人留孩子给你吧。”

      医师说:“兰芷,还来得及,我们别错过彼此。你还剩的这些日子里,留下我们的孩子,享受做母亲的喜悦,这难道不好吗?”

      “出去,”兰芷的声音,“你干什么——”

      阮寻从水盆里跳出来,四脚着地跑到外头,一下把医师扑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变作原形,她赤身水淋淋地扑出来,嗷的一声咬住了医师的喉咙。

      还没来得及咬,身上就被厚重的东西盖住了。兰芷很快找到了棉被,把她连人带被地卷起来,阮寻伸出脑袋看医师。

      兰芷说:“你走吧,再不要来我家了。”

      “你的身体——”医师还要来扯兰芷的袖子。

      “滚。”

      阮寻扭过头朝着医师龇牙,医师愣了几下,低头收拾药箱子,嘴里还喋喋不休,说着这是哪里来的没教养的野孩子,你不要我没有医师愿意治你,又说些嘀嘀咕咕的怪话,被兰芷催了好几次,才不情不愿地走出门。

      院子里的鸡鸭也在咯咯哒地驱赶着他,他从大门走出去,阮寻也从被子里钻出来,光着身子飞跑出去把大门锁上了。

      “我给你洗澡吧。”兰芷把她牵回屋子里,往水盆里续了两瓢热水。

      阮寻想起热水盆里的鸡,背着手慢吞吞地挪着脚步,用脚尖碰了碰水面,再钻进水里。

      兰芷揉搓着她乱糟糟的灰发,她仰着脸看兰芷,慢慢地从胃里,从胸口,从嗓子里,再到嘴巴里,她想说话时总是深思熟虑的,说话是很费劲的,张开嘴巴,只能发出“狐”的音,舌头不听话,含含糊糊,兰芷没听清楚她呼呼地说什么,把手巾递过来。

      洗干净后,兰芷给她一张小床,一身不合身但很干净的旧衣裳。

      她晾晒被自己打湿的棉被,站在院子里看看手脚,知道自己到了富贵人家了,她有吃有穿有住处,主人是很好的人。

      百索竟然也说了点真话。

      兰芷在屋子里磨刀,传出沙沙的声音。

      阮寻看着笼子里的鸡和鸭,鸡和鸭都在笼子里扑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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