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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弃卒(上) ...

  •   太子崖云带领去督粮的军队歼灭了迎击的鹤都军,并且兵分两路,留下二千人保护粮车,余下人马丢下负重,紧急驰援。
      荣略声率领的军队就是知道这支援军的速度以及锐不可当的气势,才急欲攻下邺城。然而此前三日延误了先机,夺城的计划终成泡影。
      在太子占据了城侧小山,与邺城形成欹角之势,并将鹤都军五万大军折损过半后,鹤都军终于退却。
      鹤都军一退,京城却又调来了三万援军。令人惊奇的是,这批援军就驻扎在离邺城二百里之地的丰州,若是紧急驰援,也就是一日一夜的距离,偏偏在敌军压境之时,援军丝毫不动,竟有几分隔山观虎斗的意味。
      援军一到,太子便即表示要返京,援军竟似是一个催促回京讯号一般。
      太子动身前夕,夏炎率众将设宴相送。席间太子一贯沉默,面色颇见憔悴,夏炎暗想应是跟太子妃称病缺席有关。他自派往侍奉的仆役口中得知,自当日太子妃擅自出城,被太子当场威胁,后昏倒救回后,两人未曾交谈一语。又想起鹤都荣略声撤兵之际遣小兵送回当日太子妃射下城楼的那信,将太子妃欲谋害太子取悦鹤都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虽知道这多半是太子妃为了骗得敌军退兵的谋略,但任凭是谁,知道自己的妻子跟敌人商量要杀害自己,即使知道是骗人的假话,心里也绝不好过吧。这样一想,对太子更是多了几分同情。
      夏炎这人行事精细,性子慢,瞻前顾后,旁人看着总觉得有几分婆妈,但在某些地方却自有些好处,比如心肠总是比较软,有几分滥好人。
      此刻明知有些事情不该提起,至少不该由他来说,但还是忍不住。趁无人注意,借敬酒之机将太子崖云扯到一旁,悄悄说道:“太子,太子妃一事……”
      此言一出,便见太子抬起眼来,淡淡一瞥,竟令他心中一颤。但开了个头,又想到那个女子确实于守城贡献良多,咬咬牙,仗着七分酒意说了下去:“太子妃出此下策,虽然不当,但也是为了拖住敌军,保我邺城军民性命。实可说是大仁大义,请太子不要苛责。”
      崖云不语,一张脸愈发如冰如玉。适才有兵将敬酒,他淡淡的也不推辞,酒到杯干,不想他单薄文秀的一个人,酒量却是极豪,灌了那么多酒下肚,脸色还是丝毫不变。
      夏炎见说出的话都像打到棉花团一样,半点反应也无,一颗心越是沉下。想想竟道:“闻说当日那人质乃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情同兄妹的,若是想拼命相救,也是……也是人之常情……”
      忽地手上一阵疾风拂过,手指一麻,擎着的酒杯被太子袍袖一拂,摔在地上打个粉碎。太子转身疾步离开。
      匆匆一瞥,只见那如玉俊脸上颜色铁青,已是盛怒。
      次日,邺城众人送太子一行离城,再无异话。离城道路之上却有十来个妇女挽篮相送,说听说太子妃患病,要送些补养品。
      太子只令侍女采柔一一收下。
      送行将领有人不屑,低声讥讽:“这等卖夫降敌丑态百出的女人,得病还不是老天的惩罚么。”
      这话教领头的黄大娘听见了,登时柳眉倒竖,并指骂道:“你又算什么!太子妃亲上城楼督战,牺牲自己名誉骗敌退军时,你人在哪里!我们这些女人站在城墙上摇旗呐喊,敲锣打鼓的时候,你又躲在那个旮旯!现在好歹拖了那些畜生三天,才等到太子援军到来!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过桥抽板了不是,敢说太子妃坏话!”
      那将领被骂的脸皮通红,嘟囔道:“但她可是堂堂太子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敌军下跪,离国人的脸面都让她给丢光了!”
      黄大娘脸也涨得通红,怒道:“呸!脸面!脸面值多少钱一斤,那是太子妃的亲人啊。现在人死不能复生,太子妃她多难过啊!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正闹得不可开交,夏炎眼见马背上的太子脸色一点点的苍白起来,连忙唤人分开两人。
      黄大娘被赶到一旁,口中兀自道:“我是女人,知道女人的难处!假如太子妃是个男的,你们今天谁敢说她一个不字!”又扬声对太子叫道:“太子,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你可不要难为太子妃,她为了帮你守城,可是连命都拼出去了……”
      马背上的太子脸沉如水,淡淡的瞥了黄大娘一眼,他脸容平静无波,眼神深邃,喜怒不辨,但被他这么淡淡一瞥,却自有一股沉沉的凉意自众人心中升起。
      抱着一腔打抱不平热血的黄大娘竟也不知不觉住了口。
      夏炎连忙上来打圆场,“时候不早了,太子快起行吧。到下一个城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天黑了,这山路可不好走。”
      太子不发一言,微一点头,率着众人去了。
      夏炎瞧着他的背影连连抹汗。觉着这太子一派文弱,喜怒不形于色,谈吐也是极温和的,但不知怎地,就是让人不敢有丝毫冒失,很有几分棉里藏针的劲头。这未来的一国之君,无论治军打仗,还是智谋都是顶尖儿的,以寡敌众,有勇有谋,运筹帷幄。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动的一个人,偏偏好像对着太子妃的事情就会失了点控制。
      他又瞧瞧那簇拥在队伍中央的乌蓬大车,这太子妃胆大妄为,从来不顾及后果,做起事来比男子还要荒唐,跟太子的性子可真是水油不融。但太子虽然性冷坚定,似乎却不是强势的一方。
      他清楚记得当日两人是同车而来,现在太子妃留在车厢,太子却在马背上,虽然说是太子妃病重需要休养,但在外人看来更像是丈夫被赶出房间一般。他更想起太子冷面怒对千夫指,将太子妃城下之事实行全面封杀之事。虽说也是维护自己的脸面,但更多的是为着护短罢。荣略声那封送回的太子妃亲笔信,当即便让太子烧了,若是上达圣听,这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无论如何不能逃脱。看来太子还是甚为看重太子妃的,只是现今这一配对之间掺上了重要之人的鲜血,前途殊不乐观。
      他那颗好心肠至此忍不住一叹再叹:问世间情是何物?当真是乌龟配大麦,一物剋一物。

      一路往京城进发,山路崎岖,我在车内张望沿路嶙峋怪异的山石,只觉自己一颗心比山景更为荒芜。
      这十天来,我忽然失去了言语。
      这世间,再无可留恋之物,不若浑然忘我,根本不去关心身外的事。
      傍晚,马车行至客栈打尖。
      我入房休息,采柔为我准备好洗澡水,我解了衣裳,缓缓踏入木盆。忽然觉得脚踝一痛,连忙缩脚,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叮咬在我脚踝上,随着我提脚跃出水面。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头已发晕,站不住脚,一头栽在盆中,水花四溅。
      采柔闻声而入,连忙扶我起来,那蛇还叮在我脚上,她吓得脸色惨白,扭头就出去找人。
      我瘫坐盆中,连连苦笑。要死也可,只是怎能如此狼狈。勉强撑起身来,够到件外衣,连忙披在身上。这一稍动,只觉胸口烦闷欲呕,蜷在木盆里是动也不能动了。
      只听外面人声嘈杂,采柔急得要哭的声音:“大叔你不能进去,小姐她……还没有穿好衣服……”
      “砰”浴室门被撞开,蒸腾水雾中,依稀见到大步冲进来的人是崖云。
      只见剑光一闪,叮在我脚上的小蛇已被斩断,蛇头却还紧紧咬着。他再用剑尖一挑,生生把蛇头劈作两半。
      只见我的脚踝已肿的包子一样了,肌肤撑的半透明,隐隐裹着一团黑气,几个米粒大小的牙印凝着黑血。
      崖云手中剑一划,皮肤划破了,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他放下剑,蹲下身子就用力挤了起来。
      我被他这么一折腾,真是痛彻心肺,眼泪都冒出来了,咬牙道:“住手!你还要挤多久?”
      他抬头看我,双眸漆黑如墨:“我知道很疼,但是没有办法,你再忍一忍。”
      他忽然俯下头,在那伤口上用力吮吸着。
      “老天!”我低呼一声,挣扎起来,只想一脚踢开他,却觉得浑身发软。
      “别动!”他啐了一口黑血,用力按住我的脚。
      “公子,让我来!”苏琰大叔在外面大惊失色的叫着。
      “大叔,你不能进去啊……”采柔急得要哭的声音。
      崖云置若罔闻,按着我的脚,迅速的吸一口,啐一口,全神贯注在伤口上。
      我放弃了挣扎,头晕晕的,什么也不能想,空洞的内心骤然汹涌激荡,伤口的疼痛像火势燎原一般蔓延开来,遍及全身,覆盖所有意识。
      崖云吸了半天,看见黑血已经变成干净的血色,才长长吐出口气来:“采柔,拿药箱过来。”
      他走到旁边放热水的木桶前,舀了一勺水,漱了漱口。
      “血变成红色就没事了。”他淡淡说:“擦点伤药,再用纱布包起来,很快就可以消肿了。”
      我难以置信瞪着他。
      这个人,我让他丢尽了面子,他让我的大哥被杀。他恨我,我也恨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意识到了,淡然道:“我小时候也常被蛇咬,这蛇虽然毒了点,但是治法应该是相同的。”
      ……以前是皇子,现在贵为太子的人,小时候经常被蛇咬?这安慰人的话也太离谱了吧。
      他瞧着地上的死蛇,忽然淡淡对我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种蛇叫做蜀锦。”
      这,这算是什么!
      我讨厌这种亲近,讨厌这种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熟捻。
      不不,帝崖云,你是我的仇人。请你不要再靠近一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正想说,采柔拿着药箱进来了:“公子,你看要什么药?是消炎的还是止血的还是……?”
      忽地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连忙住口,怔怔的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崖云动手在药箱中捡药。
      我忽然冷冷道:“崖云,你好像还欠我一个承诺。”
      崖云背影一僵,捡药的动作停顿下来。
      “你放心,这个承诺无关你的家国大义。”我一字字道:“我希望自这刻开始,你离我远点儿,再也不要沾到我一根指头!”
      崖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道:“采柔,你来给她上药吧。用这种药膏就可以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
      采柔连忙过来给我包扎,一边包一边犹有余悖的嘟囔着:“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蛇呢?怎么会呢?”
      我瞧着崖云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一点点明白过来,但更多的是纷乱如麻的线头,无法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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