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扬琴

20、Chapter 20

　　哌唑嗪——治疗PTSD睡眠紊乱的一线药物。

　　凌晨两点，陆彦沉起来倒水喝，在桌子上发现了这个小药瓶。他正皱眉端详着，一股突如其来的蛮力把药瓶拽走。

　　“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林渺看起来很不高兴，她的失眠症加剧了。

　　“你一直没睡着？”疑问句的句式陆彦沉却说的笃定十足。

　　林渺从鼻子里哼了一个嗯，拽过边上的水壶，狠狠地往玻璃杯子里倒水喝。“前几天还好一点，你今天一来，我的失眠症就好像严重了许多。陆彦沉，明天一早你赶紧给我走。”

　　她把满腔怒火全部怪罪到陆彦沉的身上。陆彦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问她：“多久了？”

　　林渺明白过来是在说病症。她咕噜咕噜喝着凉水，一抹嘴唇，“大概有三年了。”

　　“也就是你清醒过来之后，你就发现自己有这个病了么？你有没有伤害过你自己？在临川市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提，我可以帮你联系很好的医生的。不过也怪我，在临川的时候也没能发现你有这个病症。”

　　联系医生。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林渺眉头挑了起来。“我觉得告诉你也没有必要，而且，医生的话，这些年周亦轩已经为我找过很多了，现在我有了一个专门的心理医生。哦，对了，陆彦沉，你应该是在洛总那件事后知道我有病的，怎么？你居然还敢来找我，不怕我像对待洛总那样把你害死呀。”

　　“我不怕。”毫无犹豫的话从陆彦沉的嘴里说出来，林渺为此愣了一瞬。

　　林渺问：“为什么？你没有看临川市的报道或者说你没有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那些言论么？喂。”林渺好意提醒陆彦沉，“我可是亲自把洛天鹰从高楼上推下去的人呐。洛天鹰是一个过半百的老者，我对他都心狠手辣，何况是你，陆彦沉。按理说，你还是害我变成植物人的仇人呢！你当心点，你住在我这里，我晚上又睡不着，指不定就拿把刀照着你的胸口捅下去了。”

　　“哦？是么？”陆彦沉居然质疑林渺的话，“那我现在还活着，算是一个奇迹？还是你忘了要报复我？”

　　“我……”林渺没想到陆彦沉会这么问她，她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放，像是警告般地对陆彦沉说：“那你后半夜继续睡，好好睡，看我到时候会不会杀了你。”林渺说完这话，陆彦沉还是不为所动。

　　林渺闹不明白了，有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会害怕发病的自己，可是陆彦沉却好像是无比相信她不会暗中对他下手。也不知道他的这种盲目相信到底是来源于哪里。

　　想要吓陆彦沉却被陆彦沉将了一军，林渺本来应该是很不高兴的。可是因为被一个人完完全全的相信，林渺的这份不高兴就没那么浓重，甚至连失眠带来的怒气都淡了下去。

　　算了。他们前半夜相安无事，后半夜也继续保持吧。明天一早让他走就好了。林渺这么想着，就大步回房，准备再去酝酿睡意。

　　可陆彦沉却叫住了她。

　　“林渺。”

　　“你想好了要逃离这里，然后去酒店住了？”陆彦沉的这一声叫唤，以及背后所传达出来的意义让林渺原本平静的心，又带上了点不快。

　　她就说嘛，陆彦沉应该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是会怕她的。

　　陆彦沉皱着眉看着林渺，回答：“不是，我还会住在这里。”林渺刚想说什么，话却被陆彦沉断住，陆彦沉继续：“我就是想问问你，在过去的三年里，你有没有因为病伤害过你自己？有没有？”

　　林渺只觉得心里最软的地方被人轻轻戳了一下，有一点痛，有一点暖。她肯定的回答：“没有。”
　　“但是……”

　　她的但是让陆彦沉呼吸一滞。

　　“但是什么？”

　　“没什么。”林渺摇摇头，“只是被你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有一次差一点做了一件会让我一辈子后悔的事情。”

　　“什么事？”陆彦沉问。

　　林渺微微耸肩，告诉他：“不重要了，反正我当时还存着点理智，没有去做。既然没有做，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看到陆彦沉真的很担忧的样子，林渺加了一句：“和你没有关系，那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担心。”

　　她让他不要担心。

　　陆彦沉点头说了一声好，“你去睡吧，可以喝一点牛奶，会有助于睡眠。”

　　林渺说了句算了，转而直接上楼把房门关严实了。

　　陆彦沉站在楼下，见她进了房间，心里还是有点乱。她刚才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差一点就犯下的罪是什么？如果没有影响的话，怎么会到今天都还记得？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陆彦沉都没有什么睡意了。到早上五点多的时候，陆彦沉听见楼上房间传来的尖叫声，他慌忙跑上去以后，才知道是林渺做了噩梦。

　　林渺似乎是好不容易才睡着，所以即使陆彦沉进来了都没被吵醒。陆彦沉觉得反正都进来了，他就不打算下去了。他找了张椅子坐在林渺的床边。

　　自从陆彦沉进来以后，林渺确实没有像刚才一样大喊大叫了，但是她脸上的汗却像是止不住一样。陆彦沉也不能贸然把她叫起来，就去楼下弄了点热水给林渺热敷。

　　离林渺义务劳动的时间还有大约两个小时。

　　陆彦沉盯着林渺的脸，她的刘海被往后撩，白色的热敷毛巾贴在她的额头上。她微微喘着气，呼吸声音始终不是很平顺。

　　“你一直这样么？到很晚才能睡着？”陆彦沉心疼她。“如果六年前的我能像现在一样成熟，如果我那个时候考虑事情能够再全面一点，你是不是不会被撞，不会成为植物人，也不会受到这样的病痛折磨。”

　　“对不起，没能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你。”

　　林渺翻了个身，手胡乱放，落在陆彦沉的手心里。林渺像是抓到了什么好东西，使劲揪着陆彦沉的手，怎么都不松手。好在之后，她的睡眠状况越来越好，呼吸也平顺了很多。

　　陆彦沉就由着她了。

　　也许是太累了，陆彦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眯了起来。林渺起来的时候，陆彦沉还在睡。林渺强压下心里的惊讶，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被陆彦沉攥得很紧。

　　林渺小心翼翼地把指尖抽走，之后，她就轻声去拿要换的衣服。可是过了一会儿，她想了想，却是拿了一个薄薄的毯子盖在了陆彦沉的身上。

　　做好这一切，林渺就赶紧去义务工作的学校里去了。

　　她一直以为陆彦沉在她明确表明自己对他的态度以后，就不会来烦她。可当她再次在教室里看见陆彦沉的时候，林渺就知道自己低估了陆彦沉的死不要脸。

　　林渺怎么也想不通，他陆彦沉不是忙得不可开交么？哪里来的这么多功夫耗在她身上？

　　她哪里知道陆彦沉早就辞掉了景夏地产的工作，特地来这里要把她追回去。她更不会想到，现如今陆彦沉所有追她的路数全部都是她教的。

　　她当初大学时追陆彦沉时的死皮赖脸完全可以当教科书去教人，现在，陆彦沉不过是出师了。

　　林渺还是不理会陆彦沉。

　　为了让林渺稍微自在一点，陆彦沉还是选择了在下课后离开这个学校，给林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做她喜欢的事情。

　　陆彦沉只是想多看一看林渺，所以才会老来蹭课，可是他也明白，这个世上无论是哪一种爱都是有度的。

　　他想要给林渺爱，也想给林渺自由。想让林渺接受自己，同时也想让林渺快乐。

　　林渺哪里知道这些啊，陆彦沉下课后走了，林渺只当他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下午，林渺去自己在加州的画廊，进行创作工作。

　　近期有一个国际画赛，大赛的级别很高，林渺这个级别的许多画家也都纷纷报名参与了。林渺之前投了自己的画过去，等消息的时候也不忘提高自己的画技。画完画后，林渺按时去找VEE进行心理治疗。

　　PTSD这样的心理疾病没有一次性痊愈的好办法，饶是VEE这样的专家也只能帮助林渺起到缓解调节的作用。换句话来说，林渺一辈子也许都会是一个世人眼里的‘不.定.时.炸.弹’。

　　林渺觉得很自在，虽然陆彦沉来了加州，但是她原本的生活并没有被完全破坏。她现在呀，只是盼着陆彦沉回国，他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就好。

　　爱这种东西。林渺不再奢求了。她只想好好和自己，过这一生。

　　可是回家的路上，陆彦沉还是跟来了。

　　路灯照着的小路上，林渺走，陆彦沉跟。

　　她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他的影子就在她的附近，两个影子彼此交叠，看起来居然像一个人的。

　　他们谁都没有讲话，最终还是林渺忍不住怒道：“哎。”林渺回头，“你干嘛老跟着我啊，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么？”

　　隔着淡淡的灯光，陆彦沉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林渺。

　　他说：“你不知道么？”

　　“我在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