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宫》鹤羽

1、第一章

　　人世间，最污浊不堪的，莫过于王宫吧。

　　安世臣和一众人跪服在地，不敢搭话。
　　他是王宫里的一名掌事，在承珺殿的丽妃娘娘这里做事，这丽妃娘娘是年轻貌美，宠爱尤深，如今已有一名皇子，更是烫手得不得了的主子，随意打骂一个奴仆，都是再琐屑不过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出事的还是小皇子。
　　安世臣抿紧了嘴，心里怕得厉害，却紧紧控制着自己忍不住发抖的身体。
　　十一皇子到御花园玩，碰上了七皇子，一时起了冲突，十一皇子跌了一跤，七皇子未必没有受伤，只是这丽妃势大，哪是那个无依无靠的七皇子可以对抗的。
　　一个堂堂的皇子，被父亲的妃子欺辱，叫人打断了腿，送到冷宫去了。
　　安世臣虽然心中有些不忍，却也知道，这里，是不需要不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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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经此一事，安世臣对于那个可怜无依的七皇子便多有关注。
　　郑王宫中污秽不堪，安世臣一进来，就跌了一跤，自然是知道一二，也幸而有命留着，与人说说闲话。
　　那七皇子的生母本就不受宠，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皇子就难产死掉，对方又无可靠亲眷，当时得宠的妃子又个个年轻貌美，有子在膝下承欢，更不会关心七皇子，可怜七皇子无依无靠，无人管束活到今天。
　　只是偶尔看这几眼 ，反倒叫安世臣看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
　　王宫里，是连那刚出生的娃娃都懂得一二计谋，讨人欢心，个个规规矩矩的，活像是没有做过什么肮脏事，但是瞧着七皇子，反倒唤起了安世臣在宫外，少得可怜的记忆。
　　十一皇子或是记住了这个小哥哥给自己吃过亏，时不时找些麻烦，可惜七皇子无人管束，三天两头不知道去了哪里，安世臣被对方点着命去找，也只能捏着鼻子到处转悠。
　　今天，他就在御花园的假山中，看到对方的一角衣服。
　　虽然丽妃势大，但是没有哪个人敢说，这妃子会是自己的主子，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不管事，不代表处置不了。
　　因而，安世臣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七皇子，十一皇子找您呢。”
　　他也不敢揪，只是再三鞠躬，反复说到，“七皇子，十一皇子找您呢。”
　　七皇子总是喜欢躲在这些小角落里，假装没有人找到，其实也确实没有人想到，天皇贵胄躲在这种肮脏地方。只是安世臣心里清楚，小孩子，本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七皇子普通淘气得越像一个孩子，就越不像，这王宫里的人。
　　对方终于被他念得烦了，慢吞吞地猫着腰爬出来。
　　安世臣简直不知道对方怎么找到这个地方躲的，入口连孩子爬进去都显困难，七皇子是比常人瘦些，可爬出来时，白嫩嫩的脸蛋蹭着泥土，污七八糟地弄得一身，看上去，到像是民间的小乞丐。
　　只不过他管不着。
　　带着七皇子回去，十一皇子拍手大笑，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却两只眼睛盯着天空，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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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妃为了夺宠毒子，可惜药量过多，遮掩也不够隐秘，叫勃然大怒的圣上查了出来，三尺白绫绞了脖子，两腿一蹬，去陪了先走一步的十一皇子。
　　安世臣一行人没了靠山，在宫里的地位一下子跌得没有影子，幸亏他平日做事谨慎，轻易不落人面子，也有人愿意为他周旋一二。
　　“安大哥去哪？小弟保准给你找一个又舒服，又安全的地方。”
　　曾经哭哭啼啼揪着他的衣裳求助的人如今慢吞吞地吸了一口烟，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这也是王乘我的一点心意。”
　　“……七皇子那吧。”
　　安世臣笑了笑，“那儿安静，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对方思量了一会，“也是，安大哥你不贪图富贵，去那儿，虽然没有什么油水，但是安静。”
　　安世臣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在这郑王宫里，生母杀子，真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而已。
　　只是这臭味，熏得他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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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离得近了，安世臣发现这七皇子，无辜纯洁得比刚出生的孩子都厉害，有时候面对对方疑惑不解的眼神，他都心虚得不得了。
　　说假话，怕对方当了真，一直天真地做个傻子，说真话，污了一双真真切切在看花赏月，干净得不得了的眼睛，他做不出来。
　　他也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一句，“老奴不知。”
　　不知该不该说，不知如何是好。
　　对方也不强求，眸子一转，就追着蝴蝶跑开，后来再抬头一看，对方又趴在地上看虫子，再后来，手里不知抓着什么，兴冲冲地跑到他的面前，手一摊，头一抬，脆生生地问到。
　　“这是什么啊？”
　　或许是性子慢，连说话也比常人慢，尾音总是喜欢拖长，再天真不过的孩子样。
　　这个时候，安世臣终于不用说老奴不知，笑呵呵地捻起对方手里的东西，细细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虽然这七皇子将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服弄脏，头发乱糟糟地歪在一边，身上挂着的一两样小饰品丢在草丛中，可是安世臣却没有办法生气，甚至有点高兴，高兴在郑王宫里看到的天空，和他抱着小弟抬头看到天空并无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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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皇子年岁逐增，却逐渐变得越发出众，文采斐然。只是性子，一如赤子，让安世臣常常忧心。
　　只是幸好，诸位皇子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和一个无望继承大统，又不同谋略的傻子有多少计较。
　　说白了，就是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我在宫外领了一个闲职，和那些大学士一同在博文馆里做些事情，每月银钱不多，只能给安伯伯您买一些零碎的补药。”
　　安世臣摇摇头，“我老了，不中用，七皇子不用这么费心，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也没有什么。”
　　他拍了拍对方的手。
　　七皇子明明是个皇子，却捉襟见肘地买不起一点福鼎居的点心，每月还到处找些银子给他买一些奇奇怪怪的药，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品质，却也是对方费尽心思给他带来的。
　　他细细端详着，抱怨某些人太过小气，孩子气一样地鼓着脸的七皇子。
　　他有时候在想，七皇子究竟像谁？
　　七皇子的生母他也曾见过，不是什么绝色，圣颜虽未见过，但是七皇子和其他诸位兄弟长得尤为不一样。
　　肌肤赛雪，双颊如花，眼尾微微勾起，黑色的眼珠子活如走兽，天真自由，又觉得这个人才像是偶然停在花上的蝴蝶，风一起，就袅袅飞起，去了好远。
　　如此姿色，虽然不说是绝艳，却叫人牵挂不放，无论何时，即便是没有生着眼睛，却也可以叫这个人迷得神魂颠倒。
　　更何况，这个人的心像是初降的雪，在夜中亮得像是白色的火焰，烫的心头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