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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回了府已经不早,用过午饭后肖老爷便道:“你远行疲乏,去休息罢,院子还是以前的,你母亲特特准备的。”
      继夫人笑道:“哪里当得起大少爷一声母亲。”
      肖老爷便冷哼道:“他也长大了,总晓得些道理,哪里又当不起了,你直叫他名字就是了,什么爷不爷的,哪家太太儿子是这样叫的。”
      继夫人笑应是。
      肖大少本名倾宇,原夫人取的名,过了年就满二十却至今无人取字。原夫人去后,友人唤“肖君”下人唤“公子”“少爷”,这名字也少有人称呼了。
      肖倾宇懒怠的听他们那些话,便径直与忠叔两个人休息去了。
      肖府建的不大,却很是精美,肖倾宇的院子远些,格外清幽,院子里有残竹,久未住人有些荒凉,只西南方几颗稀稀落落的红梅映着雪光开得好。
      肖倾宇站在雪里,他换了件素净的袍子,长发闲闲绾在背后——如今已很少男子留这样的长发了——看着不远处的梅花。雪色映人,衬得他头发乌黑面色雪白,眉间一点朱砂痣愈发显眼——这肖家的大公子,长了一副惊世的容颜。
      他看了良久,道:“行李都搬过来了吗?”
      忠叔应:“搬回来了。”
      肖倾宇道:“今晚我住那间。”他指了指梅树后的一间屋子。
      那间屋子旁隔着一堵墙就是一颗巨大的槐树,槐树本不该出现在宅子里,肖老爷也有意砍去,只继夫人说喜欢槐花,肖老爷爱重妻子,这事便不了了之。
      那屋子便整个都在槐树的影子下,看着便阴沉沉的——肖倾宇十岁以前便居此屋。
      忠叔迟疑道:“那一间……公子那时候不是说阴冷不愿住吗,老奴记得有个大和尚也劝公子来着……”
      “没什么事,里面炭火烧得旺些,不冷的,只住一夜,不碍事。”
      忠叔也便没说什么,只是仍有些不放心,自个儿进去又细细拾掇了一遍,里外都妥当了才去找肖倾宇,眉头锁着,想起从前肖倾宇住这屋子时的情景来——这屋子似乎总是阴阴冷冷的,外头太阳一丝都照不进来,白天黑夜都得点灯,肖倾宇原就体弱,住了那么几年更是一病不起,直到十岁那年有个老和尚来指点说这屋子风水不好,肖老爷才许了肖倾宇搬离。说来也怪,自打搬离了那屋子,肖倾宇的身体便一日好似一日,到离家那会儿已经大好,只是到底伤了根本,养了这些年也不比常人身体健壮。
      肖倾宇当晚便住了进去。
      里面笼着几个炭火盆,照理说来该热乎的,却还是让人觉得一股阴寒透进骨子里。
      其他行李都已收拾好,只有肖倾宇自己的一个小皮箱无人敢去动,放在桌子上。
      屋里的灯并不亮,昏昏暗暗的打在箱子上。
      愈是靠近,愈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感——就像是这箱子里装着什么极可怕的物事,叫人从心底里生出怯意来。
      箱子是黑的,肖倾宇的指尖却是白的,衬得玉一样,他手指在锁扣上停顿了一下,接着拨开,猛然掀起来!
      同时一股黑色的气猛地自箱子里冲出来,直往肖倾宇身上打去——他踉跄一下,面如金纸,被冲得后退几步,才扶着墙险险站住了。
      他压下喉间的血气,稳了稳,才看向那团黑气。
      那黑气形似烟雾,却比烟雾更凝实些,它在空中慢慢飘动,转到肖倾宇面前,在他对面比他略高些的地方停住,这时候肖倾宇打了个寒颤,似乎周围更冷了些,那团黑雾不断转动——若有人能瞧见,便是四周略浅淡些的黑气都被引了来,吸进最大最深的那一团雾里去。而后那黑雾慢慢变化。
      最上方的雾气化为圆形,然后削出了更恰当的形状——像是一个人的头部。接着头发、眼、耳、鼻、口均被化了出来。往下是脖子、肩、胸膛、腹、臂、肘、手、臀、腿、膝、脚一个接着一个都由黑雾化成了形状,到最后,一团黑雾竟成了一个人。
      肖倾宇扶着墙站直了身子,看着它——初见时它仅有薄薄的一层,到如今却是已能化为人形了。
      人生则有形,而死后化于尘土,所归为鬼。
      人有名有姓,鬼却只是鬼。
      鬼全身都化出了形状——是个男人,虽还是模模糊糊看不大清的样子,但依稀能看出这鬼身形伟岸,形容俊美。
      他一双眼眨也不眨盯着肖倾宇,待最后一丝黑气敛入身体,便立马扑了上去。
      鬼的身体是一团虚雾,自然接触也感觉不到什么,肖倾宇只觉得身上一阵阴寒,脸上、颈间、手臂似乎都在被一股阴冷的气包围、舔舐——几乎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
      他瞬间就喝道:“离开!”
      身上那些气一停,渐渐回暖——鬼听话起开了。
      只是脸上颇有些委屈,一个大男人露出这样的神色,在肖倾宇身周飘飘荡荡,似乎还想凑过去,只是碍于肖倾宇脸色不敢行事。
      肖倾宇走到桌前,箱子大敞着,里面却只有一个长条形的黄布包。
      他过去打开——布包得很严实,一层一层拆了不短时间,慢慢露出里面的东西来。乌黑的柄,上面挂着几根腐朽几乎化灰的绕线,往下是乌黑的鞘——是一把剑。
      肖倾宇把它拿出来——入手很是沉重,“锵”一声拔出,银光和着血光一闪,满室杀伐之气。
      鬼站在他身边,伸出手去抚剑——这是他死后居身之所。
      肖倾宇顺着他的手看去,却见那处似乎有些不平,便拿起来凑在灯光下细细研究——剑鞘上有刻字,是篆书,笔画沟壑里犹有干涸的血迹,这是把征战四方的凶剑。
      此剑身长十九寸许,出鞘则神鬼震慑。
      上刻的两个篆字由上至下是“黄泉”二字。
      黄泉!
      这两字入眼,肖倾宇都一瞬间掩不住脸上的惊诧,转眼去看那鬼——他现在好像还说不了话,化出来的人形也是隐隐的,只能看出像是古代衣饰,具体是什么却半点认不出了。
      世有名剑,如干将莫邪、鱼肠龙渊之类。另有两柄举世皆晓,名曰碧落黄泉。
      此两柄剑是一对对剑,世人皆闻其名而从未见其身,只因这对剑在昔年绝世双骄逝世后先后陪葬,掩埋黄土中,数千年不得现世。
      若此剑真是黄泉,能附在这上头的除了它的主人还能有谁!史书上说无双公子去后乃是寰宇帝佩剑碧落陪葬,黄泉则从此贴身跟着寰宇帝方君乾,寰宇帝逝世,自然是此剑陪葬。
      难不成……这鬼竟是那千古名帝的死魂?肖倾宇惊疑不定。
      再看那鬼,他神色坦然,见肖倾宇看过来,便是一笑,颇有讨好之意——这做派,也实在不像是一位帝王。
      肖倾宇拿到这剑是在国外。友人偶然得了这剑,知是华夏古物,便赠了他,请他带回国内,也算是为祖国尽一份心,不至于让古物流落在外。
      这剑怎会跑去国外的,却是半点不知缘由。
      他在得到这剑的头一天起便觉不对劲,一打开便浑身阴寒,到后来甚至于看见了人影,于是便将剑收了起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打开藏剑的箱子——只是终究是附了鬼魂的凶物,近身带着实在扰人,夜里尤其难安,黄布箱子是凡物,只能裹着剑身尽量不使煞气外泄,哪里压制得了鬼魂,幸而这鬼也似乎晓得肖倾宇心思,每每将他关在箱子里时他便也不出来做些不合时宜的举动,只是两人独处时却偏偏喜欢往肖倾宇身上凑,举动亲昵非常。
      肖倾宇思绪良久,脑中仍是一团疑云不得解,黄泉怎会流落在海外?这鬼是否真是寰宇帝方君乾?
      种种疑问,怕是只能等明日酒鸽先生上门解释了。
      他看了看屋子里的座钟,已经深夜了,正准备将剑收好休息,却见那厢那鬼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看,见他收东西,也不阻止,只是眼中流露出十分的不舍与留恋来。
      肖倾宇顿了顿,便停下了动作,径自去洗漱,上床休息合眼时道:“若用得着,外间另有床榻。”
      那鬼便眼神一亮,也不出去,只站在肖倾宇床头看他入睡,肖倾宇不管他,他便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像是极其眷恋。
      外头天寒地冻,屋子里也鬼气森森,肖倾宇本就浅眠,这时皱着眉难以入睡,床边鬼见了,便也有些躁动,飘来飘去几个来回,终于一伸手,从肖倾宇眼前拂过,再看床上人,已经睡得沉沉了。
      鬼顿了顿,伸出去的手并未收回来,顺势抚了下去,虚虚碰触床上人脸颊,他似乎有了些许触觉,动作很是轻柔,从脸颊摩挲到眉眼,顺着眉间那一点殷红朱砂往下,直直到了唇上,这时他停了一下,身周黑气似乎更浓郁了些,他俯下身去,尝试着用自己的嘴唇去挨了挨,沉睡的人顺着微张了嘴,于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肆意亲吻,整个人都虚压在肖倾宇身上,四周肉眼可见的浓郁黑气快速地向这边飘来,被引到一起吸进床上鬼身体里,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几乎是凝实的,整个人已经可以与肖倾宇触碰不会被穿过。
      鬼没有在意这些,他不停地亲吻碰触床上沉睡中的人,从眉间到脸到唇再到脖颈锁骨处,凝实的身体让他方便动作,而身为鬼魂让他有了些许神通,他手一扬,肖倾宇身上盖着的被子便掀开来,他自己钻了进去,再一扬,肖倾宇身上的寝衣也除去了,他便开始肆意轻薄。
      他一直在渐渐恢复、强大——最初的时候他只是一团黑气去绕在肖倾宇身上亲近,如今已经可以作为人形与他亲昵了。
      鬼抚摸着怀里人的身体,他有了些微的触感,手上感觉到了些许温热、光滑,他情绪有些激动,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激动,只能不停地亲吻肖倾宇平息,他的手滑过肖倾宇的胸腹、腰臀,摩挲许久才往下,握住了小腿细细揉捏——鬼有点不解,他想触碰的是更上方的位置,手却不由自主到了这里,似乎是一种习惯,习惯于按揉肖倾宇的腿部……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他的腿有什么不对……鬼一片茫然。
      他一个愣怔,转眼去看肖倾宇的脸,想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却发现肖倾宇不知何时已经脸色青白,裸露的上身一片冰凉。
      他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挥手为肖倾宇穿上衣裳盖好被子,屋里的炭火下去了些,他便挥手将木炭扔进去让它烧旺起来,做完这些又去看肖倾宇,见他渐渐恢复,才安下心来坐在一旁,却是不敢再去碰他了。
      他也清楚自己与肖倾宇不一样,他不怕冷、甚至身体就是冷的,在这屋子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这是因为这屋子本就有些不对劲,也许更适合他这样的鬼魂生存——这屋里甚至有鬼气滋生,这些鬼气存在十几年,极为浓郁,于他而言几乎是大补之物,所以他才能这么快就凝实了身形。
      但肖倾宇不一样,他是人,他住在这里只会变得虚弱。同样道理,肖倾宇长时间与他呆在一块也只会影响他的身体,比这屋子更甚。他如今只是碰碰他便成了这样,若是真要与他亲近,怕是于性命都有妨碍。
      他向来难以克制肖倾宇对他的吸引,此时却突然醒悟,再不敢随意动作。
      他将炭火盆搬到床边,心里埋怨这家子人太小气,若是他,定要修地龙暖墙,寒冬腊月也温暖如春。
      这想法在脑子里如昙花一现,似乎就有那么间屋子,修得格外暖和,是何年何月为谁修的呢……
      正思想间外头咯噔一声响,似乎窗外有什么东西。鬼眼神一冷,身子一转就到了窗前,正看见雪光下肖二少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
      细看却是在挖开土埋了些东西进去,又将土填上,压平,掬了捧雪撒在上面,又用树枝扫平,远看无一丝异样。
      肖二少名肖百临,与肖倾宇是异母弟兄,但与肖倾宇长得一点不像,肖家的两个男儿长相似乎都随了母亲,几乎看不出父亲的遗传来。
      肖百临便是细眉细眼,塌鼻梁薄嘴唇,看着有些阴沉。
      此时他埋完了东西站起身来,嘲讽似的一笑,更有些奸邪模样。
      他不知道鬼正在他身后。
      他正要转身,背后便一片阴寒,他听到耳边阴测测一声“喂”,下意识回过头去,便见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下腐烂了的一张脸,上面似乎还有虫子蠕动,挨得近了鼻子里也嗅到了一股恶臭,雪色映的一切都很清楚,那张脸上乍然又有鲜红的血滴落下来,肖百临呆滞了一瞬间,然后“啊”一声尖叫,飞快地跑出了院门,其间还摔倒几次,跌跌撞撞跑走了,也顾不得带动的声响吵醒别人,他几乎吓破了胆。
      鬼看着他跑出去,身体动了动便恢复了原样,他挥手挖开肖百临埋东西的地方,想看看这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土里是个小纸包,鬼把它拆开,便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似乎会吸引些怪物来。纸包里是一张符,上面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文,鬼看不大懂,另有些白色的粉末,他嗅了嗅,顿时脸色一变。
      他成鬼已不知多久,虽说最近才成型,但以往也是有意识的,由人变鬼,便晓得了做人时候一些不知晓的事,称为鬼道。
      人鬼本不相通,但这世上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人的,便也摸索到了一些招鬼引鬼的法子。婴尸粉就是其一。
      取早夭的婴孩尸骨,化骨为灰,裹在聚阴符里,埋于常年阴冷之地,便能招恶鬼来此长居。
      鬼不认得那符,却能闻到婴尸独有的气味,是以略一想便知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他脸色阴沉——肖百临这是要害肖倾宇。
      他往后一看,这屋子位处西南,西南位坤,是极阴之地,后有槐树罩屋,槐树引鬼,更又加了凶气,难怪他在那屋子里呆着觉得浑身顺畅,肖倾宇却脸色不好。
      这分明就是鬼屋!
      鬼面上阴晴不定,到此时他已觉察出,这宅子里的人怕是都想害肖倾宇,让他住这样的屋子,难怪他身子孱弱。
      他手里捏着聚阴符,不敢回去靠近肖倾宇,便一挥手,这屋子前后便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黑气,向来往归人昭示着——此处厉鬼所居,游魂莫入。
      随后他就放心离开,拿着那包着婴尸粉的符四处飘荡,最后落在一处华贵的院落里。他向里面看了看,满意一笑,便在这院子主屋门槛下掘了个洞,将那聚阴符扔了进去又埋起来,与肖百临的动作一般无二,完事后那处平平整整,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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