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仿佛在逗我笑》香皂如鲠在喉

76、在双神谷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对双神谷感兴趣，”站在双神谷驿站一整排的马车前，李嘉图摸了摸后脑勺上的头发，一脸为难，“难道说我晚了一步，已经错过这个大商机了？”

　　乔安他们的马车刚到，约翰逊一手拉着之前偶遇的罗伊跳下车来，热络地向他介绍眼前的景观。暴风雪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趴在派洛特肩上有些发蔫。

　　“嘿，你们。”乔安挥了挥手，“一路上的二人世界都干了点啥？”

　　——干了点值此危急关头本不应该干的事。不过此类活动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为好。

　　幸好她只是寒暄一下，并不打算刨根问题，艾嘉敷衍了两句，转移话题，“你们怎么还是带上了那个罗伊？”

　　“约翰坚持的。”乔安撇撇嘴，“他说主人应该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提供热情的招待，那个蠢货。不过罗伊的确是他最理想的客人——耐心、好奇，不厌其烦地听他罗里吧嗦的介绍。”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

　　双神谷中聚集着一大群口音不同、样貌各类的人。小孩子们被父母领着，在谷底的草坪上铺开碎花布坐下。正值中午，刺眼的阳光烘烤大地，花花绿绿的布块上摆满了西海岛产的葡萄酒、撒了葡萄干的面包与熏制的火腿。

　　“双神谷可没有一点凄凉的样子啊。”李嘉图抠了抠下巴上粘着的大胡子，“这可与传闻不符。”

　　“难道你怀疑是反智或者奥哈吗？”艾嘉把他差点将胶水抠掉的手指扒了下来，“别逗了。反智我不知道，至少奥哈优秀的情报工作人员不会拖家带口来执行任务。”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这里可是海莲娜与卢赫交锋过的地方。不过呢，最后是平局——那就不用担心了。”乔安嗤笑一声，“奥哈佬们不喜欢结局不是太阳神胜利的故事。”

　　艾嘉想到她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奥哈人，有些心虚地离她稍微远了几步。

　　“实际上——今天是双神节，所以要比往常更加热闹一点。尽管双神节已经不再是个全民的节日，但信仰双神的人们仍然十分看重它。双神派虽人数不多，但都很虔诚，他们每年都来。”约翰逊走过来说。名叫罗伊的圆脸青年被他一路拉过来，平凡无奇的脸上带着傻乎乎的笑容，一只手指频繁地搓着脖子上吊坠的皮绳。

　　“双神节是今天？”李嘉图继续扯着下巴上的假胡须。这个蠢货，他不知道这东西很不牢固的吗？艾嘉皱了皱眉头，拉住他的手指，但他一把甩开，若有所思地换个方向继续扯。“秋天的节日……我想想，此时北康丹已经转凉，而这里却依然艳阳高照——欸，艾嘉，你听听这个——‘无与伦比的阳光与神圣之旅’，怎么样？”

　　他终于还是把一撮胡子扯了下来，碎胡须散落在空中。艾嘉挑眉，“不怎么样。”

　　“那‘让异域的神灵与南部的阳光净化你的心灵’呢？”

　　“……能不能闭嘴！”

　　李嘉图哈哈大笑着放下自己捏胡子的手，“我在赚钱养家呢。总得有人负责咱们的家庭开销吧。”

　　这个蠢货……

　　艾嘉转身背对着他，掩饰自己尴尬的神色。现在他最庆幸的就是南康丹地区使用的南部通用语与他们所说的北部通用语截然不同。

　　朝圣者们纷纷开始用餐，香肠与干肉的香气弥漫在燥热的空气中，引人食指大动。他们来这里之前本来想着要速战速决，并没有野餐的兴致，所以只是带了点干粮和水。但看现在的情况，在朝圣者们离开之前，调查甚至取走神迹显然是不明智的。因此几人也不再着急，李嘉图从一伙时不时偷看着他吃吃笑的小姑娘手中借来了一块野餐布，在树荫下铺开；乔安拉着一串孩子兴奋地上窜下跳不亦乐乎，发挥自己阳光大姐姐的优势，使孩子的父母热情地发出邀请，解决了午餐的菜品问题。

　　“每年都有这么多人来这里吗？”艾嘉接过孩子中年龄最大的玛丽亚小姐递来的南方麦饼，“还是说今年有什么不同呢？”

　　尽管接着别人的好意刺探消息不太道德，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他们对神迹所知实在甚少。

　　“往年也会有人来，但是没有这么多。”葛格夫人理了理头发，笑着说，“但今天是最特殊的。”

　　葛格先生皱了皱眉头，“告诉非双神信仰者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葛格夫人挥了挥手，“据史书所载，今年万神节双神之兵将重新现世，所以就算是派别中最不坚定的信仰者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日子。不过说真的，你们并非双神的信仰者，又怎么会来这个被世人所遗忘的地方呢？”

　　李嘉图赶在艾嘉之前开口道：“我们是维渥来的游客，听说这里有著名的历史遗迹而来，没想到正好赶上了你们的大日子。”

　　“维渥人？”葛格先生眉头皱得更紧，“这里不欢迎维渥人。”

　　玛丽亚小姐原本正在为李嘉图的杯子斟葡萄酒，听到他的话后有些怯生生地收回了酒瓶，向后退了一点，语气中带着警惕，“北方人？”

　　艾嘉握了握李嘉图的手，后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南方人对他祖国的敌意一定让他觉得很难受，更何况他那么一心一意的关心并致力于南康丹地区的发展。好意得不到回报和理解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你们误会了。”李嘉图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眯眯地说，“并不是所有维渥人都对神圣事务态度漠然——只有王宫中那个叫李嘉图的混蛋国王和他的宠臣才这样愚蠢，请不要因为他一个人而否定整个民族。”

　　听到维渥国王的坏话后，葛格一家的脸色都有所缓和。最小的孩子——胖乎乎的彼得挥动着手中的树枝，激动地说：“对！李嘉图那个大混蛋，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进维渥王宫抽他的屁股！”

　　“说得好，抽他的屁股！”李嘉图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坏笑着向他刺去。彼得连忙挡下，接着气鼓鼓地发动下一轮攻击。他的双胞胎兄弟潘大喝一声，加入混战。李嘉图哈哈大笑，任凭树枝敲打在自己脑袋上，碎渣子掉落在肩膀。

　　艾嘉看着他打闹，抿紧的嘴唇渐渐松开，露出微笑。他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王宫外的海莲娜神殿前，国王护卫队的选拔会上，李嘉图假装自己是应征者之一，骗过了所有的人，还跟约翰逊共同发起了针对李嘉图六世统治的抗议活动。

　　他还真是……热衷于自我批判呢。

　　不过这样的批判有它显著的效果。与北方人找到有共鸣的话题，南方人们这才放开心扉敞开话匣子。约翰逊发现葛格先生竟然是他阿德特克士斯坦格勒堡的同乡，而且曾经居住在一个村子里，兴奋地拉上艾嘉一起讨论。葛格先生不一会儿喝得满脸通红，硬拉着李嘉图和约翰逊要带他们喝酒，差点上马车之前被葛格夫人一脚踹醒，这才想起来之后还有双神节的仪式要参加。

　　乔安和一大群女孩子聊起衣服与时尚。派洛特坐在她旁边，把暴风雪捧在手心，耐心地为男孩子们解答关于鸟类饲养的问题。艾嘉以安全事务为理由脱身，守在人群外，按剑而立。

　　越是松懈的时刻越不能大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对李嘉图六世和北方的维渥地区如此仇视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状况，南方晴天正午的阳光耀目，荒凉而寂静的山谷回荡着草坪上的人声。

　　艾嘉巡视的目光落在“双神之兵”的废墟上，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反正现在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午餐上，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与其在这里干坐着，还不如进去看看那个神秘兮兮的“双神之兵”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趁众人被李嘉图难得好笑的俏皮话逗得乐不可支时偷偷溜进废墟，在一块竖立在地上的巨大岩石后掩去身形。

　　这几块风化的岩石近看和远看没什么不同，艾嘉蹲下，仔细地观察着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开启。正在他把手伸进一处空洞，在里面摩挲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艾嘉皱起眉头，猛然转身。只见罗伊圆圆的脸上露出了歉疚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吧。”

　　“你刚刚去哪儿了？”艾嘉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和青草，“约翰逊一直在找你。”

　　“和你一样，我也想在这儿看看。”罗伊说着坐在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我一向对具有历史感的东西抱有兴趣。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艾嘉打量了他一番。说实话，很难找到一个人的性格这么不讨他喜欢，“你有什么收获吗？”

　　“我听大祭司详细地讲解了双神的意义，并且对此很感兴趣。”罗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手又在习惯性地搓着挂在他脖子上的皮绳。“双神即海莲娜与卢赫，却不同诸神派所说的那两位独立的神祗，而是海莲娜与卢赫两位一体。海莲娜司创造，而卢赫司毁灭。”

　　艾嘉兴致缺缺，但为了不失礼还是随口问了个问题，“那么双神之兵指的是什么呢？”

　　“双神之兵即双神的两件可作武器的器物——海莲娜代表生的树枝与卢赫代表死的铁斧。两样神器在双神交锋之所在相互交融、密不可分，沉睡于地下，即将在千万年后重新现世。”罗伊搓着皮绳，“有意思吧。两位一体……我喜欢他们的思想。”

　　“真有意思。”艾嘉干笑两声，转身正打算离开，就被由大祭司带领着朝圣者们挡了回来。

　　看这个样子，祭祀仪式就要开始了。艾嘉退到李嘉图身后，李嘉图攥住他的手，咬牙切齿，“你刚刚原来是来这儿了？我都不知道。”

　　刚刚您聊得不亦乐乎，哪有功夫看别人去哪儿了。艾嘉回敬说：“玛丽亚小姐漂亮吗？”

　　“别跟我开玩笑。”李嘉图用力掐了他一把，冷着脸，“你刚刚在干什么呢？”

　　“你拉玛丽亚小姐参加你的国王后援队了吗？”他这一下掐得可真够疼的，艾嘉咬着牙反掐了他一把。本来还想再呛他几句，但看到李嘉图那一副恼怒的表情，他反而有点想笑，“实际上我只是跟罗伊聊了几句天而已，应该不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吧。”

　　李嘉图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用大拇指在刚刚掐过他的地方揉了揉，这才放开，“其实我刚刚找你是因为我收到了一个……你可能不会喜欢的消息。我——你知道的，有点担心。”

　　“什么——”

　　艾嘉的话淹没在大祭司洪亮的祝辞中。仪式正式开始，肃穆的气氛笼罩全场。就连最小的孩子也像模像样地低着头不动弹。

　　“你刚刚要说什么？”大祭司念完后，就是众人单独念祝辞的时间。各种声音交织之下，艾嘉的声音显得并不那么突兀。

　　李嘉图看着他的眼睛，“我真的不太想告诉你，但我答应过你不再隐瞒。”

　　艾嘉回望他，心情不错。这才对嘛。

　　“千万不要太难过，难过也于事无补。”李嘉图说，“重要的是你没事。我想他也会第一个赞同的。”

　　“别卖关子。”艾嘉捅了捅他的肋骨处，“到底怎么了？”

　　李嘉图深吸了一口气，“小约瑟夫·达曼与他的父亲被捕，罪名是叛国——和你一样。原因……你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