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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柳杨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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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岳铮夜谈后,两人算是撕破了脸。柳杨处于半软禁状态,一日三餐有人送来,活动范围仅限于他住的院子。
李安羡隔三差五抽空来看他。每次要么拎一盒精致的糕点,要么带上一两个新奇的玩意儿。
伺候柳杨的奴仆轻易不与他说话,由而李安羡没来的日子,把他闷得几乎快发疯!
岳铮的话,还整日萦绕在他脑海中,时不时就冒出来干扰他的情绪。柳杨烦躁非常,每见一次李安羡,心中的焦灼烦乱便加剧一分,时间一长,当一天早上他睁开眼,见天子坐在他床畔静静凝望他时,因夜间辗转难眠,天亮才勉强睡着,这会儿头昏体重,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在梦中,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天子劲瘦的腰,依偎入对方怀里,边蹭边道:"李安羡,为何你是一国之君?若你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男子,我就可以——"
未尽的话,化为一声叹息。柳杨心底莫名的委屈,眼眶发热,他以前轻易不在人前流泪,这会儿却有些忍不住,忽然听到头顶有人问:"你就可以怎么?"
柳杨一愣,觉得事情不对。他抬头瞅了一会儿,用手去捏了捏天子的腮帮子,发觉触手的感觉实在不像在梦中,晃了晃头,揉了揉眼,环顾四周,窗外的鸟鸣传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搞了个乌龙!
李安羡笑眯眯的欣赏柳杨满头乱糟糟,从一脸茫然到一脸受惊,也用手去捏了捏柳杨的脸,眉头就蹙起,"怎么感觉瘦了一些?"
柳杨这才回神。他快速的从天子怀里退出,然后锦被一裹,背对李安羡不言不语。
"怎么了?"李安羡拍了拍拱起的被面,"谁惹你不高兴了?"
柳杨脸发烫,朦胧中说的话,配上他心里的鬼,让他自觉没脸见人。
李安羡道:"我好不容易出宫来看你一次,你就就这么甩脸给我看?"
柳杨闷声闷气的耍脾气:"又不是我让你来的,你看不惯我,尽管回宫!"
"果然有人惹你不开心了,"李安羡也躺到床上,贴近柳杨道,"说说是谁,我给你出气!"
柳杨没好气的道:"若我说是荆王,你也给我出气?"
荆王?小柳儿和岳铮之间的小疙瘩怎么还没解开?李安羡奇怪道:"他做了什么?"
柳杨哼哼两声,又不言语。
李安羡干脆把人刨出来,搂在怀里哄。柳杨心气顺了点,见两人的姿势太暧昧,便扯个幌子道:"我肚子饿了。"
这一日阳光明媚,李安羡陪着柳杨在圆子的赏花亭里用早饭。
柳杨低着头吃饭,一直偷偷去瞧天子。方才他乱发脾气,说了一些不过脑子的话,李安羡脸上竟没有半分怒色。
这人很迁就他。
这人对他很宽容。
柳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认命一般的承认,这人很喜欢他!
而他自己——
柳杨不愿多想。岳铮要他做到惹天子厌恶,可做什么,才能使对他这般宽容喜爱的天子彻底的厌恶他?
在勾栏院里,他看多了女子费尽心思的讨好恩客,架子端得高的头牌姑娘会挑人,遇到不讨喜的恩客,却也不敢惹他们厌恶。
柳杨搁下筷子,心道,李安羡喜欢他什么他就改什么,可问这人喜欢他什么他问不出口,所以他变通了一下,问道:"陛下,我有个话想问你。"
李安羡早发觉柳杨的异常,这会儿小家伙主动跟他说话,正合他意。点头示意柳杨大胆的说,便听对方一脸纠结的问:"陛下,你最厌恶什么?"
欺骗,背叛,柳杨心里默默的揣测答案。
李安羡闻言想了想道:"无法掌控一个人。"
无法掌控,就意味着会有欺骗和背叛。身为帝王,他的霸道不允许人和事脱离他的掌控。
柳杨又沉默了。所以说,若要惹眼前人厌恶他,只需要不顺从就行?
这时,岳铮来了。他瞥了一言低头不语的柳杨,对李安羡道:"怀慈,你要留下来一起用午饭?"
李安羡看了看日头,道:"不用了,宫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临走前,他又叮嘱了柳杨一番。
岳铮送他出门,听他问:"你跟柳杨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之前在宫里,他还缠着要见你,如今怎么感觉仍然不待见你?"
"小孩脾气。"岳铮笑着敷衍了一句。
李安羡道:"你有空好好哄哄他。"他信任岳铮,这会儿不会去乱想。
岳铮应道:"我会的。"
*****
暮春时节,李安羡为他的胞妹青菀公主定下了驸马。掌上明珠的终身大事,太后不许半点马虎,全身心筹办,也就暂时无暇督促天子努力造人。
趁这大好机会,李安羡打算将柳杨接回宫里。消息传至荆王府,岳铮见到柳杨,便问:“本王的提议,你考虑好了?”
柳杨整个人越发的清瘦。他在王府度日如年,囚禁扼杀了他所有的活力,唯独李安羡来看他,能稍稍让他打起精神,可偏偏他还需要耗尽心力的强颜欢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掩饰自己和岳铮之间的矛盾。
“王爷让我见上花娘一面,”柳杨的目光直直的盯在窗外快要衰败的花朵上,面无表情继续道,“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岳铮道:“见她不难,可本王如何知晓你确有履诺的诚意?”
柳杨的眼珠子转了转,继续僵坐着道:“不如王爷说说我怎么做,王爷才能放心。”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岳铮笑了笑,然后只说了一个词:“子嗣。”
*****
柳杨想过与花娘重逢的各种场景,从没想过再见,她竟然一动不动,像死人一般的躺在床上。
岳铮对此的解释,只道醉卧桃花被烧毁那日,他赶到救人时,花娘已在大火中重伤,眼下这般模样,还是请名医精心医治后的结果。
柳杨不禁忆起于嘉曾跟他说,醉卧桃花的火,乃岳铮所放,如今听这人口气,竟像不是他所为。
真真假假,一时间搅在一块儿成了乱麻,柳杨闭了闭眼,心中默想:不论谁毁了醉卧桃花,岳铮拿花娘威胁他,是他亲眼所见,事实如此,这人对他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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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荆王府时,凑巧碰上一个下雨天。暮春的雨,凉凉的,柔柔的,如同人的心,冷暖掺半,说不出缠绵滋味。
出门上马车,柳杨和李安羡共用一把伞,两人挨得极近,他的身子稳稳当当的圈在一个有力的臂弯里,一抬头能近距离观赏到天子好看的侧脸,大丈夫的成熟气息萦绕鼻间,真是说不出的让人浑身发麻,神思空白。
跨上马车前,柳杨扭头看了一眼岳铮。对方恭恭敬敬的站在不远处,仆人在他身后执着伞,雨丝朦胧,模糊了人的表情,依稀可见那人似乎是微笑着目送他。
柳杨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李安羡抱紧他,关心的问道:“小柳儿,你很冷?”
入了马车,柳杨主动的缩到李安羡怀里,搂住对方的腰,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睛也闭上。
李安羡有些发懵。
他摸了摸柳杨的额头,温温凉凉的,再捏了捏手,也不觉很凉。这些日子,柳杨不似以前那般排斥他的亲近和触碰,次次都能让他欣喜若狂。
这种变化的由来,他曾琢磨过,最后归结于习惯成自然,小孩儿心性的柳杨慢慢适应依赖他。
李安羡抱着柳杨的手臂收紧。柳杨的头埋于他胸口,他低头在发上落吻,车子慢腾腾前行中,一晃一晃,他忽然笑道:“以后我和你老了,你也趴在我的怀里,想想——”
两个老头子相依相偎,这场景,怎么越想越没有美感?
柳杨闻言心底一颤。白头偕老?
他用力将心头泛滥成灾的委屈压下,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幻想。
回宫的路挺长,柳杨却觉得很短。他想就这样让他抱着这人放纵最后一次,回到宫里,他再不是这个温顺讨李安羡喜爱的柳杨。
****
柳杨在纸上写下‘子嗣’二字。岳铮只给他这两字,而不多做解释,意在让他以此为题自由发挥。
天子至今膝下无子,世人皆知。原因,鲜有人清楚,柳杨却十分明白。
回宫后,李安羡没再让他时刻跟随身侧伺候,就怕太后发觉柳杨的存在。上阳宫,乃天子闲时居处,后妃止步,太后亦不常来,初入宫时,柳杨虽也常待在此地,却不像现在这般,类似‘金屋藏娇’的软禁。
他知晓李安羡只想保证他的安全,且他也甘之如饴,但人心,有时总会不满足和出乎意料。每当趴在镶金嵌玉的窗框上,抬头瞥见燕子从头顶湛蓝的天空里掠过,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总能细细的折磨他到茶饭不思。
柳杨琢磨岳铮的意图,可脑海里混杂一片,他闭上眼,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颓然的垮下挺直的腰。
子嗣?他身为男子,又不能给李安羡生娃。而换成别的女人,柳杨恨恨的想,他总不能拿刀去逼天子临幸后妃吧?
且他私心里,也不怎么愿意天子与其它女人恩爱,虽说他知晓,一国君王,不可能没子嗣,江山与美人,哪一个更重要,他几乎不用去掂量。
人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殊不知帝王情深亦使人患得患失,难以承受。
李安羡最近一下朝,便往上阳宫赶。他一入观风殿,就见柳杨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小柳儿,你是不是觉得很闷?”李安羡摸了摸他的头。
柳杨懒懒的嗯了一声,趴在案上,百无聊赖的转着笔。因为怕有人乱说话,上阳宫内太监宫女都是精心挑选,极懂眼色,眼瞧天子和柳杨的互动特别,谁也不敢去跟柳杨搭讪和套近乎。
李安羡道:“要么我陪你去打马球?”
上阳宫内有马球场,专供天子消遣时用。
柳杨想了想道:“两个人多没意思。”
李安羡道:“我让侍卫充数。”
柳杨挑眉:“他们恐怕不敢放开,倒是拘束着,也不好玩。”
被挑剔了的李安羡也没觉不耐烦。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陪你练练拳脚功夫?”
练功房在室内,地上扑了一层厚毛毯,摔倒了也不会觉得太疼。柳杨勉为其难的答应。
两人换好衣裤,摆开架势,你来我往,像模像样的打了一遍。没一会儿柳杨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他扯了扯衣领,脸上的表情是又羞又恼。本来嘛,他的拳脚功夫弱于李安羡不知多少,这人偏还逗着他往对方怀里撞,完了还摆出一副‘你投怀送抱,我只能勉强接受’的样子,惹得他恨恨的咬牙。
第二十次投怀送抱后,柳杨干脆就地一躺,噘着嘴赌气道:“没意思。”
李安羡附身看他,笑眯眯道:“小柳儿是不是觉得我要放水给你打几次才有意思?”
柳杨瞅着他,翻了个白眼,凉凉道:“陛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是真龙天子,我一介草民哪敢打你啊!”
李安羡道:“我让你撞了那么多次,其实也不怎么舒服。”
柳杨怀疑道:“你身上硬得跟铁一样,居然也会被撞疼?”
“不信你摸摸?”李安羡一脸正经。
勾栏院里,柳杨可听过更露骨的调戏。换别人他早呸那人一脸,轮到天子嘛,自然有特殊待遇。
他眯着眼,露出一个勾人的笑。食指冲天轻佻的勾了勾,李安羡顺从的压下身子,柳杨一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然后一个翻身,骑在天子腰上。
李安羡也镇定,心底再惊讶也没表露。
柳杨一边回忆欢场里姑娘们魅惑男人的手段,一边施行。两人身子接近接近,眼看嘴唇就快贴上,静观其变的天子已按耐不住变了眼神,他忽然调皮一笑,捂住李安羡的嘴,在自己的手背上来了一个隔手吻。
李安羡十分意外,愣怔一瞬,立马就把柳杨掀翻。他罩住那正笑得欢快的人,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小柳儿,你这样,是不是对我已有几分喜欢?”一次又一次,李安羡不需两人心照不宣,他想亲口听柳杨说喜欢他。
柳杨收敛了笑容,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李安羡心头松了口气,转瞬又为自己这紧张的模样失笑。他真的栽在这毛都没长齐的嫩娃手里了。
“小柳儿——”李安羡低头,柳杨闭上眼,邀请意味不言而喻。
两唇相贴,叩开齿关,舌头嬉戏,不逃离不躲避。
李安羡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柳杨紧紧勾住对方的脖颈,衣襟被扯开,露出胸口他也不理会,甚至还猛地一翻身,又居于上方。
二唇分开,彼此唇色润泽艳丽。柳杨喘着气,垂着眼皮,他从天子身上翻到一旁坐着,要把已褪到肩膀下的上衣拢上,李安羡却摁住他的手,一下将他压在柔软的毛毯上。
柳杨露在外面的肌肤上汗液在窗外透入的光中融融似有光辉。他一身凌乱,瞥了一眼天子近乎可怕的眼眸,突然开始紧张,便结结巴巴道:“陛,陛下,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说出个什么意思,李安羡却又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刚刚冲动完的柳杨这下想挣扎,可已被他挑动所有欲|望的天子哪里能容他抗拒分毫?
柳杨眼里有些茫然,推拒天子肩膀的手,慢慢改为搂住对方。
再纵容一次吧,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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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送来的一批衣物里,竟然有一套宫女装。
柳杨发现了,也没声张。一日,趁李安羡忙于政事,无暇顾及他,换上宫女的服侍,扮成了一个小宫女,偷偷出了上阳宫。
初入宫时,柳杨有意做过禁宫的地图,标注宫内的贵人的寝殿及其爱出没的地儿。这一日正好发挥了大作用。
宁贵妃去太后寝宫里请安,回淑兰殿,必经一个游廊,此处风光极好,十次有九次她会在观景亭里稍作停留。
柳杨以一从花树作掩护,不远不近的观察宁贵妃的背影。
纵观宫内,能够怀上李安羡的孩子,还安然无恙的,大抵只有宁贵妃一人。其他女子若怀上孩子,天子虽说不至于下令打掉孩子,可那孩子若平安无事的生下来,抚养孩子的很可能不是他的母妃,且一旦某个身份地位不够的后妃有了孩子,先不说母凭子贵,后宫三千佳丽,独独你有孩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勾心斗角的各种陷害,若没天子的庇护,想来也难以生存。
柳杨从小没爹没娘,若不是花娘在,他的日子肯定更凄惨。所以他不想一个无辜的孩子从小没娘疼。
三日前,宁贵妃宫里的人找到了途径送信入上阳宫。柳杨应约而来。他确定宁贵妃身边没有带异常的人,便从花树后走出。
宁贵妃见柳杨来了,先从头到脚打量他,末了她心中暗暗赞叹,面上却淡淡的。
柳杨先行了礼:“贵妃娘娘。”
宁贵妃姿态高贵淡雅,嘴角边习惯的带着一抹微笑。虽知柳杨是天子的男宠,目光里并没鄙夷。她拢了拢耳边的发,用对待家里弟弟妹妹一般的口气,不疏离不亲近的道:“柳杨,本宫瞧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对本宫的提议已有领悟了。”
柳杨垂手低眉道:“娘娘的提议虽好,却不是更好。”
宁贵妃想要一个孩子,可惜天子碰也不碰她,无奈之下,她只能兵行险招,赌一把——接柳杨的手给天子下药,促成两人的同床|交|欢。
“哦?”宁贵妃心底略诧异,不动声色的问,“你有什么高见?”
柳杨道:“不知娘娘有没有听说过另一种受孕方式。”他将一张纸递给宁贵妃。
醉卧桃花中曾有一些女子,遇见了一些多情男子,她们想骨血绑定男子摇摆的心,碍于每次欢|好,事先都会饮下避子药汤,所以她们另辟蹊径,品萧之时,偷偷留下男子的|精,两到三个时辰内置于|牝|中,天时地利人和一对,真能怀上。
宁贵妃阅完,将纸收入袖中。她沉吟一会儿道:“你说的这方法,可行?”
她是宫内的贵人,就算有人知晓此种方法,也不敢拿来污她的耳。
柳杨道:“是药三分毒,给天下下药,一旦损伤龙体,娘娘如何担起责任?”
宁贵妃拿眼细细的瞧柳杨,她心里明白,天子的那东西,宫里唯一能够拿到的人,非柳杨不可。之前她派人探听,观天子情态,似还未开荤,眼下么,看来这两人已经……
压下心底微微的失意和嫉妒,宁贵妃道:“你为何帮本宫?”
柳杨道:“如你所说,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陛下没有子嗣,太后只会紧盯他身边的人,我的存在大受威胁,而娘娘若诞下皇子,我的危机可解,你也能母凭子贵,更上一层楼。”
宁贵妃眼睛一转,又追问:“你这般设计陛下,他知情后岂不迁怒你?”
她有娘家依靠,柳杨凭什么?难道就凭天子的宠爱?
后宫之中,帝王的宠爱犹如镜花水月,当不得真。如此,又何来双赢之说?
柳杨淡淡道:“这就不是娘娘所虑的,横竖我如何,对娘娘都没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