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良时嬿婉

2、千里分

　　我一惊，抬眸却望见一明媚娇丽宫妃，一袭月白珠光锦金丝绣芙蓉宫装，微微抬眸便见钗环摇摇，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身侧媵嫱还提着一只金丝鸟笼，内一只百灵莺莺唱着歌儿。其容貌乍一看似是有几分相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元妃，你好大胆子，竟敢擅闯慈心殿！”太后见来者是元妃，气极怒道。

　　“太后娘娘您息怒，臣妾只不过是想一观殿选……”元妃简单行了个礼，含羞喏喏道。话毕，她挪了几步到皇帝身边：“皇上万安，皇上不会怪臣妾今日唐突吧？”元妃声音软糯，无论谁听到都会心软。我亦是一时不知所措，只得眼巴巴地看着。

　　“你说得倒理所应当似的，殿选是事关皇家开枝散叶的大事，皇后尚且不能够来一观，又何时轮到你这个妃子了呢”太后步步紧逼，似有降罪于元妃之势。

　　“启禀太后娘娘，”元妃微微一笑，并不因太后的怒气而跪下请罪，反道:“娘娘虽然不喜嫔妃观选，可是陛下不一定呀，臣妾倒觉得，皇后娘娘近来身体欠安，后宫总要有人照料殿选的，与其十日八日后关雎宫拜见，不如臣妾先来瞧瞧，也好回去给皇后娘娘说说情况啊。而且，皇后娘娘确实肯信任臣妾呢，难道太后娘娘不愿意相信臣妾吗”

　　太后冷冷“哼”了一声:“哀家知道皇后心系后宫，这几日抱恙也少来请安，想了解殿选情况也是情理之中。”说罢不再看任何人，只是用力捻着佛珠。

　　“多谢太后娘娘宽解臣妾。”元妃甜甜笑道。

　　皇帝本来想说些什么，听得太后释怀，也只得疲笑一声道:“你的仪瀛宫离慈心殿远得很，也劳你大老远过来了，还带着灵儿。”

　　元妃见势，更是笑得灿烂，忙叫人提了鸟笼上前。“既然你想看，母后，不然就给元妃一个座儿吧。”皇帝侧身朝太后委婉道。

　　太后自是不愿意和妃嫔同堂观选的，见状，收了佛珠，执着媵侍手缓缓起身，用一种不可反驳的语气道：“皇家大事，皇帝自己做主罢。哀家乏了，回宫。”说罢，拂袖而去。我随着身后秀女一齐行礼：“恭送太后娘娘。”

　　元妃微微撇嘴，硬是抬手叫人挪了个凳儿径自坐下。“皇上，既然太后她老人家走了，那殿选继续吧？”元妃依旧是笑意盈盈。

　　皇帝点点头，摆手示意媵人呈了我的书法而上，接过绢来仔细看着。我的冷汗不断往外冒着，虽是微风穿堂习习，但我仍能感觉到小衣已经濡湿。这“杞”字收笔微颤，皇帝肯定是不会赞我的。

　　“这是这位秀女妹妹的字么？臣妾瞧一瞧可好？”

　　皇帝便交了那白绢递与她瞧，元妃轻轻接过扫了几眼，眉目间流淌出些许赞赏，但片刻似是歉意道：“都怪臣妾来得唐突，又带了灵儿，才扰了这位妹妹专心书写吧……臣妾瞧着这木字旁倒好，收尾这一笔却……”

　　皇帝摆摆手道：“无关其他，是她自己写得差了。”说罢，正要令人划了我花名册的名字去。

　　元妃原本神色正黯，看见帝这小动作，忽地抬头望了我一眼，又侧身微微颔首笑道：“皇上，恕臣妾冒昧，虽说这位妹妹字是差了些，但臣妾实在也难逃一责。臣妾瞧着不像是个不灵巧的人儿，不如皇上看在臣妾面子上，便留了她吧。”

　　闻此言我心下一震，竟一时脑中空白，只是诧异这元妃为何为了我把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我区区一届秀女而已……

　　皇帝打量打量我，又看看元妃，思衬片刻，这才道：“也好，这名字倒也中听，就留着吧。”帝言刚落，司礼内监便唱道：“国子监祭酒李恒之女李清杞，留牌子，赐香囊！”立马便有媵人捧了粉色百福字样的香囊与我，我脑中一热，哪还顾及疑虑，只顾全了礼数去：“臣女谢皇上隆恩，谢元妃娘娘恩。”

　　至此，我可算是一道红墙与父母相隔了！

　　“快起来吧，也是个有眼缘的，日后好好陪着皇上就是了。”元妃咯咯一笑，不再言他。“你这会倒不吃朕的醋了，可是忘了婉庄、菁儿她们的醋了？”皇帝低低一笑，元妃脸上立现红晕：“皇上说什么呢，臣妾可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谢毕，我起身诺诺回到秀女队伍里，毓欢向我抛来甜甜笑容，我心下一暖，静候她的殿选。虽见帝妃恩爱，但殿选还是不能耽搁，于是司礼内监在一旁继续唱道：“太子太傅林振堂之女林毓欢，年十五。”

　　毓欢闻言娉婷出列，行礼叩见后，皇帝瞧了她一眼笑道：“粉裙娇俏可人，倒是懂得打扮。”毓欢闻言甜甜一笑，福了礼道：“谢皇上夸奖，是臣女自己打扮的。”

　　元妃闻言，淡淡一笑，未见波澜。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朕瞧着也可爱，那便留牌子吧。”皇帝眉心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好似挑动了春风荡漾在空中。

　　“谢皇上！”毓欢兴奋极了，竟不顾礼数抬头冲皇帝一笑。我不知皇帝那一眼会做何感想，但毓欢她，应该是真心欢喜的。不像我，倒是他人施舍的一般！

　　离殿散了队分去，前头戚氏、纪氏均未能中选，便由着宫人送了回府去，隐约瞧见那二人梨花带雨模样，我心下黯然，若是我今日未能中选，是不是也会如她们一般呢？叶氏虽得太后恩典有幸中选，但瞧着她也神色恹恹，不知有何心事。

　　毓欢与我一同去到新晋秀女暂时安置的地方，一路上，我细细思考着那元妃为何如此眼熟，而毓欢笑语嫣然，妙语连珠，却倒也感染了我几分。到了南北苑，可巧，她与我还有叶氏，都分在南苑。这几日等候传旨，学习宫规，便暂时一同居住，也算为日后宫中生活结个伴儿吧。

　　北苑住着两位秀女，分别是大理院正卿嫡女苏云俏、京县通判庶女徐文玉。听闻苏氏留牌子是因为皇帝为了完成太后吩咐的新秀必够五人这一任务，最后不得已才留下的。苏父官职颇高，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而徐氏家父官职低不说，还是庶女，也不知是何缘由得以入选，大概是有过人之处吧。

　　此次选秀，最终留下的不过才五人，谁颇有皇帝眼缘，我竟无法猜测。而我的入选，更像是他人有意为之。罢了，执卷歇息，暂不去想。

　　心下突地一沉，至此，尘埃也算落定，只待册封的圣旨了。

　　我的一生，就将这样被这波谲云诡的宫廷，牢牢圈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