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行走》蜡像馆

17、终章

　　温乐的烧一直在反复，指甲的颜色没有好转，还在加深，只靠药物压制。吃的也很少，几乎都是流质。船开动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有时也会愤愤地说：“我嫉妒你们身体好的人。”只要甲板上开始工作，她就会想方设法地上去帮忙。

　　船员们好几个出现过状况，有一个在甲板上摔到，差一点就被蟹笼子压住腿。不过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有惊无险。

　　每个船队之间隔两个小时就都汇报一次数字，据渔猎局统计，距离今年的上限只差1/3的额度了。自由号要抓紧这最后的机会。

　　夜间是收获的时刻，只要潮水不退，自由号就可以满载而归。退潮的时候，螃蟹就沉入海底，不会呆在笼子里面。所以，船员们虽然怕浪高，但也期待晚上的总丰收。

　　李维斯副船长已经带着人不停地卸了一百多笼蟹了，他们的成绩斐然，接近4万公斤，只要再努力，再努力一晚上就可以！

　　每一次乘着浪头提起笼子，船身都会倾斜，今天晚上更厉害，几乎是35度角。船长指挥大家把所有的东西再次固定。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每个人都接近了极限。只靠着肾上腺素和咖啡因来熬过这最后的夜晚。

　　李杰在第一线分配螃蟹，过称。沈富仁也发烧了，唐立也是，不过他们只是感冒。温乐的情况更糟，十分钟前，他们赶她去休息。

　　这一次船身倾斜了45度，一个巨浪打来，李维斯和李杰同时滚进海里。唐立和沈富仁看得清楚。急得惊叫。

　　大卫船长打开发烟罐释放桔黄色的烟雾，这种醒目的烟雾很容易被海上救援队看见，直升机会赶来救援。并用无线电向周边的船只呼救。

　　唐立和沈富仁把住船沿十分焦虑地向下看。

　　温乐在背后问：“怎么回事？”

　　唐立指着黑乎乎的大海说：“李杰。。。。。李杰。。。。”

　　温乐一口气没上来就昏倒在甲板上。

　　这对她打击太大，唐立甚至在想，她是否能承受再一次失去朋友。

　　李杰和李维斯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直升机直接把他们带走，现在生死不明，温乐有时清醒有时昏迷，滚烫的额头可以拿去烤鸡蛋。自由号虽然是满载，但是人人脸上都没有笑容。

　　他们掉头驶回荷兰港，沈富仁得到消息，林家佑在港口等他们。看着温乐憔悴的样子，他只得挠头：“这回去怎么交待？”一想到生死未卜的李杰。唐立他们只能拼命抽烟来保持镇定。

　　大卫船长不停地跟陆上联系，医院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 * *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唐立觉得自己在做梦，那一种摇摇晃晃的感觉一扫而空，脚下的土地这么真实。走起路来却感觉自己在飘。港口已经集聚了许多归来的船只，紧张而有序地卸货。丰收的话，每个船员平均能挣5-6万美元，这对于普通的工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有船提着空笼子血本无归的。但是自由号上的船员，心情依旧沉重。

　　林家佑已经准备好车，直接把温乐送进医院，唐立和沈富仁也搭他的车去医院。

　　李杰现在什么情况，谁都不好说。这一次出海，他们的损失很大。

　　车上没人攀谈，林家佑的脸色比白令海还冰冷，只有在看温乐的时候，才显出焦虑。

　　温乐在强力退烧药的作用下，总算是睡着了。她在林家佑的怀里动了一下，他将她搂得更紧。

　　沈富仁掏出最后一包烟，也不顾小林将军的鱼肚眼神，默默地抽着。

　　边上有一辆很拽的车与他们恰巧平行，音乐开得很大，是惠特妮休斯顿和玛丽雅凯利合唱的《When you believe》。

　　“There can be miracles
　　When you believe
　　Though hope is frail
　　It is hard to kill

　　Who knows what miracles
　　You can achieve
　　When you believe
　　Somehow you will
　　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

　　音域宽广的两位女歌手，反复唱着“谁又知道什么是奇迹，只要坚信，就会实现”现在，对于唐立他们来说，能相信的，只是奇迹吗？但是谁又知道奇迹是个什么东西？

　　温乐被吵醒，吃力地扭头看窗外。“哼，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她痛苦地闭眼。

　　林家佑有一肚子的牢骚，刚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只是关切地问“乐乐。。。现在哪里不舒服？”

　　温乐“唔”了一下，就闭口不言。
　　* * * *

　　哪里的医院都有让人不舒服的消毒水味道。

　　李杰躺在加护病房里面，插着各种输液管子，这么安静，一点都不像他。

　　进门的时候听说，李维斯副船长今天早上脱离了危险，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大卫船长在电话那头已经开始哽咽。

　　医生的说辞是李杰还未脱离危险期，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他的肺功能在刺激的冰水中严重退化，能不能活过来只能再观察。

　　唐立和沈富仁隔着玻璃祈祷，李杰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

　　心脏科的医生把温乐安排在观察室，她的情况也不怎么好，打针输液留院观察。林家佑在病房外面踱来踱去。她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种危险的游戏！

　　观察72小时后，温乐被转入普通病房。

　　林家佑坐在她床沿削苹果，温乐呆呆地靠在枕头上半坐。

　　林家佑问她：“闯了祸就老实了？”

　　温乐低头不语。

　　林家佑削了一片苹果递到她嘴边：“乐乐，我跟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是。”她很小声。

　　“李杰有消息吗？”接着，她问。

　　“还没有，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里的医疗技术很可靠。”林家佑把她的头发撩到脑后。

　　“乐乐，你离开的那天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放弃这种生活？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温乐毫无防备，抬起头看他，她也有表露出无助的时候。

　　“不过，我仔细想过，要是能放得下，也不用等到现在。”林家佑揉着她的头发。半起身来吻她的额头。“这一次的教训足够了吗？”

　　“家佑，我们就像是两只刺猬。”温乐的手指划过他的嘴唇。

　　“乐乐，就算是两只刺猬也可以互相取暖。”

　　谁说不是呢。

　　* * *
　　七日后，李杰的病房终于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李杰脱离了危险期，医生说康复的前景很乐观。

　　唐立在宾馆里整理稿子和船上的照片，沈富仁放心地把后续的所有工作都交给了他。

　　这是大家用血汗换来的采访，唐立怎么能不珍惜？

　　他考虑了再三，给叶蓉拨了一个长途，内容么，唐立说保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唐立的想法很单纯，他爱现在这份工作，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