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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宿怨无止期 ...

  •   上一次受这样重的伤是五年前,那时看到被抬回来的小郑玦,冷静刚强如芷姑,奔过去呼唤孩子时眼泪也不能止住。因为当时郑玦的样子实在太惨,满身鞭痕,鲜血染红了全身,嘴唇青白如同死人。若不是太医及时救治后宣布公主性命无忧,芷姑差一点就提剑杀进紫微殿。
      九岁那年的隆冬,雪后的霁月园一片银装素裹。这园子离重华宫很近,从前本是景威帝专为昭华贵妃建造的,不准外人出入,昭华贵妃离世后,更是无人涉足。
      郑玦裹着毛皮大氅,小脸隐在兜帽里在雪上踽踽独行,于一株梅树下路过,满树梅花骨朵似散落的红玉珠子。她解下大氅挂在梅树的枝干上,露出了手中长剑,复走了几步停在园中的一处空地。昨夜芷姑在殿里教她的剑法还未熟练,趁着园中无人正好练习。
      郑玦扬起长剑,手腕一转剑身发出清吟,顺势刺出,引出一连串削砍,其势迅猛快如闪电。回手反劈,凌空跃起,引剑的孩子身材尚小却身法娴熟,罕见的敏捷使她的剑气分外凛冽,流风回雪,摧金断玉。
      “大胆元阳,竟敢在宫内舞刀弄剑!”一声娇气的呵斥响起。
      郑玦闻声收剑转身,袖口的红缎镶边明亮翻转。
      瑞嘉公主郑馨步步行至近前,面露得色质问道:“除侍卫外任何人不准在宫中携带武器,你不知道吗?”
      瑞嘉公主是雅正贵妃所生,与她宿怨颇深,没想到今日练剑偏偏被她看见。郑玦心中懊恼,但还是镇定反问道:“霁月园是父皇专为我母妃所造,外人不得擅入,你不知道吗?”
      瑞嘉毕竟年幼,本以为抓住了把柄想要耀武扬威的看对方开口求饶,却不想碰了钉子。她心里气恼,嘴上却咄咄逼人:“我若将此事禀告了父皇,不知父皇会责罚我私入霁月园呢,还是会责罚你在此练剑居心不良?!”
      “我练剑只为强身健体,何来居心不良?父皇不会为此等小事怪罪我,你还是不必白费力气。”郑玦冷冷道。虽是这么说,其实郑玦很怕瑞嘉去告密,景帝对她本就比对其他皇子皇女更多猜测苛责,若得知此事定疑心更重。
      瑞嘉公主脸气的愈发的红,但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转怒为笑,道:“公主们是不设武太傅教授剑术武功的,那么你的剑法又是谁教的呢?”
      郑玦一惊,生怕牵扯出芷姑,一时无以作答。
      瑞嘉公主趁胜追击,声音里带着笑意:“元阳,你窝藏了会武功的杀手在宫中意图不轨,这足以让父皇降罪于你了吧!”
      看着沉默的郑玦,她继续笑道:“我一定要告诉父皇——”瑞嘉公主脸上卑劣的神情与孩童的稚嫩脸庞很不相称,“到时候父皇肯定会大怒吧,会下令把那逆贼搜查出来凌迟处死,会重重的罚你!”瑞嘉公主兀自大笑起来,没有注意郑玦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郑玦在瑞嘉小人得志的表情里看到那些年雅正贵妃对母妃冷嘲热讽的脸。如果让她去禀告了景威帝,芷姑姑就会有危险,景帝多疑,若迁怒了父亲······郑玦的眼眸暗色沉沉,忽而引剑,直击瑞嘉!
      杀了她,芷姑姑和父亲才安全。
      雅正的女儿,死不足惜吧。
      瑞嘉公主甚至连笑容都来不及散去,就被这杀招吓得魂飞魄散,惨白着一张脸连闪躲都不记得。
      “玦儿!”一声大喝,再看长剑已被一只大手抓住,握的极紧,指节用力到发白,鲜血直顺着剑刃滴落下来。
      这宫里除芷姑外,二皇子郑曜算是唯一和郑玦亲近些的人。他远远的看到瑞嘉公主跟踪郑玦往霁月园走,深知她俩的宿怨,便跟来看看,谁知正看见小郑玦眸光乍暗——竟是动了杀心!那一剑刺出的如此迅猛果断,以至于他都没有时间去劈手夺剑,只能一把抓住了剑身阻拦。
      “你这是做什么?!”郑曜硬生生的把剑从郑玦手中抢过来掷在地上。
      “我要杀了她,否则她会去告密!”郑玦杀气缓和许多,但语气还是很坚决。
      “告密?”郑曜不解,忽然想起郑玦刚才那一剑,“玦儿什么时候学会用剑的呢?”他想。
      瑞嘉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在宫中,哪里经受过这样的生死瞬间,早已目光呆滞瘫软在地。如今她又听到郑玦语声冷厉说要杀她,露出了七岁小孩的本性,吓得大哭起来。
      郑曜大概猜到了事情经过,可他只道是郑玦惧怕责罚就要残杀血亲,所以气愤的质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为了逃避责罚就对亲妹妹动手,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样?”
      郑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满心苦闷,只能低头不语。
      看着这个孩子,郑曜不想多做叱责,昭华贵妃在世时与他的母妃淑平皇妃还有些交往,他自己也有些偏爱这个妹妹。因此他见郑玦不反驳,就当她是知错了,道:“知错了就好,哥哥知道你并非故意。”
      然后他走过去扶起惊魂未定的瑞嘉公主,理一理她沾满雪泥的裙袄,软下声音来说:“你也有不对,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快回宫去,以后可不许这么任性了。”瑞嘉公主眼圈通红,抽噎着点点头。
      郑玦却于沉默中捡起长剑,挡在了瑞嘉公主面前。
      “元阳!”郑曜真的生气了,“本就是你犯错在先,她都答应不追究,你怎么还要苦苦相逼?”郑曜怒气冲冲的瞪着郑玦。
      郑玦眼神越发冰冷执拗,不肯让开。
      郑曜气急,道:“你若执意杀她,就尽管出剑吧。”说着用身体护住瑞嘉,从她身旁走过,再也没有回头。
      灯火通明的重华宫,芷姑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郑玦此次伤及头部,非常凶险,太医说如果她今夜不能醒来,那可能就永远都醒不来了。芷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郑玦昏睡的脸,那是属于母亲的焦虑目光。突然她看到郑玦皱了一下眉头,又惊又喜,忙连连呼唤,在外殿待命的几个太医也赶紧来探看。
      郑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呆呆的望着床顶帷幔。芷姑又喊了她一声,郑玦才转过眼来看她,嗓音干哑,道:“姑姑,刚才的梦很难过。”
      芷姑见她不仅苏醒还开口说了话,喜不自胜,湿了眼睛,安慰道:“不怕,只是一个梦,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太医们轮番为郑玦诊脉施针后,就被请到外殿指挥煎药,芷姑留下来继续看护郑玦。郑玦脸色很差,眼睛却明亮柔和,只剩下自己和芷姑的寝殿让她感到心安。
      芷姑用手帕轻柔的擦去她额上的虚汗,道:“玦儿,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多么怕。”
      郑玦虚弱的笑了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否则芷姑又要找景威帝拼命了。”
      芷姑也笑,打趣道:“不相信姑姑的能力吗?”
      郑玦嘴角残留着一丝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您涉险。”
      芷姑把欺到郑玦眼角的鬓发抿一抿,慈爱而坚定的说:“所有筹谋,都是为了将来有天能带玦儿摆脱景帝。如果你被他害死了,再委曲求全就没有意义,彼时我一定会与那独夫同归于尽。所以啊,玦儿想要我好,就让自己好。”
      听着这一番话,郑玦想起五年前,自己自昏迷中醒来,姑姑也是说了相似的一番话。这么多年,若没有芷姑帮扶教导以身相护,她不能活到今天,若没有芷姑屡次犯险奔走筹谋,她不能与父亲有联络。一直以来,芷姑姑如母亲一般,为她付出了太多。
      “姑姑,谢谢你。”
      灯火阑珊,偌大的重华宫内两人的倩影脆弱单薄。可是无论这场斗争怎样艰苦卓绝,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赢的心念就会变得强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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