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亢龙有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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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处机转头望去，只见是个三十余岁的汉子，身形高大，辫发垂肩，下颚一部疏朗短须，头裹皂罗巾，身穿盘领衣，衣外着轻甲，甲外又罩了条乌黑发亮的貂毛斗篷，脚蹬乌皮靴，龙行虎步，顾盼神飞，大步走来，只踏着地上冰凌咯吱作响，浑不在意，不由在心中赞了一声，暗道：“好个将军！”完颜洪烈早迎上去，拱手叫道：“四姐夫。”那汉子笑着拱一拱手，双目炯炯，却只盯住丘处机。丘处机微微一笑，敛袖稽首道：“见过仆散都尉。贫道化外之民，如何读过兵书，不过是修道多年，倒看得见一二兆象。”
那人正是此次奉了皇帝诏令镇压红袄军的金军统帅仆散安贞。他乳名阿海，父祖皆为金朝大将，因尚了邢国公主，人称四驸马，如今为山东路统军安抚使，奉旨招捕红袄军。先前仆散安贞先于益都败了杨安儿，又于昌邑击败了其部下徐汝贤率领的十万大军，将杨安儿驱至莱州，又以莱州黥卒曹全、张德、田贵、宋福诈降，攻下莱州，斩了徐汝贤，杨安儿脱身逃了，却在海上被人所害，坠水而死。此刻听了丘处机的话，仆散安贞眼中一亮，笑道：“正要向道长请教。”丘处机道：“苗逢旱天尽焦梢，水想云浓雨不浇。此处下乾上巽，乃是个风天小畜之象，虽有波折，谋事却可成。我本来还道风从何来，看到都尉，却是明了。”仆散安贞只一笑，不再多问。
完颜洪烈听得糊涂，仆散安贞却转过来对他道：“我从徐州得了皇父诏令，一路火急火燎，快马加鞭，竟还是叫赵王殿下赶在了前头。”完颜洪烈道：“本王也是方才到的，四姐夫却是一人赶来的么？”仆散安贞笑道：“有了赵王殿下这趟差使，调兵遣将倒不急于一时了。”又哈哈一笑道，“殿下且宽心，四姐夫既然在此，便是只剩些散兵游勇，那红袄贼也捉不走殿下去。”完颜洪烈阴了脸色，又看了丘处机一眼，只说远道而来，甚是疲累，与姐夫告辞。仆散安贞送他离去了，忽转头对着丘处机，徐徐道：“我这妻弟年轻气盛，自视又甚高，丘道长怕是觉得不好对付吧？”
丘处机微微一笑，道：“赵王殿下不奉道，是难察之事么？”仆散安贞一双虎目只盯住他，过了半晌，方缓缓道：“那杨安儿在泰和年间便聚众谋反，我大金招他为刺史，对他并无亏待之处，如今出尔反尔，降而复叛，确是死有余辜。可若非我女真猛安谋克酷厉太过，即便杨安儿要聚众谋反，也未必能成，即便反了，又岂是这等登高一呼，一呼百应之势……”说到这里，喟叹一声，眯眼道，“我听闻玉阳真人受皇父召请，入宫讲道，言道‘端拱无为，治天下之本’，我自想来，却是至理。如今皇父要道长主持招抚，道长放手去做便是，余下的却不需多做耽心了。”
丘处机听得愕然，心念一转，便即了然，暗道：“你是见我与赵王不睦，疑心我会坏了招抚大事，因此先行敲打讽劝于我么？”心下不禁觉得好笑，点头应是，却不作辩解。仆散安贞说完这话，盯着丘处机细看，却见这道人神情坦荡，并无惭色，不由微微一怔，又把眼睛眯起来。丘处机只暗忖道：“有仆散都尉在此，金军应是无虞，只需防着完颜洪烈派人潜入对方营地，暗算刺杀红袄军的首脑人物了。”又忖道，“赵王惯弄小巧，虽是有着各为其主的缘故，到底心术不正……”忽听仆散安贞道：“我竟似先前在何处见过丘道长……”丘处机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心道：“我自是见过你的，你见没见过我，却不好说。”
那时却已是贞祐二年，他受了金庭所邀，前往山东，协助仆散安贞招抚红袄军。只是此时虽提前数年，仆散安贞仍是圣宠优渥，军权赫赫的驸马都尉，他却并非名动朝野，八方来求的全真教主了。
待到那天晚些时候，仆散安贞便差人将完颜洪烈又请了来。完颜洪烈挑帘进了中军大帐，却见仆散安贞并营中大小将官都在，与丘处机坐在一处，竟似与那道人相谈甚欢。完颜洪烈坐下了，仆散安贞便转向他，道：“赵王殿下总算来了，我等正与丘道长商讨明日招安之事，正要请殿下一同参详。”
完颜洪烈向营中几个猛安勃极烈瞥了一眼，道：“我军方才小败一场，便急着招抚，岂非有损我大金军威？”仆散安贞笑道：“殿下却是不知，正因我军才小败一场，方是招抚良机。如今杨安儿已死，红袄军大势已去。待我大军到来，杨四娘子孤掌难鸣，她又岂是不知。不过她性子刚毅孤傲，兄长新死，又是败在我手中，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大略是宁死不降的。此时招抚，损我些须军威，倒能令贼寇复业，山东太平，也算件美事。”
完颜洪烈不再说话。丘处机瞥他一眼，也不作理会，只把持近诏招抚诸般事宜，与诸将一一讨论过来，待到议定，各自散去，已是人定时分。仆散安贞吩咐了兵卒带丘处机暂去歇息。丘处机在帐篷中入定片刻，初时只听得营中刁斗声，子时刚过，便又听见营中有些古怪动静。丘处机出了帐篷，方隐在阴影处，便看见一队人黑袄蒙面，手持刀枪箭弩，正躬身蹑步，悄声没息地出营去。丘处机一眼看去，认出为首者身形，不由啼笑皆非。
丘处机见先前完颜洪烈并不争辩，便料定他必是要有所行动的，却也没料到这位大金赵王胆大包天，竟要效那四娘子杨妙真领军袭营，半夜里亲自带队偷营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亢龙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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