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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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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到来前的三月,万物在料峭的春寒中蠢蠢欲动。树上的霜已经融化得差不多,电视台常看的频道也开始播报最南端的樱花前线。
千岛透在手写的购物清单上的最后一行画了个规整的对勾,每一项都按照妈妈的要求买好。
她挎着环保布袋从超市出来时的步伐轻快。新铺的地砖排列整齐,千岛透走在上面时一块一块地踩着,要按照这份方方正正的规划走似的。
经过公园时仿佛能嗅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花的清香,她侧过头去看,隔着铁质的栏杆,视线再穿过光秃秃的、生了些不易察觉的绿色嫩芽的矮树树杈,是篮球场。
好像回到了跟着同班同学去看篮球赛的时候,那份茫然中不明原因的期待,正一点一点地在她心上开出初春的第一朵小花。
她凑上去,终于不是照着地上砖头的轨迹。
双手扶在栏杆上,向内张望着。
她也说不上这份期待是因了何故,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总是看不够却又在最近变得不太好意思去看的紫色身影,好像连挥舞起手臂叫她的声音都一同响起。
“小千——”
就像这样。
她暗自笑起来,对于这份称呼的熟悉程度甚至达到了宛若就在眼前的真实,好像真的有一个紫原敦在栏杆的对面叫她。
面前稀疏的树枝被拨开,像极了某位年过半百的老师头顶轻飘飘的地中海。
紫原敦弯下身子,手从栏杆间的缝隙穿过来,用食指戳了一戳正往里不知巴望什么的千岛透。
脸颊上被突然的一戳,千岛透吓了一跳,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看清了这个同样靠近着栏杆的、正占据了她的思考的人。
她赶紧捂住被他戳过的脸,在手心烫得说不出话来。
岂止是声音,紫原敦整个人都具现化了。
千岛透张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捏紧了购物袋的带子,像每一次放学的时候偶遇紫原敦而抓紧书包。
她颤抖着双唇,半天才哆嗦出一句不利落的话:
“紫原同学,好……好巧。”
紫原敦身后传来吵闹不停的小孩子的议论声,稚嫩的童声问着“是大哥哥的女朋友吗”、“那是不是要走了”的话,千岛透一时不知如何结束此刻让她不知所措的寒暄。
紫原敦放下用胳膊顶起的树枝,撸起袖子后露出印下的粗糙的痕迹。他撂下一句“我出来找你”,便快速地跑开了。
千岛透的“你的胳膊”还没有说出口,耳边便只剩孩子们的“大哥哥你还回来吗”与树枝相互摩擦的声音。
背后的马路上车行过没有鸣笛,散步的康复期老年人用手中的拐棍戳着千岛透方才踏过的方砖。
她也跑起来,向着公园的入口。
一切都回到了跨年的寒冬,跑起来耳边飒飒的风清晰地镌在记忆里,却在这不知不觉间已经迎来了初春。
千岛透想了想,好像自己在这说短不够短、说长也不太长的时间里,并没有什么进步。
还是在安静又平凡的生活中,偶尔添加一小段充满心跳的小期待。
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悠闲的周末午后,她奔向的那个人,恰巧是她这一切少女心的来源。
公园大门敞开着,通向篮球场的路十分漫长,道路两旁摆放了在这个季节里只能看到泥土的花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踏青的日子到来,便有一路的芬芳陪伴行人至道路的尽头。
她闷头跑着,一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跑来的另一人。
那人不闪躲,顺势揽住了扑进怀里的千岛透。
刚想着道歉躲开,却被那人握住了肩膀,她抬起头来,一句“不好意思”噎在了口中。
紫原敦低头看着这个跑着冲向自己的千岛透,本就不太擅长运动的她喘着粗气,显然是一刻不等地跑进来,他拍拍她的头顶:
“小千怎么进来了,还好没错过。”
千岛透扒拉扒拉环保袋,掏出干净的白色手帕,手帕上浅紫色的线条围成一个框中框。她倒入点水,扯过紫原敦的右手,撸上袖子,闷头给他擦试着。
紫原敦看着她紧皱的眉头认真的表情,也不打扰,就那么任由她简单地处理了几下,又包好,打了一个干净利索的结。
不等千岛透的抱怨,紫原敦拉起她,向着公园内与篮球场相反的另一地方走去。
步子不快,千岛透一边跟着,一边不自觉地去看那只被拉着的手。
她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该回握紧他还是用力抽出来再若无其事地跟上。她知道,这只是想给她带路而做出的并没有过多思考的普通动作,却又一次胡思乱想起来。
就像无意识地叫她“小千”,就像一个月前的情人节,对紫原敦而言,不论是亲昵的称呼、还是独占巧克力,都只是稀松平常。觉得意义非凡的人,只有她罢了。
千岛透这么想着,深吸一口气,总算能够说服自己适应这份突然而令她躁动不已的亲密。
绕过老年人练太极拳的小广场,再穿过写有“禁止垂钓”的人工湖,紫原敦在移动餐车前停了下来。
“这次小千不要乱跑。”
他用认真的语气嘱咐了一句,像在教给小孩子什么大道理。
千岛透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摸着被紫原敦握过的手,想到他与那些小孩子们相处的时候,说不定也是这样的语气。
这么想着,她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笑了起来。
也许,反而是那些孩子们该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才是,他才更像孩子中的孩子。
没一会,紫原敦回来了,两只手中还各握了一个可丽饼。
小料加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他伸手递给了千岛透。
紫原敦盯着千岛透,催促她赶紧吃,千岛透便遵旨似的象征性地在这裹得满当当的可丽饼上咬下一口。
至此紫原敦才放心地也咬了一口自己的。
两人就人工湖边的长椅坐下,面前便是卖可丽饼的移动餐车。
淡季里并没什么客人,服务人员坐下鼓捣他手机,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上一眼,顺便打个长长的呵欠。
“小千,”紫原敦唔唔噜噜地叫了她一声,得到回应后才继续说下去,“我不会做巧克力。”
千岛透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得默默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个……就当作是白色的回礼吧?”
千岛透几乎要从这冰凉的木质长椅上弹起来。
那天她以为没有发现她的紫原敦,那句“义理变本命”和“下个月记得回礼”在脑内嗡的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握着可丽饼的手,没敢抬起头来看紫原敦的表情。
尽管她知道,紫原敦一定还是那样全世界都与他无关的样子,说出让她慌得想立刻反身跳进后面人工湖里冷静一下的话。
千岛透甚至怀疑紫原敦根本就不知道白色情人节的回礼代表着什么,一如之前毫无顾忌地表达希望她也做点心来。
尽管她真的去学了,抱着那一丝丝的侥幸,去取那个也许是误解的意思而努力。
现在呢?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既然小千已经吃了,那……”紫原敦停顿了半秒,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表述,“下个学期的比赛,一定要来看。”
一个令她满意的表达方式,确实是紫原敦的风格。她不会想到是发现了她最近的尴尬而特地在出口前调整,总之千岛透在这一瞬间终于止住了颤抖。
她点头“嗯,一定”地回答着,一边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天上那些躲在云后悄悄看着她的神明们能够听到。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层薄纱的跟前,那么再多一点希望也没关系吧。
在即将到来的新学期,今年的早春时候,希望能和紫原敦再靠近、再靠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