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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子 ...

  •   子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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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少爷今儿大喜,与家中拉锯战多日,终于如愿所偿抱得美人归。新妇乃京中轰动一时的花魁,倾国倾城,世所罕见。

      富贵子不嫌勾栏女子身份低微,愿以正妻娶之。花魁愿洗尽铅华,从良只为一人洗手做羹汤。这桩新闻传得街头巷尾皆知。秦少爷八抬大轿将花魁抬入家门时,围观的人更是挤挤挨挨密密麻麻。

      锣鼓喧天,唢呐齐鸣。高头大马后缀着花轿,花轿后面跟着十里红妆。围观的人这才知晓花魁不仅有貌还有丰厚的财。

      红花点缀,红绸铺陈。宾客盈门,车如流水马如龙。高堂在上强作欢颜,宾客在下看好戏凑热闹。

      秦少爷笑得跟盛开的花儿一样灿烂。花魁头上罩了红盖头,无人能窥见她此时此刻的容与貌。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宾客一起轰叫着:"送入洞房!"

      喜房内花魁静坐床沿,秦少爷美滋滋地掀起盖头。花魁抬首看他那一瞬的风情,直让人骨头酥软,就似雪狮子向火,尽数化了去。

      秦少爷似感叹般道:"梅娘,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花魁垂首娇娇道:"九郎,你真不介意我的妓子出身?"

      秦少爷扶住娇妻的肩膀,深深道:"我若介意,就不会有今日。"

      "九郎,你待我真好。"偎依在秦少爷怀里,花魁亲声呢喃。

      秦少爷:"为夫日后会待你更好。"

      花魁听了这甜蜜的情话,本该欣喜羞涩此时却神色复杂的抬头凝望她的丈夫。二人对视,旋即她低头淡淡道:"但愿——"

      秦少爷被喜气冲得已感知不到任何异样。他温言暖语几句,便出喜房去陪宾客。

      花魁目送他的背影,似水柔眸遽然布满血纹,神情诡秘。她缓缓抬手,捏了一个繁复的手决,顷刻间喜房的门窗上落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鬼影。

      ***

      秦少爷面对满地残肢,鲜血蔓延到他脚下,他如同被火焰灼着了一般,粗吼着后退。

      离他不远处,数只形貌可怖的人形怪物正不断的追捕撕咬绝望逃命的宾客。鲜血飞溅喷洒,肉块横飞,惨叫人此起彼伏,前一刻喜气洋洋的秦宅,后一刻化为人间炼狱。

      濒临奔溃的秦少爷跌跌撞撞的跑向喜房。

      院子里有株他自邂逅花魁,亲手所植的相思树,三载过,如今已亭亭如盖。花魁静静地站在下面,背对他,头顶的相思树上悬挂的小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

      佳人静好,如诗如画。

      秦少爷冲去一把拉住花魁就要找地儿躲藏,不想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瞬间被掼倒,来不及看清如何所致,脖子便被一只纤细的手紧紧箍住。

      "梅娘!快——"哑然失声,秦少爷抓住掐他脖子的人,惊悚的瞪大眼——视野中居高临下的女子,乌发狂舞,双眼赤红,一手高举,指甲暴涨似弯刀。

      "怎么会是——"脖子上的力道加重,秦少爷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垂死挣扎的蹬地,一瞬间的惊恐铺天盖地而来!

      花魁冷笑道:"别怨我,要怪就怪你,我如今这副鬼样子,全拜你昔年所赐,老天有眼!你终于落到我手里!"

      秦少爷:"我,没,有——"

      花魁大笑道:"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当年你剜出我的心做药,滋味可好?今天我也要尝尝你的良心究竟是什么滋味!"

      ******

      一朝眼拙,误把妖孽作佳人。多年前的一幕,至今挥之不去。秦九郎一手遮住眼,炫目的阳光从指缝间溜入,耳边河水荡漾声不绝,晃悠悠的小船,让人从骨头里泛出慵懒。

      秦九郎不用去看,便知晓投在他身上极具黏性的目光属于谁。撑船的妇人半老徐娘,举手投足间风韵犹存,两眼珠子自他上船起,便不曾移开。

      船娘道:"郎君可要去我西梁女国?"说话间妇人的目光滑落秦九郎怀里。

      他怀里抱着一把剑,造型古朴,颜色陈旧,一看就是治不了几个钱的破剑。

      剑不值钱没关系。人值钱就行。船娘低头,强忍住嘴里几乎泛滥的口涎,心里念叨:已经多年没见过这般极品的人|种了!

      秦九朗双手枕头,望着湛蓝天空,漫不经心道:“久闻西梁女国大名,我不远万里,慕名而来,自然要去游一番。”

      船娘:“数年前,有个从东土大唐来的圣僧,途经我国,几乎作了国王,这一过数年,那位长老已经取得真经归东土,近年来常有他乡人远道慕名而来,都说是听圣僧所言万里之遥有个女儿国,美丽富饶,郎君是不是也听了这传闻?”

      秦九朗点头:“我还听说有条河名子母河,你国中人饮下此水即可孕育后代,这是真的?”

      船娘划着竹篙,笑眯眯道:“船下这条河正是子母河,至于能不能怀胎,郎君不妨一试,落胎泉旁已没了如意真仙,现在取水容易得很呐——”

      子母河的水不能随意饮下,当年的圣僧据说饮用此水,以男儿之身怀了鬼胎。船娘这笑话够冷,秦九郎又随口问了几句,见妇人东绕西绕,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便知此人嘴巴严实,西梁女国内的实情,必须得他亲自去探寻一番。

      他的沉默,引来妇人不罢休的挑逗——船头搔首弄姿,想方设法要与九郎聊天。秦九郎权当耳边风。他静静的凝望子母河——
      有人形容它澄澈清水,湛湛寒波,貌似平凡,无甚特异。倒映在河面的人影随着波纹荡漾而碎聚交替。不知道是不是阳光落在水面晃得人眼花,秦九郎有那么一瞬,仿佛瞧见清清的河水下有一个纤瘦的影儿一闪而逝。

      错觉。秦九郎没去仔细深究。因为船已抵达岸边。他扔了几个银钱给船娘,下船便径直往女国去。
      沿途也碰见几个妇人。他丝毫不在意外人诡异的打量目光。依路西进,不上三四十里,便至西梁国界。

      黄昏时分,城池依稀可见。能闻人语喧哗,人未到,那份热闹繁华似已扑面而来。
      秦九郎没有大喇喇的从城门口入,趁着暮色昏昏,挑个不起眼的角落,使了个飞檐走壁的绝活儿,轻轻一纵,雀鸟一般上了城墙。
      站在高处,西梁女国的景色尽数收入眼底。

      ——又见那市井上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鼓角楼台通货殖,旗亭侯馆挂帘栊。
      记得当年圣僧骑马入城之所见所闻,秦九郎今日一瞅,西梁女国城内的风光更甚从前。除了来往行人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其他的与他生养之地的风俗人物并无多大区别。
      早听说女国的妇人对外来的男子反应剧烈,秦九郎虽说未亲身体会,倒有幸围观了一把万人空巷追美男的奇景。

      事情如何开始,他暂不清楚。当他注意到城内忽然喧哗大作,大街上已人群暴动。妇人们似在追赶什么,秦九郎仔细一看,罪魁祸首竟然是一个唇红齿白、身形尚幼的小郎君!
      小郎君的衣冠因狂奔逃蹿自然没了齐整,更多的是狼狈。他身后紧紧缀着一副吃人模样的妇人大军,气喘吁吁,神色仓惶,若不是腿脚比较利索,拼命逃蹿,秦九郎相信眼前的小郎君一定会被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女人生吞活剥!

      小郎君不禁赞,秦九郎刚心中赞完对方腿脚好,下一刻对方就屋漏偏逢连夜雨,踩中一颗不知从何处跳出来找存在的石子儿,吧唧一声栽了个狗啃泥。
      “抓住他!”有个嗓门敞亮的妇人嚎叫一声,顿时一呼百应,一群膀大腰圆的壮女齐齐挽袖,摆出老鹰抓小鸡的雄姿!

      秦九郎瞧见小郎君对上这一幕,浑身发抖,眼珠子几乎快骇得飞出去了!看好戏的他不禁大乐——许久没见过如此滑稽的一幕和表情如此丰富的少年!

      ****
      梁珺鹤真心想寻一块豆腐速速的赏自己一死。
      他瞪圆了眼,手忙脚乱的想爬起来速速的逃离,却衰神附体——他竟然崴了脚!堂堂须眉,竟然被一颗石子儿欺负到如此困窘的地步!

      怎么办?汹涌而来的妇女大军,下一刻就要将他碾压,梁珺鹤脑子里高速运转的神经已经噼里啪啦的擦出超负荷的火花!

      千钧一发时,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梁珺鹤感到有人拎住了他的后衣领,眨眼间他便到了房顶上。
      一个武士打扮的黑衣郎君正不咸不淡的拿眼打量他。梁珺鹤见对方怀抱旧剑,乌发飘扬,从头到脚散发出游侠的潇洒气质,表情顿时如猫儿遇到鱼,双眼发亮,就差摇尾巴了!

      为了逃出女儿国,保住他二兄弟的贞操,他立刻决定用尽一切手段,就算以身相许为奴为仆,也要抱稳了这条粗壮的大腿!
      于是梁珺鹤先祭出高帽子:“大侠!多亏了你!你真是大好人!你是我见过最仁义的大侠!要是没你,我今天一定逃不掉先|奸——”后杀——啊呸!

      心情太激动,一不小心口不择言。梁珺鹤把打结的舌头捋直,准备再次开口,便见大侠冲他摆摆手,后退一步道:“换个方向喷口水。”
      梁珺鹤顿时没了赞美人的欲望。眼角余光瞥见下面仍旧不罢休的女人们正仰首盯人,活像一群饥渴的母狼直勾勾的望着树上挂着的两坨羊肉!

      满大街都是女人,忽然出现一个带把儿的美貌郎君,本就是罕见的奇遇,不想半路又杀出一个更为高大的黑衣郎君,聚集而来的妇人们,沸腾了。眼见人种近在眼前,却又抓不到,一群人挠心肝儿的原地打转,有脑子比较灵活的,派人赶紧去通知官府,找会武的卫队来抓人!

      梁珺鹤见此不敢再废话,他抓住大侠的胳膊,可怜兮兮道:“大侠,你送佛送到西,咱们别在这儿吹风遭人围观好么?赶紧找个地儿躲躲吧,皇城的卫队可不是吃素的!”

      无动于衷坚持耍酷三十年保持原味不变的大侠,终于给出了正确的反应。他老鹰抓小鸡一般将梁某人夹在腋下,几个起落,便远离了这场热闹。
      ***

      女人占绝对优势的地方,事实证明,男儿连一个正常且舒适的下榻之地都找不到。两人在荒郊野外找了个林子,捡块背风地儿,凑合一夜。
      梁珺鹤又饿又渴。他抱膝坐在火堆旁,死死盯住秦九郎手里正在烤的野兔。

      既然凑在一块儿,那便是有缘。两人已互通了姓名,大侠只说别人叫他秦九郎,梁珺鹤却说:“我叫贺君。”
      秦九郎状似不在意的问:“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会单身出现在西梁女国?”

      梁珺鹤道:“我是跟着一个钱姓商人跋山涉水到这儿的,因为听对方说西梁女国有好玩儿的,所以偷偷跟了来,没料到——”
      作出一副愤怒的模样,梁珺鹤继续道:“那人竟然骗我!他把我卖给那些女人!幸好我机灵,扮成女人混在她们中间,要不然现在命都没了!”

      秦九郎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小郎君,心想,怕不是机灵,而是脸长得太过雌雄莫辩,穿上女装轻易便能混淆人视线。

      等梁珺鹤把钱姓商人骂完,秦九郎才问:“你所说的商人已经离开西梁女国了?”
      梁珺鹤:“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躲藏,生怕暴露自己,怎敢去打听他。不过,我听他说,他常年翻山越岭游走在各国之间,贩卖一些奇货,想必跟西梁女国当官的有些交情,他要没离开,准在她们那儿。”

      野兔烤得兹兹作响,香味扑鼻。秦九郎撕了一大块递给梁珺鹤,对方感激涕零的双手接过,啊呜一口大嚼。
      秦九郎淡淡道:“吃完了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分道扬镳。”

      梁珺鹤哽得只翻白眼。好不容易顺了气,他睁大眼,十分可怜又无辜的道:“我家住长安,距离此地不知多少路,我一个人一定会被妖怪吃掉的!”
      秦九郎铁石心肠道:“妖怪都喜欢吃白白嫩嫩,肥肥胖胖的,就你细胳膊细腿儿,瘦成弱鸡的小样儿,塞他们的牙缝都不够!”

      梁珺鹤大惊:“你可是行侠仗义的大侠!怎么能这么说!就算妖怪嫌我瘦,猛兽毒虫可不会挑食!”
      秦九郎继续铁石心肠:“我脑门上没大侠二字,别看错了。听说求神拜佛,心诚则灵,你可以求求神仙,说不定他们一发善心,一口仙气儿就把你送回了长安。”

      如此明显的胡说八道,梁珺鹤也不能装傻充愣降低智商了。他苦恼的挠了挠头,叫了一声秦哥哥。
      不动如山的秦九郎受到一点惊吓。他揉了揉胳膊,搓掉鸡皮疙瘩后,继续面无表情。

      梁珺鹤:“秦大哥诶,咱们别这么生疏成吗?都是老乡嘛,你看看带上我,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提出来呗——”

      秦九郎:“你能做什么?”
      梁珺鹤想了想,厚着脸皮道:“我可以帮你——挡女人。”
      秦九朗:“……”

      梁珺鹤:“我还可以帮你铺床叠被,洗衣做饭,给你唱小曲儿,讲笑话解闷,还能帮你背剑。”
      秦九郎:“……”多才多艺的梁某人,真让他大开眼界。
      梁珺鹤见秦九郎迟迟不啃声,急了,豁出去大声道:“你带着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当牛做马为奴为仆,我一定二话不说!”

      其实装着高冷逗人玩的秦九郎见差不多就收了冷酷的表情。他笑眯眯道:“就这么说好了,你现在是我的人。”
      梁珺鹤瞅着变脸跟翻书一般的大侠,忽然间生出一种被耍的憋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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