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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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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倾宇第二天起床时一睁眼就看见那鬼坐在他床头脑袋一点一点似乎在打盹,除了身上还是黑乎乎看不大清以外,跟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他起床洗漱,外面有人敲门,是忠叔的声音——“公子起了吗?”
肖倾宇去开门,忠叔脸上似有忧色,进门便低声问道:“公子昨夜可遇着二少了?”
“未曾。”肖倾宇道,“如何这样问?”
忠叔左右看没人,回身关了门才道:“今早二少院子里传出来的,说是二少爷病了,老爷说让请大夫来,正好咱们家今日林老先生坐堂,便打发霍总管去叫,但被太太拦住了,说不妨事……”他说到此处停下了,脸上有些迟疑,像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讲。
肖倾宇道:“林师傅的医术是极为难得的,请来让看一看也不是什么大事。”示意他接着说。
忠叔便道:“太太死命拦着,就只让开了几服药,说二少是着了凉……但是老奴去跟那院子里的阿福打听了打听,阿福说二少昨晚慌慌张张跑回去的,回去就病了,嘴里念念叨叨说有鬼,也不知去了哪儿。”他又顿了顿,才低声道:“老奴昨夜听见像是咱们院子里有声响,起来去看也没见人影,就当是夜猫子号,没放心上,公子可受惊了?”
肖倾宇摆了摆手:“我夜里睡得沉,并未觉察,许是他自己冲撞了什么。”他像是不愿意再说这些,转了话头道:“昨日让忠叔去下帖子请酒鸽先生,可有答复了?”
忠叔半弓着身子,道:“去请了,门房原是说先生并不常拘在大帅府,去帮咱们问问,今早刚来回说酒鸽先生早些日子带着大帅的精兵出了府,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肖倾宇皱了眉,“出府去了?罢了……”
忠叔便道:“那今日……”
肖倾宇道:“先生既不在,那便去看看二弟如何了。”
忠叔应了退下。
肖倾宇转脸便看向床边——刚刚那鬼隐了身形,现下又整个都露出来了。他问道:“是你?”
鬼听懂了他问什么,却佯装不知,无辜眨眼,道:“什么?”
肖倾宇皱眉道:“莫装相,昨晚我二弟来做什么了?”
鬼眨眨眼,飘了过来坐在桌上,道:“你真要知道?”
肖倾宇:“……”
鬼往前一凑:“亲亲我就告诉你。”
肖倾宇一怔,随即目射寒光,转身就走。
“哎等等等等,怎么老是这么开不起玩笑……”鬼急忙飘过来拉他,“告诉你告诉你,他晚上鬼鬼祟祟跑过来想害你,结果被我看见了,就变了个鬼样子给他看,没想到那是个怂包,这么不经吓。”
“害我……”肖倾宇沉吟半晌,却没问是怎么害他,外面太阳升起来映着雪光晃眼,他往外面看了看,道:“我去看看,外面太阳大,你呆在这儿。”
鬼乖乖点头,看着他出门,眨了眨眼,转身化作一团黑气跟了上去。
肖百临院子里不同于肖倾宇,怎么华贵怎么来,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屋外穿红着绿的丫头们围作一团,忽见拱门处有个人来了,皆往这儿看来,一个个瞪大了眼。
还是掌事的大丫头率先反应过来,想起昨日大少回来了,这位约莫就是了——这是没想到是这样好的人才,忍不住又偷觎了几眼,道:“大少爷来了,我去通禀,少爷快请屋里坐。”
于是外面的人呼啦一下都忙活起来,这个端茶那个递水好不殷勤,肖倾宇皱眉,后面忠叔忙来拦着:“姑娘们不用忙,二少可好些了?”
有人奉上茶来,“昨晚烧得厉害,又说浑身发冷,今早好些了,只是还不大精神。”
正说着,刚刚那位大丫头打内室出来,道:“请大少爷进里面去,太太说失礼,因少爷病无法出来迎了。”
肖倾宇摆摆手,“无碍。”
肖百临屋子里不知道有股什么味道,闻着甜香,又隐隐有股腥气,让人想起卷叶子食人的花草。里面继夫人叶氏坐在床头给二少喂药,旁边又有擦汗的端药端痰盂的四五人围着。
见肖倾宇来,叶氏忙起身,眼圈尚红着,拿帕子掖了掖眼角,道:“大少爷来了,快看看你弟弟,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从昨儿个接你回来晚上就倒了,哭着说有人要害他。”
这话说的不大中听,听着倒像是说肖百临病倒是肖倾宇回来的缘故,忠叔听得哼了一声——他是自小跟着肖倾宇的,对肖倾宇尊重,却不大看得上叶氏。
肖倾宇对这拐弯抹角的话并不在意,上前去看了眼肖百临,只见他身上被子捂得厚厚的,昨天还是精精神神,今天却眼下乌青浓重,整张脸都是蜡黄的,额头上出了虚汗,呼吸沉重,不时喃喃,也听不真在说什么。
肖倾宇过来,肖百临倒像是觉察到了,全身一震,慢慢张开了眼。
“大……大哥?”肖百临像是有些不确定一样,问。
“嗯,”肖倾宇道:“我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肖百临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道:“大哥,饶、饶了我……鬼!鬼!”他瞳孔蓦地扩大,眼球往上翻去,声音嘶哑,“有鬼,鬼!”
旁边的丫头们被他吓得不敢靠近,强忍着过来安抚他,叶氏也一脸的恐慌,不知怎么办是好。
“哪里来的鬼,你是被魇住了,莫怕莫怕……”叶氏过去握着他的手帮他擦汗。
“娘……”他突然挺身靠近,低低道:“真的有鬼,大哥……大哥屋里。”
叶氏手一抖,猛地起身,也不顾儿子摔倒在床上,神色有些慌乱,转头对肖倾宇道:“这孩子糊涂了,大少爷莫怪,说的都是些胡话,别忘心里去。”
肖倾宇看她一眼,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这也不像话。”
“是、是……”叶氏连声应道,见他起身,忙不迭送他出门。
转头见肖倾宇的背影慢慢离去,不由松了口气,正要去说肖百临,却忽见门口黑影一闪,似乎有个人脸,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瞧,耳边又听到一声阴测测的笑,登时骇得魂飞魄散,再细看去,却像是外面的树影儿,不知是哪家的猫叫,这是深冬,猫儿却叫得如婴啼一般。
她缓过神来,声音有些颤,吩咐丫头道:“去把外面野猫赶走,莫扰了少爷的觉。”
大丫头名叫“云青”的出去和几个小厮绕院子转了一周,回来禀告说“并没见着野猫”,叶氏便脸色沉沉,挥退众人,自己坐在肖百临床边不知想些什么。
且说肖倾宇回去,古剑已被裹了黄布收在箱子里,然而人靠近了,还是一阵阴寒沁骨,直激得人打哆嗦。
这回他只敲敲锁扣,道:“请出来一叙。”
果然黑雾慢悠悠自缝隙里飘出来,那裹剑的黄布并不能困住它些许。
“何事?”鬼似乎更凝实了些,说话也不如初见时那般孩子气,他的思想在渐渐地由混沌转向清明,脑子里虽然对自己的记忆不多,但已经迅速学会了作为一个“人”的思考方式,如果不是他的样子与寻常人迥异,几乎就可以把他当做一个人而非一团物事了。
他冲肖倾宇一笑,眼睛弯起来,十分风流的样子,足可见生前相貌不俗。
肖倾宇一怔,倒觉得他这样子有些眼熟似的,不过这感觉一闪而逝,他道:“他自己作恶,你唬他一唬便罢了,莫伤人命。”
鬼知道他说谁,一撇嘴,道:“是他自己无能,命格低弱就罢了,偏偏还来招惹这些东西,就是我不去惩治他,他也迟早讨不了好。”
肖倾宇皱眉不语,像是想起了什么,良久,道:“罢了。你这几日可想起什么来了吗?”
鬼摇摇头,“未曾。”又笑着凑过来,“只是看着你觉得十分熟悉。”
见肖倾宇不答话,他便转了话头,道:“你这屋子住不得,还是换个地儿吧,离这儿越远越好,最好是离了这宅子去,这屋子阴气大炽,迟早成了鬼屋,你身子弱,久居不好。”
他想肖倾宇定然不清楚此中门道,所以才无所畏惧住着,孰料肖倾宇听了这话并没有十分讶异,反伸手倒了杯茶,走到屋角一泼,那处地上原是青灰色,经水一洗颜色更深,慢慢地竟显出几处斑驳的暗红来。
鬼跟过去一看,竟是陈年血迹!
“猫血。”他笃定道。
肖倾宇点点头,“我年少时便发现这屋子处处机关,夜里屋外常有鬼鸟啼哭,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都进不到屋里来,你倒是个特例。”
他说完没人回答,便转头去看,只见那鬼脸上表情十分奇怪,又像是愤怒又像是悲哀,见肖倾宇看他,便勉强笑了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你幼年过得辛苦,我便十分……心酸起来。”他抬起一只手去摸心口,那里也是一团黑雾,没有实体,手穿了过去,他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愣愣的。
肖倾宇突然觉得太阳穴刺痛,刺得眼睛酸涩,那鬼隐隐看去十分眼熟,他拼命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