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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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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一身风尘,跋山涉水而来的男子无不受到女国的热烈接待,纵使他们大多歪瓜劣枣,可奇缺男人的女国总会包容他们的缺陷。
二人跟随引接的车马,乔装打扮后混入城。因着外来的男子乘坐的马车比较严实,于是这一群带把的爷们儿没赴某两只的后尘——闹出万人空巷看美男的骚动。迎客的女子着华服,女官打扮,有卫队开道护行,神情高深莫测。
远来的男子被护送入一座精美大气的楼院,悬于朱红大门上的牌匾,有'赋香坊'三字。
暮色越浓,有丫鬟在门首两边挂上两盏精致的明珠灯。梁珺鹤藏在对面的一个墙角,他戳了戳秦九郎的后背,低声纳闷道:"诶,你到底在找什么?跟着他们来这儿干嘛?"
秦九郎没说话,他只把梁珺鹤拉到一个偏僻的空地儿,然后用他的破剑——带着同样破破烂烂的剑鞘,绕人画了个圈。
梁珺鹤见他轻轻巧巧的,丝毫不费力气的模样,可在青石板上留下的痕迹竟然不浅。
秦九郎道:"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去做,带着你不方便,所以就委屈你暂时待在这个圈中。"
梁珺鹤莫名其妙道:"大侠,你这圈有何用?天已经黑了,这城内夜间有宵禁,要被发现我大剌剌站在这儿,她们一定会要了我的小命!"
秦九郎道:"别害怕。那些娘子虽然孟浪彪悍了些,但一看就知是极会疼|人的主儿,见到你扑上来求着|你享|受还来不及,怎么会要了你的命?"
梁珺鹤见秦九郎不似说笑,不可置信道:"别啊!夜色这么黑,我怕呀!"
秦九郎拍拍少年的肩膀,犹嫌不够恐吓人地道:"也是,天太黑,除了人,说不定还会有妖魔鬼怪,不过,你别太害怕,老老实实待在这个圈中,你会平安无事的。"
走之前,他还再接再厉的补了一句:"相信我,不会错的。"
活像,信他则妖魔退散,鬼怪自消。
于是,梁珺鹤就这般立秦九郎给他画的圈中,目送对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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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郎虽说早有预料,但真看见那一幕时,仍旧仍不住转开了脸。
曾有一诗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
恰当时美人如玉,亲之怡人,过度时则美人如刀,刮|骨销|魂。枕上绸|缪,被中恩|爱,一夜|贪|欢落得精|尽血|枯,暮色时分入城的那一伙郎君无一幸免。
赋香坊中本有美人数位,抹脂搽粉,打扮得乔模乔样,身段皆是妖娆风流,于房|中|情|事|榻上缠|绵更是的得心应手。
她们先是置办了数不尽的美酒佳肴,邀请众郎君饮宴,席间听曲跳舞行酒令可谓群魔乱舞。
酒乃色媒人。撤席之后,便是红绡帐里上演|春|宫|一百|零八|式。
秦九郎蹲在房梁上看了大半宿的妖|精|打架,鸡鸣之时,那些癫狂贪|欢的女子一齐下榻整理衣冠妆容,游魂一般离去,而当破晓,天光乍现,酣睡在床的众郎君一个接一个的尽都没了气儿。
事后,那些女子似已司空见惯,围坐一堆嗑瓜子时,还能聊上几句如何处理那些已僵冷的尸体。
"把皮剥下来,挑好的制成手帕,香袋儿,不好的就做鞋吧。"
"五脏六腑也别浪费了,剁|碎了埋在花盆里养花,听说樱娘上次种的那盆七日娇,就用了这东西呢,听说长得可喜人了。"
"肉难不成还用来制香?太俗气了,诶,我们想想新花样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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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珺鹤心惊胆战的缩在秦九郎给他画的圈内。天亮时,有个倒泔水的高大妇人推着小车咕噜噜过来。心跳到嗓子眼,谁料妇人竟然跟没看到他一般,自顾自而去。
目瞪口呆。
当第二个拎了个篮子卖花翠的妇人也进入小巷,左右四顾,一见没甚异样,掀起裙子,褪|下|小裤|儿,竟然当着某人的面溺|尿!
难以置信!
梁珺鹤猛然垂首死死盯住石板上秦九郎留下的圈儿。他早知对方不凡,可从没想过对方能有这般手段。
一时间思绪万千,梁珺鹤紧紧地蹙眉,直到秦九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手刚搭在他肩膀,某个陷入脑内疯狂挖洞的人,冷不丁被吓一大跳,啊的一声尖叫——
秦九郎手快的一把捂住对方的嘴,挑眉道:"小声点儿!"
梁珺鹤挣脱,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才道:"我还以为——哎,不说了,你把我扔在这儿,一个人去哪儿了?"
小巷内非聊天的好地方,再说秦九郎忙活了一整夜,腹内早空空。他扔给梁珺鹤一套女子的裙衫袄袜并一些珠钗花翠。
"换上。"
梁珺鹤对于男扮女装早已是熟手,不过,秦九郎突然叫他这般做,他一边顺从的换衣,一边奇怪的问:"你让我穿成这样,要干嘛?"
秦九郎:"方便。"
梁珺鹤瞥了一眼:"那你呢?你不换?"
秦九郎:"待会儿除了你,其他人都看不见我。"
看来又是秦九郎的神秘手段。梁珺鹤心想。装扮完毕,两人快走出巷子时,突然回神,"哎,不对!你有法子让她们看不见你,怎么也不给我用用?"
秦九郎:"我的手段岂是白白给人用的,昨夜里我已经很大方了,你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就好好靠你自己呗。"
梁珺鹤被十分无情的秦九郎噎住。他也不多说什么,埋头跟在秦九郎身后,两人大剌剌的穿街过巷,期间还去食肆买了一盒肉菜果饼,最后寻了个人迹稀少的空地儿,稍作休息和吃饭。
秦九郎变戏法一般从他平平的胸口衣服里掏出一瓶酒。梁珺鹤看他喝得潇洒,心痒难耐想要讨要一两口,可一想起这人有时不喜分享,便闷闷的低头啃烧饼。
吃饱喝足,两人便又开始游览西梁女国。先去迎阳驿站的照胎泉。此处有官兵把手,来照影观胎的妇人络绎不绝。
传言:饮下子母河水,觉腹痛则有胎。三日后照照胎泉,若得双影,即可准备接生孩儿,否则,就去落胎泉取水化解胎气。
秦九郎观来照胎的妇人,衣着有粗布麻衣和绫罗绸缎之分,肚子起伏亦有不同。
梁珺鹤受秦九郎吩咐,学着那些妇人扭扭捏捏走过去。
照胎泉周围砌着一圈石台,垂首观影时,他能看到对面跟他一起的妇人明明出现的是无异样的单影,那妇人转身却激动地对陪伴她的家人一遍一遍重复是双影。
隐身在旁的秦九郎诧异的挑了挑眉。
饮下子母河的水后,据说会有明显的反应——当年圣僧与他的二徒弟误饮子母河水,不上半个时辰,就觉腹中疼痛难禁,以肉眼都能见到肚子涨大,用手摸还能察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
寻常女子有孕一月也不曾见小腹凸起,似这等见效快的,只听起来便已觉怪异,亲眼所见,又非仅仅是怪异了。
西梁女国从怀胎至孩子瓜熟蒂落,听闻前后时日长则半月,短则七日。而按照如此计算,该国早该人|口|爆|满,可秦九郎逛了些时日,所见所闻所感——此处的人虽然均为女子,却没有人满为患,处处拥挤吵闹的景象。
再者,国内不缺医官大夫,若需要把脉求药安胎,难道不该去求医?偏偏存在一个照胎泉和一个落胎泉。
心思灵活的人稍作计较,便能发现一个问题——
若饮下子母河水,照胎泉是必经的步骤,没有照出双影,就需要饮落胎泉水,而女国的人口处在一个繁荣且不过度的平衡上——他打听过女王更不曾颁布什么法令条规要求臣民一世能生多少女儿,百姓更不曾守什么限制生养后代的俗规,最多相信女子要到十五及笄后才可生女育女。
西梁女国富裕强盛,像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连年天灾人祸几乎没有,国泰平安,百姓安居,家家户户每一代更是女孩成群。
照胎泉似在把关,避免不好的结果,百姓们对它更是有种本能的信任。秦九郎不禁揣测:若有人怀胎没有照出双影,却又没化解胎气,那么时日一到,瓜熟蒂落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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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随后又去围观了落胎泉。仍旧有官兵看守。取水的妇人虽比去照胎的人少,可秦九郎站在一边默默观察,他发现果然——
去照胎的妇人十之八九都来取落胎泉水。
梁珺鹤装模作样的取水归来,忍不住疑惑道:"恁多人来取水化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打水回家烧菜煮饭,真是怪了,既然有心喝下子母河水养娃,怎又狠心把胎化了呢?"
秦九郎接过装泉水的小罐,瞅了一眼里面清澈的一汪水,头也不抬的道:"照不出双影的胎大概是畸|胎吧。"
梁珺鹤一愣:"你怎么知道?"
秦九郎:"猜的。若都好好的,身为母亲,这些妇人不会这么面色不改的就取水化胎。"
梁珺鹤想了想,道:"我家乡的人都讲究阴阳调和,水到渠成十月怀胎生子,她们用十月的精心守候等待一个孩子的降生,女国的妇人用不到一月的时日,太容易了。我总觉她们怕是还没体会到身为人母的喜悦,便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生了娃,所以这怀胎说不定也没多少欣喜。"
秦九郎摸了摸梁珺鹤的头:"听你挺有心得,十月与不足一月,二者能否感受到同等的喜悦,这没对比,要不你饮一碗子母河水,体验一把怀胎的喜悦和化胎的痛苦?"
梁珺鹤无语。这人怎么还不忘那一茬儿?总念念不忘要他怀胎,什么变态心思!
秦九郎见梁珺鹤黑着脸昂着头作出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走了。他落后几步跟随,期间一个妇人从他跟前走过,他藏在袖中的手掐了一个诀,妇人手中水罐中的泉水一下被他尽数收到袖中,同时另外一团泉水从他袖中飞出,悄无声息的钻入水罐,连一丁点儿都不曾溅出。
那妇人没丝毫所觉。秦九郎目送那妇人离去,心里默默的估计何时去蹲房梁不会错过妇人的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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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珺鹤趴在窗边,隔着竹帘欣赏客店楼下大街的景致。来来往往的女子,肥环燕瘦,各有特色,连续看了两天都不带重样。
因秦九郎临时有事,将他一人扔在客店,只说若要避免麻烦,尽量别主动去招惹外人。虽说对于秦九郎这种对他安全不负责的态度,梁珺鹤颇有怨言,可想想自己的处境,偏偏无话可说。
并非完全不能掩藏自己,也不能把别人的保护当作理所当然。
第三天半夜,梁珺鹤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察觉房中有亮光,一睁眼便见一身夜行衣的秦九郎,坐在圆桌旁用白布擦拭剑身。
那剑不似刀鞘一般破旧无光,出鞘后,剑身如一泓秋水,火光中寒芒熠熠,隐隐有清鸣惊心。
秦九郎低头不语,从梁珺鹤的角度看去,只能辨清一张侧脸,风从缝隙钻入,撩动烛火,明明灭灭,那侧脸上的神情有种道不尽的阴郁。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奇异的味道。梁珺鹤有些心悸气闷,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思考着要不要去招呼两句,一直沉默的秦九郎忽然抬头看向他道:"你过来。"
梁珺鹤傻呆呆的坐到对面,只听秦九郎道:"讲个笑话给我听。"
"啊?"梁珺鹤完全没想到这般沉闷的时刻,对方竟然会提出如此要求。
"不会讲笑话,唱个小曲儿也行。"秦九郎大发善心的拓宽了要求。
梁珺鹤一呆,唱曲儿?
秦九郎见他一副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模样,摇了摇头,叹口气:"算了。"
梁珺鹤松了口气,挠了挠头,想说什么缓解气氛,可又觉话不能乱说,万一对方又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呢?
正要去睡觉,秦九郎又开口:"以前有个少爷,他遇到一个十分美丽贤淑的娘子,不顾对方妓子的身份,费劲心力想要将人娶回家做妻子。"
梁珺鹤不明白秦九郎这话究竟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因为对方顿了顿,又接着道:"那美丽的娘子对他特别温柔,为他缝衣,为他下厨,彼此无话不谈,心有灵犀,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红颜与知己,唯她一人足矣。"
秦九郎举起手中剑横在眼前,冷芒落于面,他淡淡继续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携子之手,与子偕老,昔年海誓山盟,到底成空。枕上|缠|绵再多,也抵不过世事无常。"
"大婚当日,除他之外,全族俱灭,以血的代价,那位少爷终于知道对方是妖,也领悟何为人妖殊途。"
不知为何,梁珺鹤总觉说这话时,尽管秦九郎的面色极淡,可总让觉得有些意难平。
他不禁疑惑,秦九郎到底偷偷摸摸去做了什么,才让这个神秘的人如此深沉?
秦九郎没给梁珺鹤机会探寻,因为又过一日,深夜秦九郎扛了一人跳窗而入。
当梁珺鹤看清扔在地上的是谁时,他登时浑身汗毛倒竖!
地上瘦小的人,衣裳华丽,一看非富即贵,满头发丝披散,坐起来双手分开挡脸的发丝,可以看清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中年男人揉了揉眉心,一副愁眉苦脸的痛苦样,闭上眼好一会儿才虚弱道:"老夫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抓老夫要作甚?"
秦九郎哼了一声道:"话不可能这么说,钱老爷贵人多忘事,怕是忘了眼前这位小郎君是你拐来卖在西梁女国,而我——不知钱老爷是否还记得昔年曾取子母河水卖到长安?"
中年男人猛然变色,他睁眼盯住秦九郎,须臾道:"老夫走南闯北这些年,卖过不少东西,这子母河水可是女国的圣水,老夫一介混身铜臭的俗商,岂敢冒犯一国圣物?接近已是亵|渎,更何况用于买卖?至于你说的这位小郎君——"
中年男人细细打量梁珺鹤,才道:"虽说这位小郎君绝俗脱凡,但老夫也不是那等贩卖人口的狼心狗肺之辈,壮士莫要随意冤枉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