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仿佛在逗我笑》香皂如鲠在喉

75、秘密会议

　　索德西涅首都索德堡城外森林，一个简陋的小木屋的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亲兵，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前。见到有人走来，一双长矛交叉挡住来客。

　　李嘉图出示邀请函，两人这才收回长矛，让出门口。

　　“你迟到了，李嘉图陛下。”屋内正对着门口的地方，一个矮小的男人穿着南方人色彩鲜艳的服饰，怨气冲冲地说。他就是这回的东道主，索德西涅国王西里尔·索德。围绕着他的一圈国王、大公、王储都纷纷抬头。“我还以为你打算失约呢。”

　　“真遗憾，‘失约’是我没能从父亲身上继承的品质之一。”李嘉图摊摊手，“如你所见，我来了。”

　　“——并且迟到两个小时。”索德强调。

　　“哦，关于这一点，请接收我诚挚的道歉，陛下。”李嘉图不无夸张地鞠了一躬，“希望这并不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合作。”

　　收到他颇有诚意的致歉后，这位倨傲国王的脸色有所缓和。李嘉图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环顾四周。说真的，作为南康丹地区首脑会议的会址，这里未免太简陋了。各国领袖们环绕着东道主席地而坐，东道主正对面的席子空着，显然是预留给李嘉图的。

　　艾嘉抢先一步，走到他身前，从怀中掏出丝绸手绢，弯下腰在席子上仔细地擦了一番，这才退下来，站在李嘉图身后。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脸上带着隐忍的表情。

　　眼看着媳妇儿遭罪，李嘉图有些心疼，但不得不说——媳妇儿这种明明难受得要命却还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小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他坐上席子后，忍不住回头看了艾嘉一眼，正与对方的目光相接。他露出微笑，而艾嘉肃立不动，死死地板着脸。

　　太！可！爱！了！好想搂在怀里亲一口……

　　“李嘉图？李嘉图陛下？”

　　索德西涅国王不耐烦地敲打着膝盖，将他拉回现实。从一进门到现在他和艾嘉真是有意无意地惹毛这位暴脾气又倨傲的君主太多次了。

　　李嘉图笑眯眯地看着他，“请继续吧，西里尔陛下。”

　　先是因为急于成亲的不可抗力因素而迟到、再是艾嘉具有严重炫富秀恩爱嫌疑的手绢擦坐席，最后居然还在索德发表关于伟大友谊的讲话时走神，这可不太好。优秀的国王绝对不会出现这么没有策略的失误。

　　索德瞟了他一眼，继续他的开场发言。

　　他生气了，当然。西里尔·索德最讨厌的三件事：被人冒犯、有人炫富、被人忽视。李嘉图已经巧妙地踩中了所有的雷区——或许更糟，因为他代表维渥。

　　维渥大陆是一片葫芦形的土地，在最狭窄的地方被康丹山脉一分为二，以北是维渥王国与北部诸国，以南就是南康丹地区。维渥平坦、富饶、历史悠久、文化繁荣，与之相对的是——没有北方人能准确地在地图上指出索德西涅的位置。

　　两地之间的关系在李嘉图五世时期因为维渥单方面的违约跌到了历史最低值，而李嘉图此前的重重努力与今天的出访，就是努力要把关系挽回。

　　索德西涅国王最讨厌被人看轻，尤其是面对强大百倍的维渥——哪怕后者是专程来给予经济援助的。

　　但李嘉图明白，无论内心想法与客观事实如何，都不能表现出任何施舍或援助的姿态。

　　“您迟到的这段时间，我们正在讨论会议的第一项议程，李嘉图陛下。”西里尔·索德总算结束了他的开场白，开始说到实质性的内容了，“我们一致认为组建南康丹联盟是十分必要的。大敌当前之下，是时候应该放弃琐碎的恩怨，转而团结一致了。”

　　“琐碎的恩怨？西里尔，环阿兹特克地区也只是琐碎的恩怨吗？”纳利果多王太子冷哼一声。

　　“争议应当暂时搁置。”索德说，“关于这些问题——”

　　“目前状况对索德西涅有利的争议当然会被搁置。”纳利果多王太子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看这个样子，索德西涅将会成为南康丹联盟的主宰吧！”

　　“这也是我们关心的问题，西里尔。”亚达公国大公身体前倾，“如何达成你所说的宗旨？如何真正达到平等与互助？索德西涅……”

　　“索德西涅绝对不会——”“哦是吗，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联盟应该组建，但不应该——”“索德西涅绝不会是唯一的——”“我看这件事——”

　　各国老大们七嘴八舌吵成一团，李嘉图伸了个懒腰，看看不说话。南康丹自己的问题就应该由他们自己解决，维渥不管出口说什么话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也有破坏平衡之嫌。反正争吵出一个协定只是时间问题，他们都知道不达成联盟无以抗击外敌。

　　尽管全面的战争还没有爆发，但边缘地区的局势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与维渥相比，南康丹显然是个软柿子，奥哈一伸手捏到的就是他们。

　　联盟不用担心，令人担心的是媳妇儿。“艾嘉？”

　　艾嘉正昏昏欲睡，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凑了上来，“怎么了？”

　　李嘉图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伸过来，“还难受吗？”

　　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一本正经的召唤居然是要问这个，艾嘉气恼地抿起了唇。李嘉图满意地看到他的脸色变得通红。

　　“别硬撑，艾嘉，难受就跟我说。第一次难免会有点反应的，等咱们多完婚几次就没事了。”

　　艾嘉面无表情地退了回去，任他怎么抬手也不理睬。

　　啊啊，媳妇儿害羞的样子都那么可爱，真心受不了。

　　“……陛下？李嘉图陛下？”

　　这场争吵结束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李嘉图微笑，“以伟大的友谊之名，真是一场有意义的文化交流。”

　　这句话当然是瞎扯淡。从各国首脑对视的眼神来看，本次交流既没有意义也没增进友谊。不过，趁着他们互相大撕逼伤了感情，目前都不太想跟对方说话的空当，他倒是可以出来说几句了。

　　首先，要针对南康丹联盟发表看法。作为外人，标准答案就是——用上晚间七点档新闻节目的语言风格和多年来思政大题的答题经验。

　　“大敌当前，整片大陆必须团结起来。”他特地没用“维渥大陆”这个更为常见的说法，“命运共同体是相当有必要的。维渥也将积极做出努力，促进双方长远友谊，争取和谐健康发展。和平是人类共同的追求，发展是世界永久的主题，让我们团结互助、互相尊重……”

　　简而言之——说了跟没说一样。

　　李嘉图信口开河地说着，君主们心不在焉地听着。他嘴上不停，心里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说辞。

　　下一步，提出援助与争取支持，这才是重头戏。对于这种实实在在的问题，虚以委蛇不但说不清楚事情，一个不小心还会让本来就微妙的情况变得更加麻烦。面对南康丹小国林立的复杂局势，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而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说白了反正就是个秘密会议，摆那么多场面给谁看呢？

　　“……共同开创平等友爱团结互助的南北关系新局面。”李嘉图用美好的未来结束了自己的前半段讲话，然后用短暂的沉默把众人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到他脸上。

　　“伙计们。”他说，“奥哈那小子要打过来了，维渥急需你们的支持。”

　　语惊四座，南康丹的君主们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小声地交头接耳。他们大概不会对他的要求表示惊讶，只是被这种惊世骇俗的表达吓了一跳吧。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就是他李嘉图六世的公众形象。

　　他有效率的演讲大大地节省了时间，没过一会儿，索德国王的仆从向他呈上一卷羊皮纸与一把匕首。李嘉图接过来，浏览一番。

　　条件苛刻，胃口不小。这显然是漫天要价等着坐地还钱的节奏。但磨洋工一样的谈判、争吵、妥协绝非他的风格，现在的局势也没给他预留这个时间。

　　一支南康丹最常见的自动出水木杆笔被递了过来，李嘉图划掉了几项仿佛在逗他笑的，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接着，他举起匕首。“怎么，这是要歃血为盟吗？”

　　南康丹的君主们再次面露惊诧，交头接耳。

　　——呦西，一定又是被朕的雷厉风行惊呆了。李嘉图略显得意地环顾一圈，正要开口，就被西卡西国王的干咳声打断。“怎么了，陛下？”

　　西卡西国王看了看那把匕首，表情相当微妙。“实际上，陛下，这就是那项写在我国条约里的特产。我实在是……嗯，没想到您会连实物也不想看一看，因为它的价格——并不廉价。”

　　李嘉图重新翻开条约，寻找了一番，在与西卡西的协定下找到了这一附属条款。“购买矮人的整蛊匕首一千把（单把十维渥币）。”

　　卧槽，多少？

　　……完蛋了，没拓麻看到，这回阿尔娜非得停王宫一年伙食费不可。“嗯……矮人的工艺一向稀有而优良，应该值这个价格吧。只是，‘整蛊’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说……”西卡西国王拿过匕首，冷不防刺穿了自己的手掌，鲜血四溅。

　　“陛——”

　　“别着急。”他说着，打了个响指，匕首顿时化成了粉末，手掌上狰狞的伤口与喷涌而出的鲜血一并消失，“这是个有趣的魔法，连安耳门最优秀的魔法师也会在一时之间被蒙蔽。用来吓唬那些令你讨厌的人再好不过了。”

　　真是太拓麻有用了，两年的伙食费吧。李嘉图保持着微笑，“可是十维渥币的价格……”

　　西卡西国王迅速拿起协定，指着他的签名。

　　李嘉图咬牙，“好的，陛下。为了伟大的友谊。”

　　西卡西国王从侍从手里接过另一把匕首，递给了他，笑容满面，“你注定会造就伟大的事业，李嘉图陛下，为了伟大的友谊。”

　　谢谢不用了。

　　但李嘉图还是将它接过来，交给艾嘉，笑得嘴角发麻，“我们的友谊长存。”

　　正事说完了，又到了大说客套话的时候。李嘉图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附和两句，一边在手上把玩着那支笔。说实话，这笔实在不错，出水流畅、手感舒适，是南康丹技艺精巧的手工业者的杰作，所用技术和材料都是维渥所缺乏的。只是这造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导致它一直没能翻越康丹山脉到达世界各地。

　　只要叫出版商施展一下他最擅长的包装和宣传，再推广销售——然后，这就成了贸易协定中最亮眼的一笔。

　　从别人看不起的粗鄙玩意中找出价值，这一直是李嘉图的拿手好戏。会议宣告结束后，他顺手将那支笔揣入怀中，“送我了啊。”

　　索德的面色僵了僵，“你还真是如同传言中的那样——”

　　“无奸不商嘛。”李嘉图面无愧色。

　　趁着南康丹还没有意识到此物的商业价值，先搞上几支再说。

　　——至少要赚足伙食费。

　　李嘉图作势起身，艾嘉上前扶了他一把。

　　“腿麻吗，陛下？”

　　媳妇儿真是太体贴了，李嘉图忍不住拉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没事。倒是你啊，折腾了那么久，又一直站着……”

　　“公共场合，注意一下。”艾嘉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毕竟——”

　　“嘿——嘿，这边。请留步，殿下。”李嘉图朝纳利果多王储大步走去，“是这样的，关于贵国的双神谷项目……”

　　纳利果多王储转身，“有什么问题吗，陛下？”

　　重建开发双神谷是两国协定中的一项。而那里的“双神之兵”正是他们所要找的神迹。“我希望能先去实地考察一下，以便回国后派遣合适的人才来主持工作。”

　　纳利果多王储张了张嘴，“嗯——这么快吗？”

　　唉，这些愚蠢的凡人还没有习惯朕的深圳速度呢。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李嘉图五世时，与南康丹地区所有在对奥作战时期签署协定在战后都遭到了冷遇。为了那些美好的空头支票，南康丹在战争中全力支持维渥，却除了成堆的坟墓以外什么也没得到。

　　“跟我那雄才大略的父王不同，我是个生意人。”李嘉图笑眯眯地说，“能今天赚到的钱我决不会等到明天。”

　　看到了曙光的王储心情不错，为他们租下了一架大马车与四匹快马，以确保他们能在后天早上到达王国境内。李嘉图端详着马车的华美装饰，计算了一番节省下来的经费数额，一脸得意地望向艾嘉。

　　媳妇儿管账不容易，能省一笔是一笔。

　　艾嘉悄悄在他手上捏了捏，露出可爱的笑容。

　　李嘉图一把握住他本想撤走的那只手，堂而皇之地举高了一些，不顾各国王室成员微妙的眼神和议论纷纷，一路走向马车。

　　艾嘉脸色发红，却不但没有挣脱，反而又握紧了一些。

　　“让他们议论去吧。”李嘉图登上车厢，向他伸出另一只手，“反正，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牵着手在全国公民的注视下结成伴侣，受到天上诸神的祝福与维渥法律的保护——我保证，很快了。”

　　艾嘉也登上车厢。“等一切平息。”

　　李嘉图点点头，“等一切平息。”

　　马车缓缓开动，蹄声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