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大树好乘凉》柳色花眠

12、易姓之仇不可忘

　　再次所有目光集中到舒昭仪的身上，太后不耐的皱了皱眉头，舒昭仪不为所动，仍旧跪着，皇上开口：“说吧。”
　　舒昭仪郑重的行礼，“今日之事嫔妾深感内疚，幸得真相大白没有连累舒美人。”听她这话，敏妃冷哼一声，被太后凌厉的目光扫过，她才有所收敛。
　　倒是宋唯青脸色明暗不定，看不出情绪，“此时不必再提，织造处的奴才已经伏法。”舒昭仪却仍然没有起来，“嫔妾心感不安，起因皆为陛下给嫔妾的封号与舒美人姓氏一致所起，嫔妾惧怕日后宫中若再生误会，还请陛下去了嫔妾封号……”
　　“荒唐！”太后打断了她的话，“你封号乃皇帝御笔亲封，岂如儿戏你说废就废？”呼啦啦啦，除了皇帝其余人跪了一地，连呼：“太后息怒。”太后看了一眼众人，才让我们起来。唯独舒昭仪还跪在原处。
　　皇后在一旁为太后顺气，“舒昭仪还不起来，此话莫要再说。”舒昭仪却没有动，“舒昭仪，莫不是你想抗旨？”皇上和太后没有说话，皇后劝解她有些苦口婆心。
　　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敏妃，却突然有了动作。她似是很纠结却起身走到皇帝面前，抿了抿唇，“陛下，臣妾刚才觉得舒昭仪无理胡闹，可细想了想却是能知道几分她的心思，陛下可原听臣妾一言？”她知道若是求太后，一定会被训斥，便找了宋唯青，果然宋唯青点了点头。
　　“太后，陛下想必都知道，舒昭仪与臣妾都出自将门，自然性子要刚强些。”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这可不像敏妃说的话。“臣妾自幼要强，宁可不要不与人同。想必舒昭仪她柳家家风也是差不多的。”
　　她看了眼跪着的舒昭仪，果然她微微抬头，红了眼眶。敏妃难得放柔了语气，“她方才一言，想也不是气话，只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怕真是宁愿被废了封号也……”话到此处，见舒昭仪泪水滴下，滴到地上，“啪嗒”一声。
　　看她们二人素来要强，如今这样，宋唯青有些动容，连太后、皇后也没说什么。“你们性子倒是一路，可朕的给的封号岂可撤回？”
　　一时间陷入沉默，皇后打破了僵局，“臣妾有一个法子，不知道母后和陛下觉得是否可行。”注意力又集中在皇后身上，“臣妾以为，既然是舒昭仪的封号和舒美人姓撞了，陛下何不给舒美人赐个封号，岂不皆大欢喜？”
　　到底是皇后，此言一出，场上气氛缓和了些，我看了看舒美人，今日晋了级还马上要得了封号，可她脸上全是惶恐之色，惴惴不安。“皇后此法得当，朕就着礼部近日拟了封号送来。敏妃，舒昭仪你二人可以起来了吧。”
　　舒昭仪谢恩起来，却不想敏妃没有动，“陛下英明，臣妾却觉得仍有不妥。”太后似是压不住怒气，正要发作，敏妃继续说，“按理说，陛下喜欢哪个妃嫔，赐了封号是不问尊卑的。可舒美人此次封号却为‘避讳’，不为封赏。若真循往常例，姜美人与太后跟前尽孝有功，却矮人一头，是为不公允。”
　　宋唯青看向我，我立刻跪下，“谢敏妃娘娘体恤，妾身并未觉得不公。”
　　敏妃看我一眼，嘴角勾起笑意，“姜美人不必惊慌，本宫知道，这话本宫说得，你却说不得。”看向皇上。仿佛我真是敢怒不敢言一般。连太后、皇后都投来探询的目光。此时真是有口难言，我只能跪着。
　　“姜美人起来吧，你并无过错。”宋唯青叫我起来，“敏妃，那你觉得如何？莫不是真要朕废了舒昭仪的封号？”听此，看了眼舒昭仪，她神色中删过一丝莫名的狠意。果然刚才以退为进么？这一出好戏到底有多少人排了？
　　“臣妾以为，既是‘避讳’就按避讳的规矩来，圣祖爷在时，太傅敬时生为避圣祖爷名讳，改姓‘文’，成为文时生。那么舒美人此次封号便循古例改为‘舍美人’便是，他日舒美人论功得赏之时，陛下再着礼部仔细拟个封号。”她说完看我一眼，“这样一来解决了时下困境，二来也不是无故封赏，不必担心有损陛下的圣名，三来与姜美人也公平不会伤了后宫姐妹和气。陛下觉得如何？”
　　一时陷入安静，“法子是好，只是这个‘舍’……舒美人，你可对这个封号有异议？”宋唯青略显为难，看了舒美人一眼。细细想来，后妃封号自是吉祥如意，这“舍”字听着甚是不吉。
　　却见舒美人只柔柔跪下，“妾身不敢，陛下所赐，妾身领旨。”仍是之前柔顺的样子，或许之前我该和她多走动走动，这样一个柔弱的人忍不得想帮她一把。
　　宋唯青却松了口气，“那便如此吧。传朕旨意，美人舒挽宁，和睦后宫，赐号为‘舍’。[异姓之仇，舍美人。]”再叫来吴质，“你去看看慧觉禅师为何还没过来，可是出了什么纰漏。”吴质领命，不过一会儿便领着捧着观音圣像的禅师过来，这幅画虽是出自我的手笔，可现下也由皇后带着，跪迎了圣像。
　　“阿弥陀佛，老衲在佛堂念经，却是来晚了。”慧觉禅师对皇上、太后略施一礼，便开始开光法会。
　　法会倒是顺利，慧觉禅师明日便要离宫了，太后娘娘同他去了宁禅斋，再一次听禅，留下皇上和一众妃嫔。临行时特地提点说今日皇帝和妃嫔们可以在慈明殿小坐，不必拘着。大约想起今日的事，便准备吩咐今日去舍美人那。想来也是为了补偿她今日受惊不小。
　　此话一出，舒昭仪却是不依，“陛下，前个儿，您可以是答应嫔妾来讨论嫔妾这新习得的曲子。”宋唯青一听，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看舍美人，“朕倒是忘了，这样便……改日，改日去绫柔阁罢。”大约是觉得愧疚，又赏了她一帖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帖》，说是宫中传下的让她好好临帖，戏称他日要检查她功课。明摆着的调笑，连皇后的忍俊不禁，舍美人却正儿八经的领了旨，有些惶恐的接了帖子。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舒昭仪可是机灵得很，便邀了皇帝去那筑音小楼，说是宫人说近日为她制了架好筝，让皇帝为她命名。宋唯青也哈哈笑了两声，带她一块儿摆驾筑音小楼了。
　　皇帝前脚才同舒昭仪走了，敏妃便草草给皇后行了个礼告辞，慈明殿除了皇后就剩下舍美人和我这两个新晋的美人。皇后却也不急，赐了我们二人的座，让半夏沏了茶过来。舍美人本是安静的主儿，皇后没有作声我也不便说什么，一时间大殿里只有三人品茶时青瓷茶盏相叩的声响。我的视线固定在上座皇后的长袍上不敢造次，这宫里也却是有些奇怪，跋扈性子的敏妃绣了竹子，母仪天下的皇后竟是海棠，如此娘亲打听来说皇后娘娘未嫁时爱海棠，只怕是真事无疑。想到娘亲，不知怎的，脑子里又总是闯入今日种种画面，敏妃、舒昭仪甚至是眼前这位看似安然品茶的皇后，行为种种让连府宅之斗都没见过的我着实有些心惊，一时间有种头如斗大的感觉。
　　“方才，我听陛下说，舍美人是个喜欢书法的？”一盅茶的功夫后，皇后才缓缓开口，却只字不提今日的事，只点了点皇上赏了帖子的事。
　　舍美人连忙放下茶盏，规矩答话，我原想着明艳如她该是能歌善舞的，不想她竟然不会歌舞，反倒自幼习字，练得一手好书法。书画原本便不分家，谈起书法来，我也知个一二，皇后娘娘更是不必说，京城里首屈一指的才女，三人品茶论书不觉间坐了好些时辰。
　　半夏来提醒时辰不早时，我正与舍美人谈论大小二王的帖子谁更适合女子练习。慈明殿还在太后宫里自是不可再留，这才散了。恭送走皇后娘娘，舍美人和我也欲各自回宫，如今她是有封号的小主，我自是要矮她一头，便也再送了她，才带着南红回到静徳居。
　　不过是晋一个美人，也就没了那些仪式，当我回到宫里时，旨意已经下来，连同一起还有太后赏的两匹天青色蜀锦，说是赏我晋封的。虽说我晋了美人，静徳居却没有什么喜庆的气氛。还是叫来敛歌，询问了好久，她才犹豫的说：“小主，这话奴婢听了却不该再传，可奴婢想着在别人口里听到还不若奴婢口中。宫里原就您和舍美人两位才人，虽是平级可您家室高过她咱宫里的下人也觉得光荣，如今小主同舍小主虽一同晋封，她却得了个封号，这……”难得敛歌也有吞吐的时候，她不过想说，如今静徳居住着的小主却是宫中位分最低一位了，这么一比倒像是降了位一样。我却是不太在意，一则，舍美人这封号如何来的，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二则，便是没有今日之事也不难看出她比我要得宠不少，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这话明说不得，这时敛歌又告诉说慈寿宫的张公公方才送了赏过来，她想着我还要谢恩便拿了茶水点心先招待在厅堂，如今还没回去。不得不说，宫中的规矩细节，敛歌较南红更为熟稔，正感叹着心生一计，先让南红取了些碎银给张公公，却没提谢恩的事。
　　他倒是也不恼，和我说道两句就起身告辞，我带着南红送到院子里，眼看着他就要出了静徳居宫门，才高声道：“张公公请留步。”三两步走到他跟前，“却是我糊涂了，还忘了请您提点一二，您看太后赏了这些东西，我何时去谢恩合适？”
　　张公公摆了摆手，“太后娘娘吩咐了，今日她倦了，小主就不必过去谢恩了。”他看了看天色，“想必此时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本到此我便该送他了，可今日我却有些话是要让静徳居的人听去，“这……想是我回来晚了，若舍美人那谢过恩了，岂不是愈发显得本主不识大体了，这如何使得……”
　　却见张公公摇了摇头，“小主说笑了，美人位分的那些赏赐，是内务府的份例自是两位小主都有，这蜀锦是新贡的，除了赏小主这两匹，旁的太后娘娘都让送皇后娘娘那儿去了，舍小主那可没得着，又怎么会去谢恩。”
　　此话一出，我心道万幸猜了个正着，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后却正眼也没看舍美人一眼，想必对我或是看重几分，蜀锦是难得的贡品，我便赌着或许是只赏下我这一份，眼下静徳轩下人们只怕人心不稳，这话传出去也是让他们安心静气，好好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