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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冬之卷 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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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蒙的目光飞快地一跳,落在女王唇边逐渐隐没而去笑容上。顿了一顿又驯熟地缓缓地落下,凝住在大厅的地板上,仿佛这是用珐琅石打制成景泰蓝样式的稀世珍品一样。她微微低下头去,将左手按在胸前行了一礼。——带着苍鹰在俯视着奔跑在草原之上的野兔一般的嘲讽笑意。半湿的大衣的扣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她语态恭顺地缓缓回答道:“臣不敢。臣只是请阿尔塞斯男爵阁下陪臣下去湖畔走一走。”
“哦?午夜时分,在格斯帕寒冷的晨曦之中?”(注一)女王变换了一个姿势,她把手中的高脚杯轻轻的拈起来,然后再放到面前的小几上。立刻,随立在一旁的训练有素的侍者取过冰镇在一旁的红酒。以娴熟的姿势把酒重新斟上。红酒随着重力自由的撞击在玻璃的杯沿上。发出叮咚的响声。
“你看,这不正是描写男女之间恋爱的名句么?”红色长发的王者露出了尖锐的神气。她琥珀色的眸子却是半开半闭地注视着杯中美酒。那浅褐红的光影仿佛也被倒映到了她的眼波中。“要不是我知道你对于60岁以上的男士没有什么兴趣,说不定会以为我的司法卿大人堕入了爱河。”
安贝尔女王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也并不拿起酒杯再饮。她只是伸出食指,缓缓地磨擦杯沿,然后将入鬓的长眉只一挑,用逗趣地口吻接下来继续说道“然后顺便走到内政省的会议厅进行‘婚礼’?”
“臣正有此意。”赛蒙仍是恭敬地低着头回答道。她身上的水珠还在不断的滴落下来,在她的脚边积成一滩。正在夏宫内镜厅闪耀的灯光的照射下缓缓的闪烁着。——据说,宫内所用的灯具无一不是经过当代手工艺大师精心设计打造。而且宫中的光线角度也经过了特殊的设计,保证在这个大厅中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是阴暗而无光线的。其作用自然是有助于君王的观赏——至于观赏什么,我们只需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随着女王将手中的酒樽在纯金的矮几上狠狠一顿,仿佛是在随着老式胶片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运动一般,细微的裂痕从酒杯的底部逐渐地“生长”起来。而后,“波”的一声轻响,而褐色的醇酒在杯子碎裂开来的一瞬间,也四散飞溅出来。
“欸哟”那位站在三角钢琴边的前非著名歌唱家却是不小心的叫了出来。怕是他心里已经算出这破裂的酒杯和流淌在大理石地板上的美酒大概和他以前一年的工作收入相差不远吧。——当然对这位现在要花去女王近三分之一的私人用度年轻人来说,大概就变成是九牛一毛了。
“大胆!”附近的内臣纷纷怒喝。——当然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怒喝的对象是那只不经过女王同意就碎裂的杯子呢,还是触怒女王的塞蒙。如果是我们那仗着为女所立的功劳就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司法卿的话,他们怎么只敢在朝着那可怜的被迁怒的水晶杯瞪起双眼?
不过,递纳尔男爵的眉梢也轻轻一动,似乎是在责怪赛蒙不该如此回答。然后,老男爵又轻轻一叹,用仿佛是看穿赛蒙用意一般的微带怜悯的目光注视着那位在殿前垂首肃立的年轻人。
出人意料的是,女王的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还是和刚才一样,似喜非喜似怒非怒,颇让人琢磨不透。她敛起眉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射出的目光,即便是用探究来形容,大约也没有人觉得会有任何的不妥吧。她用手指轻轻的弹动玻璃杯沿发出“叮叮”的响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这位韦德斯王朝的34任君主提起了手,在群臣面前微微一晃,示意群臣安静下来。
她颔首道:“今日本是节庆的大好日子。”
“朕可不想在这个大好的日子让一只沙漠里的地鼠败坏了利普金行星的美酒。” (注二)
“赛蒙。”
“臣在”赛蒙保持着刚才行礼弯腰的姿势回答道。因为低着头,所以大约从女王的角度很难看见这个苍白面色女子的细微表情——毕竟这个镜厅还是会存在遗憾的。
女王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漫不经心的用手理了理长裙的边角,以出人意料的善意的声音接下去说道:
“司法卿阁下那么急着把我的内政大臣带走却又是为了什么事?难道又是发现了所谓对付朕的‘惊天’阴谋?你大惊小怪的个性什么时候才能少制造一些朕的工作?既然如此朕。。。”(注三)
但未等女王把话讲完,赛蒙低沉的嗓音就把女王的发言打断了。
这嗓音颇有些不自然,听起来仿佛是春天融冰前挂在屋梁上的最后一条冰凌,从高空坠下跌落在石质的土地上所发出的碎裂之音,又带着因为长时间熬夜之后的暗哑。
“是的,这不过是小事罢了。臣本不敢劳动陛下的大驾。既然陛下如此认定臣的工作是制造麻烦,那么臣不去也便罢了。”赛蒙缓缓台起头来,稍显狭长的浅湖绿色的双目中似有寒芒一闪而没。“臣也正好品尝一下今年新进贡的美酒。想来陛下不至于如此小气,将此等美酒藏私吧!”
一番话下来,众人皆变了颜色。女王的刚才的话可谓是给足了赛蒙的面子,却不料这位碧眸的女子实在不懂得进退之道。一些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冷笑起来。
司法卿微转了眼角的余光。她一一扫过余下之人的面孔,惊若寒蝉着有之,兴灾乐祸者有之。除了朝她微微摇首的递纳尔男爵,只有斜倚在钢琴盖亚尔德雷的神色冷静,面部还保持刚才弹琴时候懒洋洋的神态。
她心中已有计较,也不多看,继续垂下头去。
才一低头,赛蒙便觉脸上一凉,一阵浓郁的葡萄酒味即时传进了肺腔。接着就有冰冷的液体如同粘滑的小蛇般钻进了她的衣领。
“朕的美酒如何?”女王用低沉而冰冷的声线询问道。任谁都能在其中听出隐含的怒意。
“正是窖藏10年以上的好酒。芳香浓郁,甘冽清纯。”而这个悠闲的站立在风暴中心的女子却仿佛对此没有发觉一般。她把唇尖一扬,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臣品尝了陛下的美酒,现在可否和男爵大一起离开了呢?”
怒气冲冲的女王刚刚将“滚”字作了半个口型,目光正巧落在赛蒙的唇畔的笑意之上,便一下子惊觉,此番正是中了这人的激将之计。她自刚才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定要赛蒙带不走递纳尔男爵,便硬生生将后面半句改成“司法卿竟觉得朕是如此不顾大体的君王么!”
到这句话刚出口时,安贝尔还料定赛蒙必定会懊恼万分,却不料赛蒙的唇畔的笑意更甚,只是不知为何缘故。女王只好先接下了去道:“朕非但要你。。。去,而且朕也一同随你回宫。”说到“你”字的时候赛蒙还神色未变,这位韦德斯王座的拥有者仿佛又像十多年前的少女时代两人再次相遇的时候一般又气又急的知道了——这个如同狐狸一般微笑着的女子一开始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递纳尔男爵。
莱拉山脉的冰川或者说是利普金行星的地鼠出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原本就是要带走凯蒂斯的火焰。
知道说出去的话便再也收不回来。一番犹豫之后,女王只好将错就错,一错到底,看着塞蒙微微冷笑。
赛蒙却顺势站了起来,招来了站立在一边的宫廷侍从,从侍从手中的金质托盘取来已经斟满的酒杯。
她将酒杯高高的举起,灯光从红色的液体中穿透过来,随着指尖的轻轻地颤动把荡漾的红色光影投射在赛蒙的苍白而沾满酒渍的脸上。让她看起来仿佛沐浴在不祥的血泊中。
赛蒙朝着女王一笑,高声道:“为了陛下的圣明!”
这笑容便好像春风从她修长的眉梢荡漾到了唇畔。连眼眉中的如同深潭般的寒意都似乎消散不少。
女王似乎从未见过赛蒙这样的笑容,略微怔忱,沉吟了一阵也举起了酒杯。
众人见女王似乎并没有继续责怪赛蒙的意思,虽然心中颇有不满,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为了陛下的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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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午夜时分,在格斯帕寒冷的晨曦之中?是出自蹩脚爱情诗人的Zhang `sturm的《格斯帕集》。因为其中的诗歌是在是惨不忍睹,反倒被福克市的人们作为反面的典型而流传和奚落。
注二:利普金行星除了是银河系第三悬臂外侧数一数二的香料产地,还盛产沙漠葡萄酒。每年特别挑选经霜的晚熟葡萄所酿成的冰酒也是帝政时代每年必向宫廷进供的限额贡品之一。另:塞蒙在利普金行星任宪兵队长时的绰号正是“沙漠地鼠”。
注三:86年10月11日在女王观赏戏剧时候,禁卫在接到赛蒙的紧急通知后进行的突发式搜查时发现在同侧包厢中有两名男子携带有玩具长距离狙击枪支和玩具弹药。当时普遍把这件事情当作赛蒙的故意夸大情报事实 。而在100年后的今天,我们在解密了大量的文件之后发现,这一起正是87年对女王的一系列阴谋的一次有计划的预演。我们在随后的文章中将会对这一起事件的来龙去脉进行详细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