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长观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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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七子聚得几日，相互讨教几招武功剑术，说几句道法玄机，又一齐听了除夕子时天长观里的辞岁钟声，待到天腊日尽，谭处端诸人便与师兄弟告辞，各自归了来处。又再过了半月，正是正月十五，这一日自辰时起天长观中便繁忙异常，平民百姓，达官贵人，求签解卦，许愿还愿，好生热闹，吕祖殿外却站着一排军汉健仆，手持藤条守着门不让人进去。中都百姓见的多，知晓这必又是哪位贵人在殿中叫下人清场，只嘟囔指点一阵便向别处去了。殿中有几个女子，一个女子三十不到，姿容秀美，衣饰华贵，正自站着呆呆出神。另两人是侍女打扮，正拉着殿中的解签道人，略微年长的一个叱道：“王妃好端端地来你这里诚心求签，怎地求出个下下签来？你这牛鼻子道士不分说清楚了，我们赵王府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那签确是个下下之卦，解签道人纵使舌颤莲花，也说不出个好话，正吵得不可开交，殿后帷幕一动，又转出个道人，手持拂麈，丝条搭在臂弯，一稽首道：“二位小娘子有何疑难，不若向贫道说来。”年长侍女一愣，只见他看着不过三十余岁年纪，眉飞入鬓，目若朗星，俊美非常，紫褐青裙，外罩鹤氅，似个有道之士。王妃看着那道人出来，眼前陡然一亮，颤声道：“丘……求道长教我！”
那道人向解签道人问明经过，又要过签文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随手置入袖中，道：“此中缘由，贫道一时半会也分辨不明白，王妃不妨与贫道去往后殿，待贫道起六壬推个四课三传，自可将其中因果变化一一道来！”王妃自无不允。两侍女跟到后殿静室，见那道人与王妃隔案坐了，不多时，果然排出天地二盘来，王妃道：“你二人去殿外候着吧，万万不可对神仙不敬。”二人只得退下，直至殿中无人，王妃方才叹了口气，道：“丘道长，总算又见着您老人家啦。”
那道人正是丘处机，闻言叹道：“贫道两月前确有劫难在身，非是有意误了与包娘子的约定。”又道，“包娘子方才求签，是求得甚么事？”王妃低头道：“我问的我丈夫。”丘处机道：“赵王是……”一句话尚未说完，王妃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神色凄楚，又复低下头道：“丘道长还这么以为，怎不……怎不即刻将我一剑杀了？”丘处机微微一怔，默然片刻，抬手行下礼去：“是贫道失言了。”
这王妃正是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两月前丘处机夜探赵王府，与包惜弱相见，王府中只来得及问清王府的小王爷完颜康确是杨铁心的骨肉，其余却是不便多说，约定十五之时可由包惜弱以上香为借口，再到天长观详谈。只丘处机还未出赵王府就撞上了梅超风，半月后犹自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自是不能来见包惜弱。包惜弱好容易得了些故人的消息，并不死心，隔了两月，又借着上香来天长观。她也不知到何处寻丘处机，到了吕祖殿，心里想着丈夫，便求了一签，谁料却求了个下下的“破船上滩”卦来，拿来签文一看，更是“水浅孤舟涸，风寒马不前，故人相别去，唱只鹧鸪天”四句，怎不叫包惜弱失魂落魄，心若死灰。
丘处机问起当时牛家村到底发生何事。包惜弱犹自想着丈夫，木木的将当时官兵如何杀来，郭啸天如何身死，杨铁心去救李萍，自己被官兵掳走，却又被完颜洪烈救了的事说了一遍，又问丘处机如何找到的自己。丘处机将自己跟着去牛家村搬家什的兵丁找到赵王府的事说了，又从头说来，将自己追段天德与江南七怪结怨，乃至赌约也一并说给包惜弱听了。听到江南七怪已在漠北将郭靖找到，正在教授他武功，包惜弱真个又悲又喜，悲者，丈夫与郭啸天俱已不在了，喜者，二位好汉皆有骨血留下，到底令人稍慰，她拭了眼泪，道：“康儿也来啦，正在外面玩耍。丘道长要教他武艺，不如我现在将他唤来，给道长磕头。”丘处机摇摇头：“我自有安排。”
知客道人送走王妃，隔了甚久，才见丘处机从后殿静室内慢慢踱了出来，走到签柜前把签文又放回去，叹道：“天道承负，便是不认，就能当不存在的么。”知客道人听得一怔，丘处机却是不往下说了。破船上滩之卦，论及婚姻，解卦却是“旁人只说俩相当，难测胸怀损虎狼，口好不如心内好，不如独枕卧藤床”，他到底也未曾与那飘零乱世的可怜女子明说。
这一日天长观中热闹，直至巳时方才散去，丘处机回到住处，欲要用功，思潮起伏，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呆坐了片刻，下了榻剔亮油灯，拿了佩剑看起来。剑是好剑，刃宽脊厚，长四尺二寸，重三斤有五两，虽非名剑也是难得的利器，配饰黄色剑袍，剑身近柄处刻有两个云篆小字“长春”，看笔迹应是自己的手笔。他看得意动，干脆便携剑推门而出，就在门外雪地里将全真剑法一招一式练将起来。
他一生坚忍淡泊，不喜与人争斗，谁料一朝移魂，原主却着实是个豪气冲天嫉恶如仇的侠客，还留下这等赌约，委实叫他无所适从。但若要他置之不理，当无此事，却又是于心难安，万万不能。他执掌全真教多年，心思缜密，将那包氏娘子的话反复咂摸，心中生疑，只觉当年事太过凑巧，但要说何处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南宋官吏无能，时常有凶案难断，捉了无辜百姓交差之事发生，故而以往丘处机每杀奸人，必留姓名，一来二去，倒是闯下好大的名声。盖因如此，当年郭杨两家的惨案，丘处机惊怒悲悔，却从未生疑。如今距离惨案发生之日已久，包惜弱不将当年雪地里救人之事给他说，长春真人如何料得到当年那完颜洪烈自恃武艺了得，竟亲自带了随从追杀原主，又被包惜弱给救了，却不思报恩，反生了歹心？
他心智再了得，也没想出个头绪，只能暂且按下，心道：“这包氏娘子好生没个来由！她丈夫是大宋忠良之后，最恨金人，她这般做了金国的王妃，孩子生下来，却是合该叫赵王一声爹爹的。”转念又想，“若非如此，她一个弱女子，乱世之间又如何生活下去呢？”
他生于登州栖霞，本是金国治下，弱冠出家，全真道又多得金庭扶助，对金人并无恶感。但当年王道乾欲出卖大宋江南驻防图，勾结金兵南下，用心委实险恶，丘处机此时忆来，也不由拍案叫声“杀得好”，又想到原主到底算是因了此事魂归幽冥，甚是扼腕，那大金赵王完颜洪烈那时若在临安，八成与王道乾一案脱不了干系，心中恁怒不齿，便极不愿意与他结交，如何能够收那小王爷为徒，教授武艺，却是值得商榷了。
他此时方使到一招“红叶乱舞”，身子以左足为轴一转，悠悠向地上倒去，少一触地，陡然如蛟龙腾渊，纵跃而起，劲力纵横，将一地琼华搅得纷纷扬扬，一脉寒光穿云破雾，直射而出，其势凌厉，却又潇洒自若。他收了剑势，忽忖度道：“不若先试一试那小王爷的心志，再做打算……却不知他那赵王府中缺花匠杂役不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长观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