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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银色的月光铺了满地,冷光下纤毫毕现。

      音响里正在播放贝多芬《月光》第三乐章钢琴曲,音量开到了极大,突进式的琴声激烈和狂放,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带动了心脏的收缩,灵魂仿佛随时会从躯体里钻出来,暴雨般高昂的乐声,扼住了人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孟秋被绑在椅子上,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和嘴巴被胶布蒙住,他虚弱地垂着头,偶尔抽动一下。最恐怖的是他的脚边还摆着整整一盆鲜红的血水,水面波动,不知是风的吹拂还是乐曲的共鸣。

      这是怎样一种诡异的画面?丁穆炎差一点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几步走到孟秋面前,孟秋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像枯叶般颤抖,呜呜叫着挣扎,泪水从胶布的缝隙中流出来,椅子被他弄得哐哐作响。很快他的体力耗尽了,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悲戚地呜咽。

      激进的琴声急转直下,好似汩汩的暗河终于到了干涸的那一刻,停止了流动。不等人喘一口气,琴声再一次响起,好像突破封印,喷涌而出的泉水,在最高亢激昂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心脏也在同一瞬间猛烈收缩了一下,有短暂的、缺氧般的窒息感。

      “啪!”

      灯被打开,房间大亮,萧进笑盈盈地站在墙角。

      “晚上好,丁医生。”他道。

      孟秋一听到丁医生三个字又激动起来,伸长了脖子闷嚎。

      丁穆炎一下撕掉他嘴巴上的胶布,再一下撕掉他眼睛上的胶布。

      孟秋像看到救世主一样又哭又叫:“炎哥!我流了好多血!我要死了!救救我!”

      丁穆炎撩了一把盆里血水,有股甜腻腻的人工香料味,应该是道具血浆,再看孟秋身后,挂着一个湿漉漉漏光了水的塑料袋。

      孟秋还在哭诉:“我的血快流光了!这个变态割了我的手腕!我要死了!呜呜呜!我死了!”

      丁穆炎黑着脸解开绳索,把人从椅子上拽起来,孟秋腿一软差点没摔倒。大致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除了皮肤上有被粗糙麻绳勒出来的红痕,并没有任何伤口。

      音响重新开始播放《月光》,乐曲回到第一章节,舒缓而轻柔,海浪拍打沙滩,宁静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幽怨。

      “呜呜!炎哥,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死定了!”孟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假的!”

      “我的手被他割断了!痛死我了!我……哎?什么假的?”

      “割手腕是假的,流血是假的,都是假的,你自己看看你的手,哪有伤口?”

      孟秋茫然地摊开手,果然没有伤口:“哎?怎么回事?”

      再看萧进,他好整以暇地偏着头,嘴唇抿成一条弧线,很辛苦才让嘴角的抽动不那么厉害。

      孟秋胆战心惊地偷看萧进,瑟缩地躲到丁穆炎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炎哥,他变态!”

      丁穆炎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丢了一地的衣服往他身上套:“快点穿上衣服回家。”

      受到惊吓的孟秋当然不想再留在这个恐怖的地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跌跌撞撞地逃走。

      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丁穆炎只得追上去安抚。等他再回到房间时,看见萧进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根棒棒糖,有滋有味地舔着。背景乐已换成了京剧,缓慢地唱着“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

      丁穆炎恼火地站在萧进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欺负一个小孩儿很有趣是吗?”

      “我比他大不了几岁,我也是小孩儿。”萧进懒洋洋地从棒棒糖上方抬眼,用几个小时前丁穆炎说过的话回敬,“有趣,太有趣了!我还以为那种关到小房间里,假装割破手腕,用水声代替流血声把人吓死的实验是编出来的呢,没想到他真信了。你是没见识他看到那盆假血时的表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哈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

      半夜被叫醒的丁穆炎憋了一肚子的火:“你别以为没有给他造成实际伤害就能蒙混过关,你这么干跟恐吓他有什么两样?弄不好会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障碍!”

      “所以呢?你准备去告我?”萧进有恃无恐,挑起的眼角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丁穆炎寒着脸:“你是不是以为你能为所欲为?”

      “我给过他机会。”萧进缓缓起身走向丁穆炎,“我离开酒吧的时候,他追出来,我说别跟着我,否则明天你有没有命回家都两说,结果他抱着我的胳膊说死也要跟我走,我也没有办法。他运气好,今天把他带来这里的是我,他还能全须全尾地脱身,要是换了别人,不留点什么能走得了?你真以为你丁穆炎面子大到能轻而易举地把人放走?他要是真能有什么心理障碍,不再发情似的跟人乱跑,他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丁穆炎一时语塞,孟秋见帅哥就扑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可又认为明明是萧进故意用有歧义的话骗他:“你少装道貌岸然,好好的你脱光他衣服羞辱他?”

      萧进呵了一声:“我洗了个澡出来他就光着了,说实在的我还吓了一跳。”

      萧进步步紧逼,丁穆炎步步后退,眉头紧拧成川字。刚才在外面他已经把孟秋骂得狗血淋头,从没有智商骂到无间歇发情,直把孟秋骂得又大哭了一场。可他骂孟秋是一回事,萧进骂孟秋又是另外一回事,萧进当着他的面把孟秋愚蠢的行为数落了一遍,就好像朝丁穆炎扇了一个又一个耳光,他感到很羞耻,好像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光了抽打。

      “人心有善恶,行为有善恶,你的狡辩无法遮掩你的恶行恶意。”丁穆炎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进猛地跨前一逼,把丁穆炎逼到墙边:“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任由那家伙靠近我,那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丁医生?”

      丁穆炎的后背重重撞到墙上,一股寒意窜上心头。

      他怀揣着看笑话的心思放任孟秋勾搭萧进,结果孟秋被萧进一顿恶整,恶作剧换恶作剧,恶意换恶意,说到底,两人都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落地音箱传来略带沧桑的声音:“耳听风声起从东而降……”

      萧进将丁穆炎逼到极近,瞳孔里倒映出彼此的身影,丁穆炎知道自己应该将他推开,可某种无形的力量桎梏着他,使他无法动弹。

      耳边忽然一静,是萧进关掉了音响,房间里再无其他声音,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四目相对,萧进笑了,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存在,两人还是和谐友好地保持着朋友的朋友之间的关系。

      “丁医生明天还要上班吧,这么晚就不要赶来赶去了。这个房间我开了一整晚,你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息,明天继续为人民服务,救死扶伤。”

      萧进含着棒棒糖走了,临走时还微笑挥手:“祝你好梦。”

      当落锁的那一刻,疲倦再一次朝丁穆炎袭来。

      都凌晨三点了,丁穆炎有点崩溃,好好的一个夜晚就这么被萧进毁了。

      他没有死要面子逞强回家,这个点再回去睡不了多久就可以洗洗去医院了。

      床铺柔软温暖,丁穆炎明明已经很困了,但无法入眠,心口上的火烧得他神经直跳。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那么大气了,他想不起来上次生气是为了什么,可今晚为萧进破了例。

      他气孟秋不争气,气萧进砌词狡辩,也气自己麻痹大意。

      就不该来名楼充英雄,直接拨个110,又是捆绑,又是放血的,看萧进怎么应付!还有孟秋真是蠢到家了,难道看不出萧进是个祸害吗?还傻愣愣地扑上去到底有没有脑子?今天就不该带萧进去酒吧,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他赶下车,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糟心的事了!还有,老师怎么就认识这种心术不正的家伙,还把他捧上天?

      丁穆炎一路追溯今天发生的事,把每一个可以掐断的环节都咬牙切齿地批判了一遍。

      他的生活是简单甚至堪称乏味的,每日思考的是病患与科研,人的大脑是他探索的终极,专业性极强的职业和冷淡的个性是他筑起的高墙,凡人轻易踏不进去,他从来不会被世俗杂事牵绊,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东西值得他烦恼。但此刻他浑然不觉满脑子只有一个名字:萧进。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境,困意终于上头,丁穆炎换了个姿势呼吸渐渐平稳。

      认识萧进本身就是一件祸事!丁穆炎下了这个定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他仗着蹭破一块油皮,一步一步进了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家,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一张张照片。恍惚间,丁穆炎的大脑捕捉到了一个点,但强烈的睡意将他带入梦中,不容他继续思考。

      照片的最后一张,是丁穆炎与陆老的合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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