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燕归来》公子拾柒

9、似有仙人月中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侍卫来报，说是褚王终于回府了。
　　褚云天正在与齐王谈话时，突然接到侍从的报告，听说燕归出事离开就赶了回来，无奈距离太远纵是快马加鞭依然耽误了些许时刻。
　　当时莫湘篱也在场，很是担心，在齐王的建议下也和他一同赶了过来。
　　两人迅速赶到晴月阁，看到守在门外似是哭过的紫苏时，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待近屋后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子一动不动时，同时脸色大变。
　　褚云天阴沉着脸上前看了看，吩咐一旁的紫苏道：“你赶紧随我一起去请秦先生过来……”又转身对莫湘篱开口，“莫姑娘，燕归就先麻烦你照顾下。”得到她的点头回应，这才匆匆离开，周身是遮掩不住的怒气。
　　紫苏在得到命令后也紧随褚云天急忙往外赶。
　　眼见燕归很是难受的模样，莫湘篱沉思片刻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玲珑剔透的小瓷瓶，瓶身上绘着兰花的图案很是别致。打开盖子立刻有淡淡的兰花香气弥漫开来。白皙的手指自瓶中取出一枚淡色的药丸，将燕归的半个身子托起准备喂她服下。见她神志不清吞咽困难，又细心地倒了半杯水就着药丸一同喂进她嘴里。
　　想要给昏迷的人吃药还不被水呛到，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情。
　　费了好大的周折，见她喉咙滑动几下总算是将药丸吃了下去，湘篱吐了吐舌头，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对上牧子歌询问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但很快便温柔的解释道：“这药丸有凝神缓痛的功效，可以暂时缓解她的痛苦，你不用担心。”
　　牧子歌没有再一步询问，拿起一旁的毛巾沾了沾水开始给她擦脸，动作很是轻柔生怕弄疼了眼前人。
　　看了一会儿，湘篱顿觉不妥，立刻道：“牧大人，还是让民女来照顾她吧。”
　　对于湘篱的建议他仿佛是充耳不闻，依旧仔细地用毛巾将她脸上的水迹擦拭干净，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将毛巾递给湘篱：“她伤口处我已经擦过药，不要碰上去，好好照顾她……”
　　极英俊的眉眼里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冷清的嗓音里有止不住的担心。
　　吩咐完，牧子歌最后看了燕归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留下莫湘篱一脸的惊疑。
　　一直觉得这两人之间的联系很奇妙，但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她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反应牧子歌对燕归根本就超过一般人的关心。虽然很是好奇但她是没有胆量去直接问牧子歌，至于燕归么，若是她不想回答的问题肯定是拐弯抹角的岔过去，必定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在好奇心这件事情上，有些人就是足够幸运，想知道的答案总是很快就会自动冒出来。
　　莫湘篱显然就是这一类人。

　　又过了一会功夫，紫苏推开珠帘走进来，看到湘篱恭敬地开口道：“莫姑娘安好。”
　　莫湘篱点点头当做回答，见她只有一人走进，不解的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那位秦先生呢？“
　　紫苏笑答：“奴婢是无法进入云渺山的，只是将消息递了进去，秦先生看到后定会立刻赶来的。”
　　“云渺山？那位秦先生莫非是……”莫湘篱眼前一亮，透着惊喜，忙不迭地追问道。
　　紫苏点点头道：“是的，秦先生就是南越国的名医，也可以说是享誉五国的‘天下第一神医’了。”说完走到燕归旁边，仔细将锦被盖好，又将她搭在外面的胳膊收拢进被子里，还捻好被角很是仔细。末了还拿起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以便降温。
　　整个动作有条不紊。
　　全部照顾妥当后，紫苏对着湘篱福了福身：“王爷刚才嘱咐过了，让奴婢和莫姑娘一同照顾燕归姑娘，莫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就是了。”
　　湘篱也笑着点头回答，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南越不是有传言‘即使你能请得到九重天上的神仙下凡，也断然请不动云渺山神医出关’，褚王居然能连这号人物都请得到么？”
　　不想紫苏听闻却摇头道：“不是的，能请得了秦先生的并非王爷，而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疑问更深。
　　“我家小姐，是王爷的正妃，灵川家的大小姐，若说整个南越有谁能轻易请得到神医也只有小姐了。说起来，这屋子也是当年王爷为了迎娶小姐而特地建的。”
　　“褚王很是有心了，”湘篱打量着周围很是精美，连眼前的紫苏也是举止打扮皆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人，带着好奇道：“那你是？”
　　紫苏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的身份：“奴婢么？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出嫁后便一同来到的王府……”
　　“所有褚王才会让你去请神医么。”湘篱很快了然，若有所思的坐在那想着什么。想来想去觉得很不对劲，像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总有一段是连不上的感觉。
　　再抬头看眼前的女子，一袭紫衣清秀的模样很是恬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脑中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劈了一下，湘篱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预感所有疑惑都即将揭开。
　　看到她这般反应，紫苏有些奇怪还是回答道：“姑娘唤奴婢紫苏就好……”
　　“紫苏？你，你是紫苏？”若眼前的人就是紫苏那就能说的通了，牧子歌要寻找的人确实是灵川一族的，所以他才对会咒焰术的燕归格外关注，这样的解释也是目前看来最为合理的。
　　可还是有悖论的地方，既然紫苏在这里，那燕归又为何故意对牧子歌说她死了呢？以湘篱对燕归的了解，她会说谎必然有她的理由，那就很有可能是在掩饰什么。
　　那么燕归又在他们这段关系中扮演什么角色？
　　可是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牧子歌看到紫苏时并不是见到自己心爱女子的模样。反而一门心思集中在燕归身上，对着紫苏就好似陌生人般。这又是为何？湘篱有些头痛却还是想不明白。
　　“奴婢确实叫紫苏啊？”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的名字反应过头，紫苏也是一头雾水。
　　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让她诧异，湘篱立刻回过神讪笑着转移话题道：“没事，是我唐突了。那秦先生什么时候会来？”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莫姑娘还先喝杯茶吧……”说完倒了杯茶水递给莫湘篱。
　　湘篱道了声“多谢”，便将注意力集中到熟睡的燕归身上，知道一切答案还是在她身上，自己多想是也无益。
　　听完紫苏的话，莫湘篱很是好奇，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当然并未思考出个所以然。
　　不过值得高兴地是，令她同样好奇了一个下午的人，总算在天还未全黑的时候姗姗来迟。
　　艳阳悄然隐退，凉风习习，天色渐暗园中景物也逐渐变得模糊开来……
　　丫鬟们立即点上水晶灯，点点灯光衬着各色透明灯罩在暮色里忽明忽暗。倒了晚上是月光花盛开的时候，迎着月亮，洁白的花瓣被月光笼罩着，散发出盈盈亮光似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给院中装点美丽。
　　有侍从来报，说是秦先生来了，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恭敬地迎接。
　　莫湘篱也是满脸喜色地望着外面。
　　不一会儿，脚步声起，褚云天陪着一人走进院内。
　　那人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长袍，袍边都已经垂地但偏偏是一尘不染的洁净。广袖衣角处皆以繁复的手法绣着不知名的图案，华丽倒也不失大气。一头长发披垂仅在发尾处用发带系好，仔细看去竟然也是一片银白色，在皎皎月光下好似光滑的镜面般，反射出波光粼粼的神秘感。
　　最神奇的时，此人连瞳仁都是银白色，似月亮般带着淡淡的光晕，目光扫过之处有着目空一切的味道，却偏偏让被注视的人感到很是圣洁。
　　来人不紧不慢，行走的步子里透着洒脱。
　　有阵风吹过，吹起他的外袍看上去好似乘月而来的仙人，身披阵阵花香翩然而至。
　　院内的众人都好似看呆了，待来人随着褚云天一同走进屋才缓缓回过神。
　　在南越国与昔日灵川一族同样神秘的就是这云渺山。
　　这云渺山虽说是山，其实只是一群小山峦，个头不高胜在数量众多。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些个小山峦，若无山中人带领就是一支山鸟也别想飞过去。
　　故而在南越也被称为迷途谷。
　　云渺山四季如初，从外面看去却是终日被迷雾覆盖，因此得名。山中遍布奇珍刈草，也多的是岔路沼泽，寻常人走进来不出五步定会迷路。
　　这些山峦层层叠叠高矮不齐的分布成一个圈，据说在这最中心的位置就是云渺宫了。要说这云渺宫里住着谁？自然就是这天下第一神医了。
　　关于这神医的医术究竟如何，市井坊间皆传闻：“神医若要你活道五更久，阎王三更也不敢来抢人”；更有甚者说这“神医手下无死人”……
　　总之厉害的很。
　　只是这云渺宫建在何处，这神医长相如何，是没人能答得出来的。因着历年来都有门规约束，神医是断然不会轻易下山。即便你身家万贯或是帝王将相，要想求得神医救助也必须和寻常百姓一样将消息自云渺山下的云渺河里传递进去，至于神医会不会派人接你进山，也同样没人能回答的出。
　　“真没想到这神医竟然是如此年轻。”莫湘篱原先想着神医必然是个风仙道骨的老者模样，没想到来人年纪不但这样轻、还如此英俊，情不自禁地就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
　　“是了，世人都传神医是个老头子，若是见到本人必定会惊讶不已的。”像是想到开心处，紫苏也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也紧随其后走进屋内。
　　屋里燃着淡淡的熏香，燕归躺在床上依旧没有醒。神医正在仔细检查着燕归的伤势，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伤口处理得当，她并无大碍，只是这腿伤短期内切忌不可走动……”声音如同此人的外表一般高冷疏离。
　　说完又凑近闻了闻“咦”了声：“谁给她服用了莲雪丸？”
　　湘篱心中赞叹不愧是神医，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于是不动声色地上前道：“是我。当时看她模样很是痛苦，才给她服用此丸的。”
　　谁知说完，神医竟然抬起头看向她，面上明明很平静，眼神里却充斥着打量……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不知为何湘篱却升起一阵心惊的感觉，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未说错什么，一时间有些困惑。
　　“神医，有何不妥么？”倒是褚云天见情形不对，率先询问。
　　神医摇了摇头道：“这莲雪丸有凝神缓痛之效，哪怕是噬骨之痛都可很好的缓解，很是罕见，不知你从何而来？”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湘篱一愣，没想到对方问的直截了当，只得硬着头皮道：“缘是故人所赠，若不是神医所说湘篱也不知此药这么珍贵……”
　　还好他听过后没有继续追问，也不曾再看莫湘篱，只是吩咐丫鬟下去煎药。
　　见神医似乎不喜欢人多打扰，湘篱便和紫苏一同退出屋内，只是在院中守候。
　　脑中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湘篱很是烦躁，心想这位神医跟灵川曦月的关系肯定非同寻常，可又不能贸贸然去询问，再一想，刚才他的眼神似是察觉了什么，不禁又是一阵头疼。
　　紫苏从屋里拿了团扇，在湘篱旁细细地扇着风，清凉的感觉袭来，让她顿时舒心了不少。
　　“姑娘可要喝茶？”紫苏见她额上出汗，笑着递过去一面帕子。
　　湘篱摇了摇头，接过帕子揩去汗珠，淡紫色的帕子被香熏过很是好闻。
　　犹豫了好一会，湘篱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斟酌了词句后郑重地开口问道：“紫苏，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你们家小姐的事情么？”
　　“小姐么？”有些疑惑对方的问题，紫苏眼中很是不解。
　　“嗯，只是好奇世人争相传颂的南越灵姬，又能让神医这般特殊对待必然是个很美的人吧。”湘篱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羡慕。
　　“小姐自然是最美的……”紫苏走近窗边，透过窗户向屋内看过去，燕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半躺在锦被覆盖的大床上，手抓着神医的袖子，正皱着眉头泪眼汪汪地对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他因为背对着窗户所以紫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伸出手很是宠溺地在她的头上揉了几下……
　　像是被这温馨一幕所感染，紫苏的语调也不自觉变得温柔了许多。
　　“就跟这世间所有真真假假的传闻一样，关于小姐的传闻也并非全部正确。就像世人都感叹小姐和褚王的联姻是金玉良缘，却不知小姐一开始也并非自愿……”
　　灵川曦月，作为灵川一族的嫡女，聪慧漂亮自是不用说，更是从出生起逐渐展露出出色的才能而被誉为灵川家难得一见的天才，从小就被灵川家当成下一任族长进行培养。族长和夫人都是将小姐捧在手心里疼，可以说那么机灵可爱的大小姐是没有人不想好好疼惜的。
　　小姐成年之时以咒焰术名震南越，被当时的陛下钦赐灵姬称号，许配给当时的褚大将军。这在别人眼中是莫大的荣誉，可在自小任性的小姐看来是对她最大的束缚，本就厌恶家族的条条框框，更何况突然面对婚姻大事。
　　在和族长大吵一架之后，便赌气偷跑出家门，并且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前小姐虽说也有过类似的赌气行为，但从未任性的离开这么久。
　　再后来，新任南越王突然有一天颁布诏书，说是灵川一族意图谋反，将族长、夫人和族中好些大人都关进了地牢。之后所有的消息都对外封锁，一时间灵川一族大乱，就是这个时候小姐终于回来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觉得小姐一直不对劲，后来便传来小姐亲口答应即刻下嫁与褚王的消息。
　　“或许小姐是为了灵川一族不得已才求助于褚王，但我一直以为小姐肯定会嫁给秦袥先生的……”回忆至此，紫苏已是目中含泪。
　　“秦袥？他的名字么……”湘篱喃喃自语，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刚才那个银白色似仙人般高傲冷淡的身影。
　　紫苏拿帕子揩了揩眼睛，恢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开口道：“是的。我家小姐身体一直不好，也是族长的心病。在小姐很小的时候就隔三差五被族长送去云渺山调理身体，算起来和秦先生也是青梅竹马般的感情了。奴婢也是因此才有幸与秦先生相识几分。小姐是一心爱慕秦先生，秦先生对小姐更是呵护备至。当秦川一族出事时，旁人都避之不及，唯有秦先生不惜违背门规也要下山陪在小姐身边。后来小姐要嫁给褚王，秦先生居然并未阻止，奴婢虽说诧异，却也只能陪同。哪知就在大喜当日，地牢失火，后来连小姐也……”思及伤心处，紫苏有些哽咽，眼中也直掉泪。
　　湘篱立即上前安慰。
　　心中很是感叹，不曾想本是佳作之合，原来个中还有这段曲折是非，或许就是所谓天意弄人。果然亲耳所听的事情也未必是故事的全部。
　　只是莫湘篱现在还不知晓，有些亲眼所见的事情也不见得就是真相。
　　湘篱本来想着牧子歌所寻之人或许就是灵川曦月，不过是这灵姬用了自己贴身丫鬟的名号才使他寻而不得，可如今看来，这小灵姬所爱另有他人，难不成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