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黑暗中的光》蓁兮

3、颓圮

　　*

　　你对我说，陌，我不是个好人，我学会了抽烟。

　　2013年的冬天，我十六岁。

　　初三那年你中考失利，勉勉强强挤进一所职高。而我，也安安稳稳地走进一所不温不火的高中，我们依旧在断断续续地联系。你说出那话时我不在你身边，但隔着灰暗的屏幕，我清晰地闻见了，淡淡的颓圮的味道。

　　你走进职高那天我曾恶狠狠地威胁过你，千寻，你不要变坏。

　　可你学会了抽烟。
　　可你还是变坏了。

　　窗外天空一片灰暗，阴沉沉的。
　　要变天了。

　　我哽在心头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心口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涩。

　　我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滚你丫的！不是和你说过的吗，不要变坏。说到最后深深的无力感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不是和你说过的吗，谁都可以变坏，唯独你，千寻。

　　陌，我没有办法。你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没有再说话。
　　我僵硬地扬了扬唇，目光悲凉。

　　其实我比谁都明白。在那样的生存环境下，那是最好的自保方式。只有这样，你才能安然无恙地走过你的学生时代。

　　抱歉，千寻。我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我心底那个干净澄澈得不染纤尘的姑娘，在我十六岁那年冬天，灰飞烟灭。

　　*

　　后来你恋爱了，你却没有告诉我。

　　我仍记得那时我死命地抓住手机望着屏幕，神色怔忪。我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目光悲凉。我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于你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是为什么，千寻，你有了你爱的人，我却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我捂住脸，几乎要哭出声来。

　　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该长大了。

　　而不是，画地为牢。
　　一个人，寂静地长大。

　　*

　　2014年的夏天，天空总是格外的明朗。

　　我和你渐渐失了联系，那段时光我走的有多艰难，你不知道，我也没必要向你提起。我只记得那时挂在左耳那颗闪闪发光的耳钉，像是干净而澄澈的花朵，柔软地绽放。

　　那年夏天，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在我的左耳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仿佛我明净的世界覆上了灰蒙蒙的尘埃，黑压压的情绪似乎就要猝不及防地一触即发。

　　它只有一个。
　　可它只有一个月。

　　千寻，你知道的，我想做个坏孩子，活得无拘无束，活得张扬肆意。可我还来不及变坏，就已经长大。而我羡慕你，嫉妒你，那些所有我不能去做的事，你都替我做了。

　　而我清楚地记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就要穿过我的骨骼，渗透我的肌肤，折磨得我苦不堪言，让我在漫长无边际的黑暗里辗转悱恻，夜不能寐。

　　我的一意孤行，差点毁了我的左耳。

　　我和程瑾提起时他数落我，活该，疼死你算了。

　　我捂住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的耳朵疼得直掉眼泪，然后我想起了你。我悲哀地想，原来变坏，是那样的难受，原来变坏的代价，是我不能承受的重量。

　　再收到你和安朵的留言时，已是深夜。

　　我们已经太久没联系了，时光久远到我几乎都要忘了，我们曾那样的，亲密无间。

　　安朵说，你竟然瞒着我们偷偷打耳洞，罪孽深重啊林微陌。

　　而你说，不知道夏天不能打耳洞啊傻X！

　　一定是太疼了。
　　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地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像极了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太狡猾了。
　　真是太狡猾了，你们。

　　但我知道，过往所有的不快，都将被时间轻描淡写地抹去。

　　2014年的夏天，天空格外的明朗。
　　而我最最最亲爱的女孩，回来了。

　　那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边，记忆慢悠悠地穿过漫长而斑驳的岁月，仿佛回到了那年我们亲密无间的时光。

　　我捂住脸，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