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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擒受计(陆) ...

  •   楼云堔帮着晒了一会儿经书,待到了正午,如寂要去用饭和休息,他便告辞回了丞相府。

      暂且不提楼丞相回了府如何折腾,单表这定国公府的小二爷荣靳言。

      功勋世家荣氏,这些年人丁不旺,老定国公荣文棠,今已年过八十,膝下有一儿荣嘉熙,一女荣嘉舞。

      荣嘉舞嫁了一位王爷,育有一儿两女,可既已随了他人,膝下男女自然与荣氏香火没多大干系。
      荣嘉熙仅育有一子,取名荣誉卿,娶了京城大族乔氏的小姐乔渔儿,早年养了一个大儿子,名荣頫,惊才绝绝,可惜天妒英才,不到二十便因病撒手人寰,老来又养了一个小儿子,就是荣靳言,两口子把这娃如珠如玉的对待,几乎宠上了天。

      但是,每年荣頫的生辰和忌日,乔氏都不会忘了自己已逝的长子。她常年吃斋念佛,长子生辰时,必去灵慧寺上香祝祷。往年她的夫君和儿子都会陪同她,这一年恰逢荣誉卿外放,乔氏便只和小儿子同去。

      一路上,荣靳言一直向他母亲夸赞僧人如寂如何容貌不俗,如何佛法高深,如何平易近人,如何如何——直把人夸得天花乱坠。
      乔氏很少见小儿子这么稀罕一个人,且是一个和尚,于是还未见到如寂前,她便满心的好奇。

      灵慧寺早已经接到定国公府小厮的传信。住持慧云亲自接待。荣靳言之前特别点明要如寂和住持一起来迎接他母亲,入山门时,却没见着人。
      问慧云,原来一大早有人上灵慧寺向如寂讨教佛法,眼下人都在法堂。荣靳言最爱凑热闹,当然不放过机会。乔氏成熟稳重,嘱咐了几句别闯祸,便放任儿子去撒欢,而她则去佛前虔诚祷告。

      荣靳言找到如寂,法堂的气氛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总归有争论的气氛。僧人辩难,对不开窍的荣小二爷来说,没有半点儿兴趣,他只看如寂,越看越觉气定神闲驳倒所有人的僧人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交流结束,如寂就被荣靳言拉着去见乔氏。

      如寂跳出红尘,可该有的礼数他还是懂的。他制住迫不及待要献宝的荣靳言,淡淡道:“夫人见不见小僧,荣施主还是先问问,否则恐冒犯贵人。”

      荣靳言道:“诶,小和尚你且放心!我娘和气得很,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似她那般和蔼心善的人了!走走,别磨蹭!”
      如寂无可奈何。跨入佛殿殿门时,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和旁边的另外一个熟悉的背影,便顿住脚步。

      荣靳言的母亲乔氏,与当今天子的亲生母亲是双胞胎姐妹。
      当年她嫁了定国公府的少爷,她的姐姐乔泷儿则嫁给当时的太子为正妃。

      太子妃因为难产而死,据说为此,从小缺少母爱的当今天子移情到自己的小姨身上,十分重视乔氏!
      荣靳言也看到那人,登时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连退两步,大惊失色!

      他心里止不住乱想:他的皇帝表哥怎么也跑来凑热闹了!真是坐拥了四海,还来跟他抢母亲的注意!

      *******

      有李世遗在,荣靳言规规矩矩,早先肆意活泼的劲儿似没了般,垂手低头立在一旁老实的当乖孩子。
      如寂向乔氏和李世遗行礼,二人还礼毕,乔氏开口:“听闻大师精通佛法,道行高深,京里无僧能出你左右,我大儿少年早夭,望大师怜他可怜,可否替他念几卷佛经,让我儿来世长寿永安?”

      “施主之意,小僧定当尽兴。”如寂察觉站在乔氏身侧的李世遗一直打量他,抬眼看去,对方神态虽然平和,可眼里多的是冷漠疏离。
      李世遗没多言语。他扶着乔氏离去。如寂注意到,他看向乔氏的眸光说不出的柔和,笑意也比面对他人时更真诚。

      荣靳言不情不愿的跟了出去。如寂送客。行至山门外,李世遗体贴入微的将乔氏扶入马车,反观荣靳言却呆站一旁低着头一脸赌气样儿。

      一行人尽数离去。如寂目送马车至看不见,正要回转身念经,一个衣着体面的清秀小厮唤住他,将一个布包给他,恭恭敬敬道:“大师,夫人叫小的把她亲手缝制的僧鞋僧衣交给您,并说事有突然,今日无暇向大师请教佛法,改日必再诚心来寺里拜见大师。”

      其实,当年荣頫刚出生之时,病灾不断,有远道而来的游方僧说要度他出家,乔氏哪里愿意自己的宝贝疙瘩从小就去常伴青灯,便寻了一个同龄的弃儿,养在灵慧寺,代荣頫出家,以此来消解灾厄。

      所以,那弃儿姑且也算是乔氏的名义上的孩儿。她每年都要亲手缝制几件僧衣几双僧鞋,交给那孩子。

      几年前那早已长大的孩子云游去了,乔氏仍旧坚持亲手缝制僧衣僧鞋。今年本该也如往年那般,将僧衣僧鞋寄存在住持处,待那孩子归来,只不想亲眼见到如寂,她似有所感,竟觉得像是在何处见过一般,心中一动忍不住就将那僧衣僧鞋赠给了如寂。

      *****
      乔氏坐在马车里,随着车轮轱辘轱辘,她猛地回神,忽然感到懊恼。她才意识到,如寂不过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她给那孩子缝制的僧衣僧鞋怎能合身?

      快到定国公府大门前,一路随行护送的李世遗没意思去定国公府凑热闹,乔氏连忙下车,叫住他。

      “我那里给你做了几双鞋子,”乔氏瞧着李世遗那张脸,跟她的荣頫真像,十分想伸手摸摸,却碍于对方是天子,她克制住,慈爱的道,“我知道宫里的手艺精巧无比,我做的并不稀罕,可我念你一直以来尊敬我,这是我的心意——”

      “渔姨,你不必说了,”李世遗笑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乔氏闻言满脸欢喜,连忙催促贴身丫鬟去把鞋子取出来。

      若是换了别人,她自然能把人请入家中,但轮到天子,她只能顺从天子的意愿——李世遗愿意低调行事,她再喜欢这个孩子,也不能忽视他一国之君的身份。

      荣靳言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从他记事起,他娘就对天子异常的好。而作为报答,天子不仅对他娘好,对他也颇为关注——时不时的管教他,比对宫里的皇子还严厉!

      换别人受到天子多看几眼,还不知怎么得意,可他就是十分讨厌这个在他娘面前装得无辜无害,实际喜怒难辨的皇帝表哥!

      ******
      李世遗并没急着回宫。京城的正南边,坐落了专供国师清修的太极宫。
      车夫驾车径直去了太极宫。李世遗在正殿寻到打坐的雪幻。对方银衣雪发,睁开眼时神情疏冷拒人以千里之外,嗓音更像是淬了千年寒冰一般不带丝毫感情。

      “陛下突然造访我太极宫,是为何?”
      李世遗:“国师能掐会算,未卜先知,难道不知道朕的来意?”

      雪幻:“我乃一介凡人,天机岂是我能随意窥探?”
      李世遗:“可国师已经做了许多凡人所不能的事。”

      两个白衣童子脚步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捧上两杯清茶,然后利索的退去。
      雪幻端起一杯茶,轻啜了一口,淡淡问道:“陛下,你有何烦心事需要我效劳?”

      李世遗:“朕这些天夜里总不能睡安稳,白日休息同样浅眠易醒。”
      雪幻见李世遗说话时表情有丝丝迟疑,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荡开一丝涟漪。他垂眸一针见血的问:“陛下,可是梦到了旧人旧事?”

      李世遗沉默。空寂的大殿内酝酿着一股幽凉。良久,他平平道:“死人作怪,国师可否替朕解忧?”
      雪幻带着李世遗去了太极宫的地下冰室。晶莹的冰砖一堆一堆的垒着。如冰雪一般的国师像是一只刚从冰里修炼成精的妖。

      两人行至冰室的最深处,一块天然的寒冰石上,冷气氤氲中,一个人静静的躺在上面,宛如睡着般静好。
      雪幻看了一眼寒冰石上的死人,再瞥了一眼与之有同样容貌的天子。他上前检查一番,然后淡淡道:“确定是他,并没有诈尸成妖。”

      李世遗盯着那人与他无比相似的脸:“人死如灯灭,你说他的魂魄会去何方?”
      “你从来不相信鬼神,今日怎么这般多疑?”雪幻一把捏住李世遗的手腕,诊脉完毕,他又盯住天子的脸,细细研究,良久才道,“我观陛下脉象,并无异像,多日前,我曾在京中听到一丝魔音,追寻至今,也没发现是谁所奏。”

      江湖上魔教鼎盛之时,有一任教主极擅音律,一手魔音,惊得江湖人正邪两道魂飞魄散!那魔音最能扰乱人心智,勾出人心底最隐秘的记忆。

      李世遗再次沉默。离开前他又瞥了一眼寒冰石上的人——眉目依旧,鲜活如生。

      ——早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在时隔二十年突然又出来兴风作浪,今日是你的寿辰,你若不甘,又要如何来见我?

      *****

      次日乃当今圣上李世遗的寿辰。早有官员安排宴会的一应事宜。宫内跟民间一般,寿辰前一日,与寿星关系亲近的人会给其上寿。
      小小的家宴开在御花园中。皇后、贵妃并一干皇子大大小小皆在场,连丞相楼云堔亦在席——他和天子的关系,于世人眼中,一向是被看作知己好友,能享此殊荣,并不奇怪。

      有外男在,皇后和贵妃跟前都立了屏风。一群人不冷不热地享用美酒佳肴,众人献礼,李世遗兴致缺缺,待到尾声,他率先离席后,宣告宴会结束。

      那会儿天色已朦朦,楼云堔正要离开,却被高公公派人挽留了下来。天子召见。多日不曾得闲小聚片刻的两人,先聊了一些近事,然后在内侍应圣上所令,捧来两坛将军醉,楼云堔强装的淡然,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他提到当年:“陛下还在定国公府里做世家公子时,这将军醉在京中可谓有价无市,千金难得,这世上眼下怕只有微臣能享此幸运。”
      李世遗笑道:“他要在,能享受这美酒的,还能再添一个。”

      楼云堔沉默。李世遗见此,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一直念念不忘?既然你已娶妻,早放开了皆大欢喜。”
      “曾经沧海难为水。”楼云堔苦笑,“陛下且放心,微臣并非愚昧之人——轻易能被妖邪迷惑。”

      李世遗啜了一口将军醉,淡淡道:“近日京中鬼怪作祟传得沸沸扬扬,朕与你也算是亲眼所见,临渊,你如何看?”
      楼云堔:“世人耳目所闻所见,并非尽是真实。微臣认为此事有蹊跷。”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朝中事宜,待天色已晚,李世遗派内侍卫护送丞相出宫,他则在高俊雅的服侍下,一回寝宫便躺到龙床里。
      这一夜月明风清,李世遗依稀又听见丝丝缥缥缈缈的箫声,昏昏沉沉中他本想挣扎起来,唤人去追缉,可抵抗不住睡意,很快又更近一步的沉入梦乡——

      这一次,没有入山拜访碧虚朗时,所梦见的破水而出将他拉入水中一同赴死的男子,而是他晃晃悠悠似乎游荡到宫内身处,见到一处萧索的宫殿,那殿门前有一花池,枯叶并烂根或浸或浮于水,一派凋敝景象,没甚趣味,却有两个身材高大,面容模糊,宽袖长袍的人,正往池子里撒网。

      他听其中一人道:“那女的真在这里面?”
      另外一人道:“不在这里,还去哪儿?你别忘了,当年她受不住折磨自溺于此,尸骨都没人给她捞出来入土呢。”

      李世遗看得奇怪。他瞥了一眼殿前牌匾——藏娇殿,正似有所悟,便听那撒网的两人大叫起来——
      “抓住了。”

      二人奋力将网拖起。里面有一被水泡涨,形容可怖,十分丑陋的东西正挣扎尖叫。
      李世遗忍不住蹙眉。那东西的凄厉惨叫尖利得让人控制不住想捂耳。

      “今天是他生辰,他活着时见惯了好东西,死了在下面一样混得风生水起,我跟你穷光蛋,拿不出像样的礼物,姑且把这东西的头颅砍了送去博他一笑——”

      其中一人说着说着,另外一人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转头指着李世遗,冷笑道:“或许我俩的礼物还可以更丰盛一些——把他的脑袋送去,或许那人会更高心呢!”

      李世遗心中一凛,眼见那两人脚不沾地的冲他飘来,忽然虚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一句:“你害我相思多年,该如何还我?”
      *****

      “陛下!陛下!”
      李世遗还未睁眼,耳边便传来高俊雅焦急的呼唤。他醒来,高公公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欢喜道:“陛下你终于醒了,可吓死老奴了。”

      天知道他看到圣上在睡梦中痛苦万分的双手掐住脖子,嗬嗬喘粗气的时候,心中有多慌乱。
      帝王集龙气在身,本来就可以震慑妖鬼。可之前李世遗分明是被魇住了。高俊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恭敬又体贴的问:“陛下,需要沐浴吗?”

      李世遗出了一身冷汗。他点了点头。高俊雅下去张罗。他披衣而起,眉头紧皱。

      梦中的时候,还未反应过来,现在他倒想起藏娇殿早先是何人所住——
      荣贵妃,荣靳言的一母同胞的大姐,上个皇帝的宠妃——荣琳。

      ****

      深宫中的宫女太监,若没幸运的伺候一位享有荣宠的主子,大多会被分到一些毫不起眼的职位上做事。
      被派去清扫宫内荒废落尘的宫殿,对小太监小宫女来说,不亚于去乱葬岗游荡——

      不幸得了这份差事的宫女握着扫帚,战战兢兢站在宫殿门口——蛛网肆意乱结,朱红漆已剥落许多的殿前匾额上,‘藏娇殿’三字由上一代帝王御笔亲题,铁画银钩的利落,龙飞凤舞的飘逸,足见当年殿中主人是如何的受宠。

      不过此时此刻,荒败的光景,让人看了都心生惊怕。宫女叫了一声:“有人吗?”
      连续几声,勉强壮胆后,她才鼓足勇气靠近,正要推开殿门,岂料那门忽然从内打开,一颗白发苍苍的头伸了出来——
      宫女啊的一声大叫,跌落石阶上。

      “别怕。”苍老的嗓音,那人伸手作势要扶人。宫女怯怯的抬头,这才看清眼前人的真面目——蓬乱的发,鸡皮的脸,眼眶深陷的眸,瑟缩的身躯,一身破旧的低等宫女的装扮,看样子这像是一个到了年龄没有被放出的老宫女。

      大白天的,小宫女冷静下来后,也就不自己吓自己。没一会儿就和老宫女聊了起来。毕竟是天真活泼的年龄,她总是缠着人好奇的问这问那——
      “这殿是谁的呀?”
      老宫女坐在门前石阶上,迎着暖洋洋的日光,眯着眼道:“贵妃娘娘的——”

      “诶,你老记错了吧!贵妃娘娘现在好好的,怎么会住这破屋子!”
      老宫女摇头,颤悠悠道:“这屋子可不破。你知道什么叫金屋藏娇吗?这屋子当初可谓名副其实的金屋,华丽精致,住在这里面的主儿,那可是倾国倾城,身份非同凡响——”
      小宫女更好奇了,连忙追问:“快说是谁?”

      老宫女道:“当今极受圣上看重的定国公府,有位当年名动京城,如今无人再提的大小姐,细细算起来,她与当今圣上可算是表姐弟,只不过出生早,早懂事,刚及笄便选入宫中作女官,随侍皇子公主读书。这位千金小姐不知是幸或不幸,她伺候的是当时的太子爷,哦,其实,那时那位还不是太子,比较受宠罢了。不过啊,这人一朝要化龙,谁也挡不住,皇子成了太子,最后成了圣上,便对这个美貌又善解人意的女官施了许多荣宠——立为贵妃,居藏娇殿,一时风光无限,那时,这满院满池的春|色,不知有多漂亮。”

      小宫女扫了一眼跟前冷落萧瑟的景物,又追问:“那为何这里现在是这副鬼样子?”
      老宫女叹息道:“花无百日红。那位大小姐没有倒在后宫勾心斗角中,反倒是娘家人拖了她后腿。”

      小宫女瞪大眼,惊奇道:“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难不成是她娘家给她惹祸了?诶,不对,你刚才也说了现在定国公府也是圣宠不绝,她娘家惹事了,怎么她没了,她家里人还能安然无恙?”

      老宫女低声道:“当今圣上乃明德帝的皇孙,其父惊才绝绝,乃明德帝亲立的太子,只不过祸福天定,这位太子遭遇两次废黜,甚至第二次被废后,再无复立的可能,余生被囚在深宫,至死未得自由。当今圣上,出生时其母产后大出血而死,暗中把他秘密交给定国公府养育,对外称是荣氏的大少爷,瞒天过海将旧太子的孩子养大,搏得如今的荣华富贵,你看那荣大小姐,是谁的宠妃?定国公府若保了她的地位,岂不断了定国公府的从龙之功?”

      小宫女听得迷迷糊糊。她曾听过当今圣上之前的两任帝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在位时间不长,许是因此遭了天谴。

      老宫女絮叨了许多,却不提那帝位的争夺,只道这藏娇宫内往日繁华。两人聊得热切,根本不知有人在一旁偷听。
      一个蓬头垢面的半大孩子藏在角落,认真地听老宫女讲述在这藏娇殿里宠妃与帝王之间的风花雪月。

      他身上的衣物十分破旧,甚至比不上身份低贱的小太监的穿戴。脚上的鞋早已破洞,脚丫子在洞中探头探脑,可怜兮兮的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
      突然他听到一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便身形灵活的躲了起来。

      一个嘴下无须的吊眼太监满脸急躁,来到藏娇殿前,往四周一扫,见小宫女正坐在阶前陪着一个老婆子偷懒,便上前喝道:“吃闲饭的小蹄子,让你来打扫,你见没人就陪这疯婆子偷懒!”
      小宫女吓得战战兢兢的。那太监冷冷问:“咱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
      “回,回公公,奴未曾,未曾见到。”小宫女低头颤声道。

      太监眉头一挑,猛然一脚揣在小宫女肚子上。那边的老宫女见此,出声劝解:“这位公公,这地方日夜阴森,小孩子胆儿小,怎么会跑这里来呢?”

      太监冷哼一声道:“你知道这孩子是谁吗?这藏娇殿昔日的主人可就是他的生母,若当初那人不败,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嘛——你这老东西,听说以前在藏娇殿当差,见过这孩子,今儿胆儿肥,把他藏起来了?”

      老宫女道:“老婆子苟活了些念头,很惜命,怎么敢藏匿皇子。”
      太监道:“今儿是圣上大寿,这孩子要去御前过过场,老东西可别跟咱玩花样!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宫女道:“委实不曾见什么孩子,老婆子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孩子要往这儿跑了,着急的话,不如多找几个人来找找,能用得上老婆子的,尽管说,老婆子一定竭尽全力。”

      太监鄙夷的扫了一眼老宫女,发泄完胸中的火气,转身又往他处去了。小宫女受了这一唬,也不敢偷懒了,拾了扫帚,转眼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隐在暗处的孩子,偷偷地观察半晌,磨磨蹭蹭走到老宫女身边,低着头轻轻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老宫女从怀中摸出一个干净的窝窝头,慈爱地道:“傻孩子,跟奴婢道什么歉,一切都是应该的。世子爷还没吃东西吧?奴婢给留了个窝窝头,爷要不嫌弃就先垫垫底吧——”

      孩子接过窝窝头,狼吞虎咽吃完。老宫女见他这样,叹口气道:“那位太刻薄了,竟然这般对待一个孩子。”

      老宫女垂头想了一会儿,伸手拉住孩子的手,认真道:“爷不能一直这样被卑贱的奴才欺负。今儿是那位的寿辰,按道理,爷应该出席,可这些年那些奴才小人总以爷生病卧床不宜出席上报那位,这深宫内院,吃人不吐骨头,爷再这么默默无闻下去,可非好事,所以爷今日一定要混到宴会上,然后找到一个身份特别的人。”

      孩子扯了扯衣角:“我穿这一身,怕是才靠近,就会被侍卫打出来——”
      “爷您跟奴婢来——”老宫女拉着孩子慢腾腾的步入殿深处,从一个破旧的箱子中捧出一套华丽的衣裤鞋袜并配饰。

      孩子有些诧异,老宫女道:“这是奴婢亲手改的,爷待会儿穿上,混入宴会一定不要忘了找人。”
      孩子疑惑的问:“嬷嬷还没告诉我该找谁。”

      老宫女道:“他叫李敏润,那位的孪生弟弟,被封永乐王,深受那位偏宠,按照辈分,爷叫他一声堂叔父。”
      孩子皱眉:“嬷嬷也清楚那位不待见我,那他的孪生弟弟怎么会帮我呢?”

      老宫女微微一笑:“爷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孩子一愣,低头道:“我记得。李曌。”

      他的父亲曾经是这个昌盛大国的帝王,因一些缘故,自愿传位于当今圣上,然后被封为安定王。
      老宫女道:“永乐王是个特别的人。昔年,那位对他多有亏欠,所以一直纵容他肆意享乐,翩翩这位王爷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和那位的心意反着来——那位偏好的,他非要厌恶,那位不喜的,他非要当成宝贝供起来膈应人——”

      李曌似有所悟。
      老宫女道:“你找到他,让他知道你是谁,你如今过的日子,想来他非常愿意让那位掉面子,会为了恶心他的皇兄,给爷求一个机会。”

      *****
      幸好李曌一出生是养在他父王身边,贵族的礼仪他没荒废,通身的贵气,稍稍整理一下仪容,便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只要他不露怯,碰上一些不常见宫中皇子公主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倒能成功的蒙混过关。
      宴会开在福泽殿。

      李曌今年已十二岁,因为十岁的时候安定王逝,他被当今圣上领入宫中,说是和皇子公主一起好好照顾,实则是仍在一角不闻不问。正当长身体的年龄,碰上饱一顿饥一顿,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现在他反而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弱许多。
      年纪小的皇子和世子,出席皇宴,身边必定跟着一众仆人。

      李曌这个光杆司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凑数。他躲在入殿的必经之路的旁边,打算守株待兔。
      据老宫女说,永乐王的容貌长得跟当今身上十分相似,因为喜奢华,性格张扬,所以衣着配饰绝对是万中挑一的好,身后的仆人,包括巴结他的官员,在他出现的地方,一定会围他一圈。
      牡丹花一般被蜂围蝶绕的永乐王应该是极容易辨认的。

      李曌等得直到双腿酸硬发麻,显然,相比其他王公大臣不敢迟到,这位深受圣宠的永乐王有恃无恐。

      他施施然,姗姗而来,吊尾的人,却派头不小,侍从和陪伴他的美娇娘前呼后拥,一出现,所有太监宫女皆退避三舍,侍卫下跪行礼不敢对他的仆从有丝毫阻拦。

      李曌躲在角落里,一时间竟被这人狂肆的气势所怔住,等人都快走过了,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今日的意图。眼看机会就将溜走,他一咬牙,急冲而出,并高喊:“皇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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