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行走》蜡像馆

13、第十三章

　　忙忙忙，最忙的时候，刚坐下，一抬头就下班了。《盛年》的员工认为他们是以光速在工作。越是临近展期，各种意外状况频频发生，T台的布景掉下来一次，模特排练的时候意外受伤，衣服尺寸有出入，配套的鞋跟不上。唐立负责印刷的小册子也换过三家印刷厂，纸张问题，模板问题，只要不跟紧的地方都会出纰漏。

　　温乐更忙，前有招商会，后有展会。唐立很少见到她，见到她也是匆匆地交待事情。听魏芳的小道消息说，温乐进了一次医院，不过很快就没事了。唐立心纠了一下，高强度的工作下，李杰这样铁打的孩子都挂了两天盐水，又何况是温乐。温乐对别人苛刻，对自己近乎残忍。联想到林家佑这些年在她身边担惊受怕，这日子果真不好过，也难怪养成了刺猬脾气。

　　所有的忙碌就为了这一天。高考是检验十年寒窗的唯一标准，而展会是检验工作组是否辛勤工作的唯一砝码。《盛年》的职工，等待，期盼，精心筹备，迎来这一年中最后的盛宴。

　　下午一点。

　　温乐穿白，难得的西装领带。林家佑一身艳丽的橘，亮得扎眼，看样子，他虽然很不习惯，不过勉强强忍着。错位的主题，错位的着装。不用问，这是温乐的安排。

　　有心的记者抓住这一瞬来拍照。毕竟幕后的大BOSS也可以是一个卖点。

　　这一次唐立不必寻什么借口闯会场，唐立胸前有工作证，可以说从早上五点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碰过。这就是布展小组的辛劳，不会有人知道。

　　魏芳递给他一支烟，唐立跑到后楼道点燃，用力推开安全门通风。这已经是12月中了，屋里怎么烧暖气，都抵不住肆意窜入脖领的冷风。唐立猛抽了几口，就又回到工作状态。

　　3点的时候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很好，一切井然有序。

　　温乐让人送来的盒饭这会儿早就凉透。就着热开水，大家吃得欢。

　　温乐不知什么时候跑台上去说：“等这一场完了，我请大家吃饭唱歌喝酒。”

　　底下起哄，温总你饶了我们先，睡个饱足才是王道。

　　六点，明星走红地毯。记者影迷遥相呼应，他们呼喊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有人不顾一切地向心中的偶像献花，掀起今晚第一次小高潮。

　　七点，T台上音乐起。Hip－Hop敲打着每个人的听觉神经。梦幻般的会场曝露在六台摄像机前，全中国的时尚迷们开始沸腾。展厅是以泾渭分明的黑白两色来布置的，唯有T台突兀地灰，暗示着中性。世界十大品牌这一次云集于此，带来他们下一季春的新品。女模特大多是长衫，衬衫，西装，休闲西装，为主打，搭配项圈，皮带，军帽，鸭舌帽等男性化的饰物。而男模特则取艳丽之极，衣服的风格也偏向家居。

　　唐立紧紧盯着舞台，不敢眨眼。

　　八点十五，准时落幕。

　　八点四十五，酒会。

　　唐立想跟温乐喝一杯始终没有这个机会。

　　温乐被扣在林家佑的身边，去敬酒的人很多，都被林家佑巧妙地挡了过去。

　　记者问：“听说两位的好事近了？”

　　林家佑大方地回他：“农历新年左右，到时候给圈里的发喜帖，请一定来赏光。”

　　记者忙恭喜：“一定一定，这好消息真该早点说。”

　　温乐说：“还有一个好消息。”

　　记者诧异：“还有？”

　　温乐点头：“《盛年》将组织第二次白令海捕蟹船采访组。”

　　林家佑不好发作，只能紧闭嘴唇。

　　记者进一步打听：“这一次还是温总带队？”

　　温乐很肯定地点头。

　　记者一走，林家佑就攥紧了拳头。

　　他不再给温乐解释的机会。离开之前扔下一句：“乐乐，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哪怕只是一次？”

　　唐立站在温乐身后，试探着劝：“别担心，哄哄就好了。”

　　温乐把视线从门那边移了回来，问：“元旦早8点的飞机，小唐你去不去？”

　　唐立乍舌：“签证呢？护照呢？”

　　“现在办一定来得及。你就不想去看看吗？世界上最惊心动魄的职业。”

　　“你真狠心！”唐立替林家佑说出他未说完的话。

　　“不要这么说我，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我的时间不多了。”

　　* * * *

　　服务员给唐立领位，说叶小姐已经到了。

　　唐立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坐下来搓手，这天冷得实在没有人性。

　　叶蓉讨好地替空杯子斟满茶。笑谑：“阿立，你鼻子都冻红了。”

　　唐立问：“你说一定要谈，是什么事？”

　　叶蓉的笑容僵在脸上：“阿立，别那么无情。聊几句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唐立轻呷一口茶，苦。“还是谈事情吧。”

　　“我怀孕了。”

　　唐立被这四个字猛地撞击，茶水洒在手上都不知烫。

　　“两个月，绝对是你的，生出来可以做DNA。”

　　唐立觉得荒谬：“现在医学水平这么发达，我们都分手了，这孩子你还要生？”

　　唐立只觉，叶蓉的脸忽然变得狰狞，她一字一顿：“我要生下来，我要你离不开我。我要你欠我一辈子。”

　　空间在这一刻扭曲，吵闹的咖啡馆忽然变得鬼一般寂静，唐立无法呼吸。

　　强打起精神问她：“为什么，背叛的是你，你跟老钱不是好上了？”

　　叶蓉嗤笑：“我那是逢场作戏，老钱什么都不如你，阿立，我爱的一直都是你。你也不想想我那点工资怎么够我们俩用十个月，要不是老钱经常补贴，阿立你能好吃好喝顺顺利利找到新工作吗？现在你装清高，你回想回想半年前的糟样吧。”

　　走出咖啡馆，唐立大口吸气，放松，放松，他强迫自己放松。

　　拿出手机给温乐最终答复：白令海，我去。

　　余下的时间，工作较之前显得很清闲，温乐时不时会给大家放假。或者蛊惑他们利用上班时间去吃火锅。时装展拿了一个满堂彩，人人都有红包分。沈富仁，李杰在准备出征的物品。保暖衣物，照相机，摄像机，防水布，压缩类食物，大量袋装咖啡，以及巧克力。

　　他们通知唐立，签证下个星期一取。叶蓉还是老样子，劝她几次都不肯打掉。有的时候唐立会在梦里惊醒。浑身冷汗。

　　林家佑动用一切力量打听他们的行程，温乐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魏芳对唐立的痴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有好几次开会，她上下其手，唐立险些把持不住。还是沈富仁经验老道，经常把魏芳叫出去办事，这才保全了唐立。他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一个叶蓉已经另他百爪挠心，如果再加上一个魏芳，他还要不要活。

　　* * * *

　　12月31日，《盛年》的元旦聚餐。海鲜火锅城。

　　温乐身旁的位置空着，沈富仁开腔：“不等小林了，咱先吃着。”

　　十个人头凑一起，等着第一锅煮开。

　　林家佑像是闻到了肉香，在最最恰当的时候推门而入。

　　气得李杰直跺脚：“才咕嘟就来，时间算得真准。”

　　沈富仁开了几瓶红酒，递给李杰一杯：“说话注意，这可得罪不起。咱未来的老板娘。”

　　林家佑呸他们：“不就是几块肉嘛，我让给你们，别在我跟前亲热。我心慌。”

　　魏芳起哄：“这话说得暧昧，咱温总没好好伺候小林将军？”

　　李杰严肃地反驳：“不对不对，据情报说，向来是小林将军伺候咱温总。”

　　温乐打岔：“有完没完，这还没过八点呢，就少儿不宜。”

　　魏芳偷摸了一把唐立，唐立脸上烧了起来。只能低头吃菜。

　　沈富仁叹气：“温总，你这个未来新娘子还要练啊，脸皮这么薄可不行。”

　　林家佑顶了回去：“你们温总是扮猪吃老虎，她哪里会害羞。”

　　魏芳把尺度延伸：“我们温总是那种暴力型还是绵羊型？”

　　林家佑苦笑：“你哪只眼看她有暴力的天分？”

　　哄笑，绝对是哄笑。温乐恼，一个劲地推他。林家佑说归说，夹鱼丸、冻豆腐的手可没有停。温乐的碗里堆成小山。

　　老赵感叹：“咱们温总好福气，未来老公有钱还这么疼人。”

　　温乐再一次无力地插话：“好了好了，别光我说啊，一个个老没良心，谁请你们吃饭来着。”

　　林家佑很得意：“乐乐，你要是生气，这顿我来请，不过这好听话得让他们说个够。”

　　一桌子年轻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水蒸气模糊了沈富仁的眼镜，他摘下擦了擦又戴回去。忍不住感叹，年轻，还是年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