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行走》蜡像馆

12、第十二章

　　这比捉奸在床好那么点。钱欣见到温乐像是喝了雄黄酒的蛇妖，手不是手，脚不知往哪里放。连耳根子都是红的。

　　“我们其实是在。。。”他结巴着向温乐解释。

　　温乐耸肩：“钱学长，为什么跟我说？”

　　钱欣语塞，掏出手帕擦汗，手还是抖的。瞧他那个样子，唐立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自己怎么就被这么个人比下去。回想起叶蓉描述的种种，什么王老五，什么没有第一次。唐立觉得自己绝对是天底下第一大傻瓜，蠢蛋。

　　说实话，唐立真得很想抽她，但是他是一个大男人，男人打女人这辈子就寡了。

　　起初的时候，叶蓉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这才几句话的工夫。叶蓉就恢复了常态。她解释：“阿立，你误会了。”

　　唐立冷笑：“我不想站这里给人当笑话看！” 的确，本来店员的嘴就够损的了，戴了这个色儿的大帽子，谁还想多留片刻。

　　唐立往外走，其他人也跟着。店员把钱欣追了回去，让他把带着标签的衣服脱还给她。

　　温乐说：“我把小孩子们送回去，你们聊吧。”而后就伸手拦车。

　　唐立扯高了嗓子：“跟他们没啥好聊的。”

　　温乐没有给他一起走的机会，只顾自己和两个孩子上了车。招呼司机快开。

　　钱欣支支吾吾也找了个借口逃遁。

　　从男人的角度，唐立一直相信钱欣爱的是温乐。这实在是太过明显的事情。钱欣再不济也算个有担当的情种。这么一个正面的大好角色，就在这瞬间给毁了个干净，原来想着一个吃着一个是全世界男同胞的行为准则，怪不得总有人说用下半身思考。

　　为什么是叶蓉，那还用问吗？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

　　唐立说：“叶蓉，我就问你一句，这人比我好在哪里？”唐立不甘心，打死他都不甘心。

　　叶蓉做最后的努力：“阿立，你原谅我一时糊涂。好不好？好不好？”梨花带泪博唐立的同情。

　　唐立格开她的手，只觉得天旋地转。

　　叶蓉见大势已去，忽然发难：“你不也一样！说什么去动物园，谁知道你们做过什么。”

　　唐立气得发颤：“我们分手，我没什么说的。”

　　当天晚上唐立就厚着脸皮搬到表姐家蹭睡，第二天他给林家佑打了电话，把工作给辞了。

　　周一，新一周的开始，每个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上班时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滋味你尝试过吗？不好受，真得不好受。

　　叶蓉托人来说过几次情，都被唐立憋了回去。

　　除此之外，沈富仁的电话如催命般一通接着一通。唐立一开始把电池板拔了，随后想想还是不过瘾。索性打了回去。

　　对着手机先是一通乱骂。等他停了才听见对过说话。

　　“小唐，怪不得老沈让我接电话呢。”温乐慢条斯理。
　　唐立连道歉的心思的没有，问：“怎么？”

　　温乐说：“闷在家里，不如来上班。我这里忙两个会展很缺人手。”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那个老变态的主意？”唐立不得不谨慎。

　　温乐信誓旦旦：“有我在，保证他不碰你。”

　　* * * *

　　《盛年》办公室。

　　因为展会的关系，沈富仁把他的大桌子让了出来，温乐半躺在软皮沙发椅上。看李碧华的书——《潘金莲的前世今生》。唐立没想打搅她，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翻阅这几期的《盛年》。

　　“看，火那么壮大，水却熄灭它，水那么壮大，土却掩藏它，土那么壮大，风却吹散它，风那么壮大，山却阻挡它，山那么壮大，人却铲除它，人那么壮大，权位，生死，爱恨，名利却动摇它。权位、生死、爱恨、名利那么壮大，时间却消磨它。时间是最壮大的吗？不，是心。当心空无一物，它便无边无涯。”温乐轻声将这段念给唐立听。合上书说，写得真好。

　　唐立问：“你这是劝我跳出三界？我这种俗人恐怕不能达标，说到底是一块浸水猪肉。”

　　未等温乐开口，沈富仁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小唐越来越风趣了！”

　　李杰中规中矩来汇报工作，时装会展中心定在乐天广场，邀请函发出去几千份，到时候会有明星和名媛来捧场。厂商不愿意见到的人都列上了黑名单，到时候可以交给保安。明星们的席位在T台周围。名媛们有专门的包厢。媒体请了那几家，餐会上会有几种酒，几样点心。李杰站在桌边呱呱呱一通说。温乐直点头，末了夸他：“怪不得老沈爱上你，你这么能干，我也喜欢。”

　　沈富仁口吐莲花：“要比抢男人，我可是甘拜下风。”

　　“老沈你说话注意点，这话不能被家佑听见，听见了他又要寻我拼命。”温乐虽然很受用，但还是指正了沈富仁。

　　“我们温总什么时候怕过小林？”

　　“女人嘛，年岁大了，总有些要怕的。”温乐故作老成。

　　林家佑不请自来，将温乐捞在怀中。说：“既然服了老，就该早点嫁我。”
　　然后毫不避讳地吻上她的唇，将舌也探了进去。

　　沈富仁同李杰一起皱眉，这逼婚的戏码上过不止二十回。

　　唐立在“庆佑”只是一个好用的下手，在《盛年》他头一次体味到工作的欢愉。林家佑在管理方面差着温乐不止一层。温乐的团队，工作起来都讲究快，准，狠。同事之间亦师亦友。开放式的工作结构，新奇的点子通常会在第一时间被采纳。谁都了解温乐的秉性，她是出了名的挑剔，正因为如此，谁也不想拖慢进程。在《盛年》独自加班是很丢脸的事情，除非是温乐也加班，否则谁也不想留到最后，这一种高效率旋转的工作方式，唐立的确是不适应。不过他接触的东西越多，了解得越广，就越喜欢这份工作。

　　魏芳经常腻着唐立，每逢吃午饭准点必到。其他的同事都俱她几分，故意离得远些。唐立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也不摆什么好脸。她总在人前说温乐的坏话，干起活来却一点都不含糊。唐立甚至觉得，她在变相地崇拜温乐。这新时代的新女性还真是无福消受。

　　这次时装展的主题是——错位。

　　男女模特将演绎性别错位的服饰，围绕这个主题，配饰，灯光，色彩，广告，连嘉宾都要阴阳颠倒。到时候一定能轰动全城，对这一点温乐很有信心，《盛年》的员工一个个情绪高涨。

　　唐立第一次做这么繁重的工作，很多地方他都要问，温乐很忙，他就问沈富仁。从他正式加入《盛年》开始，沈富仁不再是那个欺男霸男的恶棍，大体上他还是和蔼的老师，严谨的领导。

　　午休时间，唐立拿着会场示意图纸一大摞，吃力地搬到主编办公室。一边看一边走险些撞倒人。他刚要喊出来，就被温乐死死地捂住嘴。然后示意他放下图纸一起来偷窥。唐立心领神会，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沈富仁可能有暴露癖，做这档子风流的事情还不关门。门只是虚掩着，温乐在下，唐立在上，四只眼睛凑上去看。

　　沈大编辑背对着门坐着，黑大的皮椅阻挡了大部分的视线。

　　李杰埋首与沈富仁的裆下，脑袋被沈富仁死命地按住，可叹李杰只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背后忽然有响声：“看什么呢？” 林大少又来探班。

　　温乐和唐立一趔趄，险些没摔进去。温乐忙不迭缠住林家佑，唐立捧起图纸在门口大声说话。里面的也不是死人，这还不知道么。等他们再进去，都已经收拾干净。

　　林家佑还是怀疑，托住温乐的下巴问：“刚才看什么呢？”

　　温乐只得说：“看小唐的图纸。”

　　林家佑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她受不住附在他耳边轻语。听得小林将军直咳嗽。

　　说：“上梁不正下梁才歪，乐乐，你这公司风气要改。”

　　说得其他几位都热一阵寒一阵地不好受。

　　温乐借势吩咐李杰：“告诉门卫，以后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一定不能放进来听到没有。我要整整这个风气。”

　　林家佑忽然变成矛头中心，他倒也不生气，只说：“你告诉他们也没用，这里谁敢拦我？”

　　“小林这是要振夫纲啊。”沈富仁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我怎么觉得林总上岗都是问题，振夫纲这三个字任重道远呢。”李杰这孩子太实诚，说话贼不讨喜。

　　“打住，你们都给我打住。都不干活了是不是？少给我下绊子，你们说完风凉话拍拍屁股走人。吃苦的还不是我。”温乐装出一幅委屈的样子。

　　“乐乐，你这是恶人先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亏待你，或者是。。。”他在温乐耳边轻声嘀咕。惹得温乐拿拳捶他。

　　唐立见他们耳鬓厮磨的样子，忍不住想起叶蓉，人们都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没有叶蓉，还真不习惯。

　　* * *

　　图库图库图库，唐立跌在《盛年》的电子图库里头好几天了，往往为选一张图，唐立要看几百张甚至几千张图。唐立是为会展特刊选插图，所以每张图都要符合这次活动的主题，并且与其他图片呼应。比如手头这张，唐立就相当满意，黑白色黄金分割的构图，一只断翅的鸟往下落，地面上神气活现的小狗伸爪仰头对着天空狂吠。这一种落差就是他要的，《盛年》的图片资源真不是盖的，每张图至少是10M以上的大小，非压缩版。对于美术工作者来说，这里是累死人不偿命的天堂。

　　这一耗又耗到十点半，整理东西刚要走。门卫来探头探脑，唐立问他：“什么事？”

　　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说：“哦，原来是小唐你啊，我以为温总在。”

　　“温总还没有走吗？”唐立捏了捏鼻梁边的穴位，缓解眼睛的酸疼。

　　“还没有，还没有。那我上去送东西了。”
　　门卫转头走，唐立才看清楚他手里捧着很大一束香水百合。

　　唐立也难免好奇：“这是给温乐的？”

　　门卫说：“啊，是啊，你不知道？每年的今天总有人送。”

　　“是什么纪念日？”

　　门卫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好了，我上去了。”

　　唐立整理完东西穿好衣服，忽然想，既然温乐没有走，倒是可以结个伴。

　　他也按了电梯上楼。敲门，温乐应了一声，唐立推门而入。

　　香水百合搁在桌上。

　　唐立问：“为什么不插起来，这么好看的花。”

　　温乐没有直接回答，反问：“留着它我对不起家佑，扔掉它我对不起家庆，你要是我你怎么办？”

　　唐立愕然：“林家庆不是早就。。”

　　“我当初比现在还任性，有一次跟家庆吵架，鸡毛蒜皮的事儿，他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纪念日。然后他为了哄我就买了一家花店，依旧交给原来的老板打理。唯一的要求是每年的今天让他们给我送花。我怀疑这家店是不是找了侦探社，竟然从没有送错过地方。你说，他人都不在了，这花要怎么办？” 温乐像是在问唐立，更像是问自己。

　　唐立问：“之前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用花瓶装起来，直至枯萎。”

　　“那么今年呢？今年为什么犹豫？”

　　“每年都会犹豫，一年比一年厉害。”温乐叹气，眼眸深不见底。

　　唐立一时感触：“要是我，我会珍惜眼前人，等他都走了，你空抱着花又有什么用。”

　　温乐微笑：“风水轮流转，我也有被小唐说教的时候。这么晚了，也该走了。”

　　他们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这一束香水百合还搁在桌子中央，无视一切地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