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前夜》李阿吾

30、师父？师叔？

　　老太太渐好的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这期间慕端端和靳斯言终于也能安心的歇息片刻，不必担忧追兵刺客，倒是唐星岚的屋子，因为没了弟子的关注与把守，她才得以进出自由，竟然在柜子中翻到了几本珍贵的毒谱。

　　这日她正坐在屋中研习，屋外万裘师兄冒失的冲进来，他这番不着魂的样子还真是少见，慕端端抬头望着他。
　　“师妹，掌门醒了！”

　　靳斯言这几日常把自己所在屋中不知作何，慕端端也就没去打扰，说到底是自己门派的私事，师兄妹两人赶到掌门居所时，大师叔的夫人正在偷偷的抹眼泪，老太太脸色苍白，却没了乌青的毒气，被人扶着半坐起来。
　　见她进来，大师叔连忙站了起来，多日来终于露出点喜色，“掌门啊，这就是慕端。端，”说着就招手冲这边说，“傻姑娘在那站着干嘛，快过来给老太太看看。”

　　别说是慕端端了，估计黄艳花本人也没曾想过，有天会被老太太我这双手，双眼含泪的道谢吧。

　　这番姿态让她有些坐立不安，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让大家都下去了，屋中只剩她们两人，虽然刚从阎王那里捡了条命回来，老太太正经的时候，依然有点慑人，“孩子啊，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这唐门的百年基业也是你救下来的，只是，千腥草和红白果连我唐门毒谱都不曾记载，难道真是你师父口头相授？”
　　其实这份谎言，任何心思缜密的人都能察觉出些不对味吧，毫无基础的小弟子因为傍上了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辈，为了不给师门丢人，能被点播一二实属不易，更何况这般远古的药材，何来随口一说？

　　其实慕端端没想真瞒着大家，这本毒谱出自唐星岚之手，本也是唐门的东西，现在既然被问到面上，也算给自己个台阶下吧，于是她只好实话实说道，“我下山前，师父给了不少的药粉和毒谱，我没事总愿意翻翻，其中一本《毒望》便记载了许多的远古药材和本理。”
　　老太太听完，没有让她交出毒谱，只是凄然的笑了。

　　“你可知道，给我这噬心之毒的人，是谁？”

　　回到唐门这些日子，除了重振被贼人破坏的东西，安葬牺牲的师门弟子，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提起唐星岚这个人。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心惶惶的时日中，谁都怀疑着，却都不想说破。

　　慕端端的沉默似乎是种答案，老太太长叹了口气，半躺回柔软的靠垫，她的真的已经年老了，从接管唐门到现在五十余年，期间门派的大盛大衰她都经历过，抱着那颗依然爱着某个人的心啊，在这个地方驻守了如此之久。
　　“端端啊，我唐门总归是要东山再起的，现在不要将我当成掌门，只是个无力回天的老人家吧，可否，帮我找个人回来？”

　　两人商议好后，慕端端将老太太扶着躺平，细心地把被子给她掖好，身心俱疲的准备离开，哪知刚打开房间的门，便看见失魂落魄端着汤药的万裘。
　　疏忽了，竟没发现有人在门外。

　　万裘将招来个小姑娘，好像是前两天刚从山下收来的小叫花，配给老太太当丫鬟的，祝福好汤药的服用事项，他便引着慕端端回人字房的地界。
　　那背影好生令人心酸啊。

　　据说万裘原本是个庶子，生母死后被正方大夫人给折磨得不成人样，还请了不知哪来假扮的道士，谣言他是天降灾星，被人活活打出了府。
　　浑身是血的躺在吓着冬雨的街头，是唐星岚将他捡回了唐门，人人都说唐门用毒阴狠，弟子皆心胸狭隘，实际多少弟子都是被师长们看着可怜救回来的呢。

　　那样崇敬的师父，竟然是毒害掌门的叛徒，他，该是很难过吧。

　　“师妹。你方才与掌门所说，都是真的吗？”
　　慕端端不忍，将头侧偏过去，“猜测而已，毕竟师父现在下落不明，我们不能妄下结论，但也……”

　　“我懂了。”

　　不知道他懂了什么，万裘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最后那眼，慕端端心知自己是拦不住了，果然，当晚小弟子来通传，万师兄下山去了，留下了字条——
　　吾师若有错，弟子必追之问之，不得苟且之。

　　两位师叔听了眼神黯淡下来，原本他们想接了万裘过来当弟子的，现如今只能背着手离去，悠悠叹道，“这实心眼的孩子，端端啊，你日后若是江湖遇见了你师兄，劝他早点回来，外面……总归是没有家里舒坦的。”
　　当晚拿了掌门的亲笔信，与师叔们拜别，慕端端与靳斯言也下山了。

　　骑在马上的赶路的时候，繁星点点月如钩，空气中泥土的气味冲到鼻腔，靳斯言已经许久没跟她讲过话了，这时扔就跟个木头人似的。
　　“老靳啊，我说要晚上出发，你怎么也不拦我？”

　　事实上现在世道这么不太平，本不该半夜上路，起初她也是逗弄他，想要引得这个闹脾气的人说话，结果半点声响没砸出来，一时气急，闹着脾气要下山。
　　“你到底在气什么呀！”

　　慕端端气的脸鼓鼓的，将马停住在原地质问着，山间的风呼的吹过来，她本就不服帖的头发被扬的乱飞。
　　即使这样，靳斯言依旧觉得她好看。

　　小时候他跟随母亲去庙里求福，虎头虎脑的乱跑被人撞翻在地，有个人将他扶起来，柔声问他有没有哪里疼，当初他觉得，这人比菩萨还好看。
　　但是现在，他觉得，慕端端比那个女人，大概好看一百倍吧。

　　他伸出手捏住那鼓鼓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鼻头有些酸。
　　“端端，我不能陪你去水龙阁了。”

　　孔雀镇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隶属于水龙阁，以水产珍珠贸易而兴盛，往来人口多是贩夫走卒，或是慕端端这种——闲人。
　　空气好，风景美，她坐在马背上很满意的欣赏着，想着若是哪天自己能消停下来，在镇上开价食肆也是挺好的。

　　“姑奶奶，我可快被饿死了，咱能不能找个地方歇会啊？”乔天霸没来过南方，被这湿热的天气折磨的不轻。
　　想到前两天，他闲来无事到处乱晃，碰见蜀中一山寨办庆功宴，手里痒痒就想杀了他们老大占山为王，没想到被从天而降的慕端端截胡了。

　　不但霸占了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山头，还将他不由分说的拉着上路。

　　慕端端狠狠拍了他一巴掌，“看你这点出息，跟着我，就得文雅一点，听说我那个师叔最喜欢文人，要不是缺人手，你以为我想带你，多跌份儿啊。”
　　两个人拌着嘴，到底还是找了家客栈。

　　慕端端吃饱喝足，拿出了掌门给的信。
　　照理她这师叔在水龙阁过着富庶的日子，又怎么愿意跟她回去，重涉江湖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