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树好乘凉》柳色花眠

2、今朝选在君王侧

　　大乾王朝历经三代风雨，传至当今皇帝宋唯青手中。国力昌盛，虽无大患但北胡、西戎虎视眈眈不容放松。
　　先皇驾崩，太子宋唯青继位，号陵梁帝，年号绍圣。追封先帝皇后为端元太后与先帝合葬，尊生母先帝惠贤妃为端佑太后居慈寿宫。封原太子妃萧茗燕为皇后，原太子侧妃莫悯楠为妃，赐号“敏”，徐锦莲为昭仪列三嫔之首，赐号“舒”。并召选适龄女子入宫，是年姜氏彦欢，舒氏挽宁等女子入宫选秀。
　　“小姐，奴婢只能跟你到这儿了，宫中规矩众多，您万事小心。”宫门前熙熙攘攘的站着各色的秀女，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再往里走就是深宫内院，婢女们自是不许进去，此时南红很是放心不下我，抓住最后的时间千叮咛万嘱咐。“哎呦，我说姑娘您快别唠叨了，姜秀女再不进去可得误了时辰，若是和那些县爷家的秀女一块儿进去，怕是姜夫人又要怪罪老奴了。”负责带我入宫的余安姑姑却不容她再说，催促我即刻进宫去，南红纵使不舍也不敢误了时辰，看她不放心的样子我倒觉得有些好笑，“行了，我不过是入宫选秀，一个秀女的身份能碰到什么风浪，你且安心等我罢，我去去就回。”宽慰了她两句，整理了仪容确认没有纰漏后，我在余安姑姑的催促声中进了宫门。
　　这是陵梁帝登基后的头一次选秀，显得格外盛大，从七品以上官员家中有适龄女儿、妹妹的都往这宫里送。选秀的地点是在太后慈寿宫中的慈明殿中，自宫门起到慈明殿参选的秀女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缓缓而行，本次选秀分为三批，按照我们家室划分，我分在第二批，可因为南红的絮絮叨叨，这会却落到了队伍的后面。我心中倒是不急，对于选秀我没有太过热切，也不至于太排斥，总觉得就像东城胭脂铺里的脂粉一样，只有被别人挑剔的份轮不到自己作主。娘亲就不一样，选秀前一个月她越发和其他夫人们走动，甚至厚着脸皮挤进了太傅夫人的戏会，为的就是打探下当今皇后的喜好。在娘亲眼里，宫中是个极好的归宿，她求的不是我光耀门楣而是我的富贵无忧。毕竟爹爹虽是为官，我姜家一世清贫，父亲的书生骨头让母亲又爱又恨。
　　胡乱想着，竟到了慈明殿门前，余安姑姑早递上了牌子，不过一会儿我便听得太监高声唱道：“从四品内阁学士姜凛之女，姜彦欢觐见。”我整了整心神，按照家中的反复练习过的姿态，低头而入，脚步盈盈。一席海棠色掐银牙广袖襦裙是娘亲专程接了两位姨母入京一同做的，据说皇后娘娘入宫前是甚爱海棠。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我仍不敢抬头。余光所见，殿上竟端坐了五人，想起余安姑姑所说，怕是整个后宫倾巢出动了，真不知那几位主子娘娘是来看戏还是来御敌？
　　“抬起头来，哀家看看。”和想象的不同，太后声音并不苍老，确实一种不得反抗的威严。我乖乖抬头，眼眸却不敢直视。“嗯，模样倒是端庄，哀家问你平日爱做些什么？”在这样紧张的场合，我心中竟然想笑，事实上在宫门等候时，我匆匆见过那些秀女，我的样貌在她们中实在是普通，大概太后也说不出俊俏这样的词吧。
　　想归想，话却不能怠慢，“回太后娘娘，民女平日好丹青绘画，女工也略通一二。”事实上，自小跟着爹爹娘亲，琴棋书画都有学过，娘亲江南的绣工自是也没落下，却不知怎么的偏偏好上了这最磨时间的两样。
　　“倒是个有耐性的，想来性子也沉稳。母后必是喜欢。”这次开口的是中宫皇后，瓷音泠泠。这萧皇后在文官的家眷中却颇有盛名，倒不是因为她有个年少就出任太傅的兄长，而是她京中才女的名号无人不知，据说琴棋书画具是精通。
　　我站在殿中不便反应，只能木讷的行礼答话，“民女谢皇后娘娘夸奖。”只是谢恩的话未落，却另一人截住话头，“陪伴太后娘娘倒是极好，可惜今日不是选这伺候太后娘娘的女官，若说沉稳宫中有皇后您想来是足够了。舒昭仪，你说呢？”不必想，此番场景中如此放诞的除了敏妃娘娘不作他想，只是我站在殿下一时尴尬，还好舒昭仪接过话头，“敏妃娘娘说得极是，您是得稳坐中宫的自是端庄，可若整个宫里其他妃嫔也都是闷声不爱说话的，嫔妾觉得生活无趣倒无妨，就怕陛下觉得闷啊。”与敏妃的霸道不同，这舒昭仪虽是态度娇纵可到底落在一个“娇”字上，真无愧那些宫外的八卦，说皇后、敏妃不过家室，这舒昭仪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只是我不曾想，一个丹青与女工竟惹得殿上三位娘娘、嫔主都开了口，还真不好应对，只是微微垂首站在那里，假装我真的只是一盒脂粉。这时却听一个沉沉的男声开口，“你父亲可是那个，邀同僚入家却差点让人吃了全豆腐宴的姜凛？”知是圣上问话，却也耳根微微泛红，这确是我家出的窘事。爹爹虽向来勤俭，可家中平日饭菜也有一荤三素，偏偏那日家里荤腥吃完了，娘亲准备次日再着人采买，不想当日爹爹下朝竟请两位御史大夫回来用膳，火急火燎的差人告诉娘亲要采买。娘亲性子上来，想着平日府里不就是这样过活的，跟着他也没享清福，这会儿知道脸面了？于是让下人上了一桌子豆腐，据说爹爹胡子都快气直了，娘亲才让下人上了两个荤菜，说是才采买回来，上晚了。这事沦为京城好大一个笑话，不想都传到了陵梁帝的耳中。
　　“回陛下的话，姜凛正是家父。”羞归羞，话却不能不回，规矩行礼回话，只是怕声音有些生硬，没想到此生第一次和陵梁帝对话竟然是说这件事。听到殿内有微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有人忍笑辛苦。又听“扑哧”一声，竟然有人笑出声来，“原来就是姜秀女的家中啊，若是家道落魄至此姜秀女不妨去我莫府上找份差事？”敏妃嘲笑起来可不留情面，连带着舒昭仪也在旁掩嘴。
　　“哀家看敏妃倒是笑得很开心呐。舒昭仪这无趣之说下回可谨慎些。”半晌没说话的太后突然说话，徐锦莲僵在原地，面色不是太好看，“母后说得是，陛下，臣妾看这姜家倒是清廉得很，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政事，只是想来这样人家的女儿必不会骄奢淫逸，正是妇德典范，依臣妾看就留牌子吧。”峰回路转，方才还是众人的笑料，这会儿却成了妇德典范，笃定了进宫的命运。
　　陵梁帝微微点头，太监高声唱道：“从四品内阁学士姜凛之女，姜彦欢留牌子。”我跪下谢恩，叩头，退出了慈明殿。出来时抬头望了眼宫中的天空，下半辈子我将在这里度过，可此时并没有任何真实感。
　　出宫路上，余安姑姑问我结果，当听到我说留牌子时，她身形一滞，“姜秀……姜姑娘，你说你被留了牌子？”我茫然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不必隐瞒，选秀结束后自会有册封旨意诏告六宫。可余安姑姑的反应却颇有意思，仿佛被吓到，左右观望了一下，才悄声说到“姑娘有所不知，选秀到这会儿姑娘你是第一个被留牌子的。”说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只怕姜姑娘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便不再多言，带我走到宫门口。
　　在门外，是翘首以盼的南红，她见我出来三两步迎了上了，“小姐怎去了这么久？叫奴婢好是担心呢。”我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心，让她拿了张银票给余安姑姑，余安姑姑接过了银票，看了我们一眼，说：“好生伺候你家主子，姜姑娘这几日便安心在家等消息吧，少出门才好。”
　　南红一头雾水，我示意她回家再说，马车一路颠簸我脑子里都是余安姑姑的话，这次选秀我本是第二批末端了，不想却是第一个选上的？又想到今日大殿上的种种，怕是敏妃、舒昭仪有心挑刺，皇上也任由她们闹腾，这次选秀只有太后和皇后是上心的吧？或许皇后的心思还捉摸不透呢。南红见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来打扰我，一路无言回到了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