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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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楚子航在上铺问。
路明非在下铺翻了个身，闷闷的应了一声：“有点儿……”
“我们明天大早就要动身了，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将养生息比较好。”楚子航说。
晚餐前跟EVA谈过了之后，路明非没吃晚饭就狂奔到校长办公室找副校长写外出申请。但是副校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找到？后来折腾了一圈还是诺玛替他定的位，帮他叫开了钟楼的大门。副校长那老家伙跟往常一样喝的醉醺醺的没个正行，跟路明非胡扯海吹了几句就批准了他的外出申请，连看都没看那页纸一眼。
本来还以为自己被留在学院内就近监视审查的疑犯路明非对如此宽松的待遇感到茫然——连个出学院的理由都没有问，也没审查一下他的目的地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批准了，身为某未遂命案的重大嫌疑人路明非同学深深的觉得，这学校的安保和日常事务交给副校长真的没问题吗！
但是好在师兄还是相当可靠的。他看了昂热之前留给路明非的那张地址后，很快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好吧，其实主要是路明非一个人看着，师兄熟练地操作——用三种不同的身份和ID订了三趟目的不一的飞机，但是最终他们哪一辆飞机都不会登上。他们将直接乘坐水上飞机去往地中海的马耳他共和国，在那里他们只需要一台潜水推进器就能简单从悬崖峭壁那边登岛。楚子航顺便帮路明非锁定了菲尔夫拉岛上所有的人形生物——是的，他黑进了一颗伪装成气象卫星的间谍卫星，使用了对方的热成像拍摄系统。
真的是顺手。
路明非一下子就想到了大二那年他和楚子航在火车南站勘查那座突然碎掉的车站大厅时，师兄也是这么跟他同时聊着两个话题，然后顺手让诺玛帮忙黑个卫星看看情况。
他满脑子都是这种有的没的，居然还有精力关注了一下这个岛的航拍图赞叹了一下马耳他海上群岛秀美壮丽的景色风光，赞叹了一下这个白色建筑物的美丽精致历史悠长，赞叹了一下停泊在附近港口的那艘贵的不要不要的私人游艇……
他就是不敢想这岛上有什么人，那人又是为了什么呆在那里的。
所以他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数羊，反正数着数着就能睡着……他一直都是个没心没肺的小衰仔，平时根本不会失眠，从来都是倒头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好像天塌下来也没法惊醒他。因为他本来于这个世界都是可有可无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地球缺了他估计转的更快，你要这样想还有啥好睡不着的呢？
所以为了自己老大的未婚妻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这种事情，路明非想一想都嫌丢人，更别提说出口了。
师姐估计是真心想嫁给老大吧……路明非想。因为以她那种小巫女的性格，她要是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是核弹爆炸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但是她现在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呆在这座又漂亮又有底蕴的海岛上心甘情愿的做着新娘进修，据说每天的课程就是听听音乐做做大菜什么的……对路明非来说，大菜就是结结实实的肉菜，每天都有肉吃有酒喝有歌听还可以唱唱小曲啥的，闲来无事还能眺望一下大海的景色，这就不叫生活了，叫梦想啊。
既然师姐都过上这么梦想的生活了，想必以后嫁给老大生活质量只会翻翻。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就想让她好吗，那她现在过得那么好，路明非该高兴的做梦都想笑醒了——才怪好吗！
他在床上重重的翻身。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这么一个故事，是塞林格写得《破碎故事之心》。里面讲了一个普通的印刷工暗恋着一个漂亮姑娘，但是两人没有交集。童话故事一样的各种相遇并不成立——漂亮姑娘不会因为一句搭讪一封信或者一次偷钱包的偶遇而爱上一个普通男孩，所以无法交集的人终究还是无法交集。直到最后，漂亮姑娘爱上别的帅小伙，而普通男孩也认识了一位跟他一样普通的姑娘，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他跟那个普通男孩何其相似啊，路明非想。他遇见诺诺的时候跟那男孩一样，一没长相二没魅力，也没穿得体面点，但是就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对那时最落魄的你伸出手来……但是路明非同样也知道，对于女孩子来说，富有、英俊、聪明或者受欢迎的男孩才是正常意义上的讨喜。但是他连受欢迎都谈不上。甚至没有人讨厌他。他只是——他仅仅是——路明非。他几乎就像是空气，是那个小小的佝偻着背的“i”，是一切他人生命重要经历的背景板。他的存在甚至从没给什么人带来过愉快、难过、生气之类的情绪起伏。他就像一只需要挥手赶开的蚊子，还一直想在喜欢的人身边嗡嗡嗡。
爱情故事都像流水线一般的固定，批量生产成分固定，都是什么相遇啦相知啦，非要有个开始有个结局。但是路明非自己的爱情故事，根本连相遇后的种种可能都无法讨论。要是有别人在一边肯定要说，你看，这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但是他们也只是口头上可惜可惜……根本不会有人去在乎。
路明非瞪着头顶上的床板，在黑夜中安静的像一条死狗。
说起来只有师兄一个人对他说过，会帮他打爆新娘婚车的车轴帮他抢亲——但是现在他连师兄都弄丢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会操心一个小衰仔的死活？更别提他那微不足道的内心活动了。
路明非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有些东西不对劲。小魔鬼之所以在那个夜晚回应了他的召唤，或许不一定是为了从悬崖边上拉他一把……而是为了阻止他离开。
但是为什么要阻止他离开？他一定知道如果那个夜晚路明非偷偷溜走一定会去找师姐的，所以为了能够成功阻止路明非把他留下来，他带来了那个光盘——也就是现在这个师兄。
不，准确的说，他给了路明非这样一个选择。
路明非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屏住了呼吸，觉得后背冷汗一下子就把衣服浸透了——
路鸣泽其实给他的是这样一道选择题——看他到底选择的是师兄，还是诺诺！
当时如果路明非放弃光盘，根据校长给他的地址去找师姐的话，或许说不定师姐大发善心还愿意相信路明非帮他一起找回失踪的师兄……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路明非也就是想想，但是还是有可能跟师姐两个人快意江湖屠龙宝刀点击就送什么的。虽然路明非也知道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在旅途中两个人暗生情愫进而发生点酱酱酿酿之类的猥琐事情，但是说不定那个时候，路明非就能知道，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另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并没有疯。
或者，他还有这个机会向一个人证明，他没有疯。
可那个时候，路明非选择了留下师兄。
倒不是说他接下来就不能再去找师姐了……而是要是这样的话，在师姐看来，他可能就疯的有点厉害了。之前总幻想着生命中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也就算了，居然还捏了个跟他一样一样的AI管家出来玩，他到底是得有多缺男人才能干的出这事儿啊！
路明非这下子才算真正感觉到了人生绝望。
“你好像……有点难过。”楚子航在上铺犹豫的说。
“师兄你这是黑夜透视读心术吧？在游戏里这可算是外挂，是要犯规封号的啊。”路明非想笑一下，但是有点笑不出来。他心说我总不能说师兄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到可能跟一个我无缘无分的妹子变得更无缘无分了一点……不过这话也太白烂了一些吧？
“睡不着的话，我陪你聊聊天吧。”楚子航说，“虽然我可能没有什么童年。”
“师兄你还记得我这句话啊……”路明非有点心虚，“你都帅成一枚闷骚的流川枫了，其实有没有童年真的没什么关系的，大家还是会都超萌你的。”
“他们也不在乎我有没有童年。”楚子航淡淡的说，“他们也不了解我。”
要是在平时，路明非就该说点“那是那是师兄您就是科尔沁大草原的一匹孤狼从来就该一个人对月仰天长嚎”，但是莫名的，路明非突然从这句话里面咂摸出来了一点别的感觉。他心说怎么可能呢，师兄有不差钱后爸和漂亮老妈，怎么可能会跟路明非一样是一个孤独的死小孩呢，孤独的液体多得能从心里溢出来。
但是师兄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就是那种好孤独好孤独的死小孩，只认极少数的几种幸福，只认少数的朋友，他想对你好就会在你面前面瘫着八婆，会特别关照你，管东管西像你的老妈子一样，但那是因为他把你放进了他内心那个小小的掩体，他不会没事给你生堆火温暖你，他只会在炸弹袭来的时候把你扑进掩体里面用身体挡住你……
路明非突然感觉心里疼的没法呼吸。
路鸣泽说他很孤独，其实他真的不觉得自己孤独，白天对漂亮师姐发发花痴，晚上和废柴师兄吃宵夜喝劣质红酒聊天打屁，出了事还有老大和师兄罩他，这日子有什么孤独的？只要还有点希望，还有人在他身边，他就觉得一点都不孤独。
但是现在，人都慢慢从他身边消失了。
路明非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贪心了，想把每个人都留在最初相遇的时候……陈雯雯应该在阳光里的长椅上读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为一段和自己无关的悲情郁郁寡欢；废材师兄就该永远也毕不了业，于是两个人住一屋，每天晚上宵夜，所有的心里话好话烂话都可以拿出来说；诺诺会一直是那个开着法拉利威风凛凛的红发小魔女，狠呆呆的，满肚子坏水，嫁为人妇什么的对她还是一个遥远的未来，她还没有学厨艺，固执地喜欢吃和自己头发颜色相近的冰激凌，和他开快车在漆黑的山路上狂奔……师兄也应该真实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被一众仰慕他的女性包围着还一副岿然不动的冷酷模样，但是会在路明非面前八婆且闷骚着管东管西，还关心他的学习。
可是会变的，都变了，大家都走了，留下他在原地。追不上，抓不住，之前得到的从来都是为了失去。
路明非睁着眼睛看着黑夜中的一片漆黑，对自己说：
师姐，放心吧，我改主意啦。我不会再说什么打烂车轴的蠢话了，我要参加你的婚礼，看着你穿白色的婚纱捧着橘子花，走上幸福的红地毯……因为那个愿意跟我一起去打爆车轴抢亲的另一个死小孩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得去找他呀，找不到他，这个世界上就剩下我一个孤独的死小孩……到那时我会连个可以依偎在一起取暖的人都没有了，也不会有人想把我推进掩体里保护我了。
所以师姐，也请你相信我。我没疯，我要去找的那个男人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过，我只希望你能给予我一点点线索，给我一□□的引线一样的东西让我能摸着抓着拽着，让那个线头引着我一个人去找，去追……你就安心的呆在那个岛上继续快快乐乐的听歌吃肉晒太阳吧，老大以后会好好待你的，没准婚礼上你还会把花球扔给我呢。
想到这里，路明非长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枕巾里面。他之前总是抱怨师兄这么自做决定，一句话没说就在心里把事情都安排完了，连个反对时间都不留给他。但是现在轮到他一句话不说把事情都在心里了结了，师兄连反对都做不到……
“睡吧师兄，不早啦。我也要睡啦，你也好好休息。”路明非轻声说。
“嗯，晚安。”楚子航应道。
“诶师兄，你会睡不着吗？”路明非有点好奇了，“睡不着的话你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数羊吗？不过想象一下师兄跟别的人一样躺在床上逼着眼睛数羊的话……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一般情况下，只要清空大脑调整好呼吸频率就能入睡了。”楚子航说。
师兄果然不同常人……路明非有点讪讪的想接一句什么让这个话题过去，就听得楚子航顿了顿说：“不过如果真的出现了睡不着的情况，我一般会坐起来念两行诗。”
我去这么一听果然逼格顿时高了不止一个level了好吗！这比我们数羊什么的听起来小资文青的不止一点半点啊！师兄就是师兄，果然真的没有童年……
路明非忍了半天还是插了嘴：“要是我的话，念诗估计会更有效。因为看那玩意对我真的很催眠……”
“或许你会喜欢的。”楚子航说。
过了几秒中，他说道：“如果你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念几首我平时看的诗吧。”
路明非心说哇塞师兄你知道吗在我们学校里那些最会想的妞里面都没有人敢奢望能有楚王子坐在你的床头给你念晚安诗——虽然现在王子殿下不是坐在我的床头而是睡在我的上铺，但是这个待遇说出去很显然是要被群殴致死的啊！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耐得住说：“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楚子航说，“就当睡前催眠吧，闭着眼睛不一会就能睡着了。”
路明非还真的闭上了眼睛。他心里有点惴惴，心说师兄这逼格太高是不是等他念完我还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拼命地鼓掌叫好……但是这种安谧的气氛真的太舒服了，他不由自主的心安理得的阖上眼睛，等着师兄念诗。
一片黑暗中，楚子航的声音仿佛是朦胧的月光和玫瑰的晨雾那样温柔。低低地，轻轻地，像微风指过琴弦，像落花飘零在水上。他像是在用嗓音拉大提琴，低沉柔和醇厚，每一个音符都能让你的心尖在颤抖。他用这种嗓音说话的时候你甚至连听清他在说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那种声音让你根本没有办法去分辨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能听，只能听他的声音。
路明非被这种柔和的声音裹挟着，意识如坠云端。很快他就在这种温柔的如水银般无孔不入的嗓音中目眩神迷不知所踪，最后安然的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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