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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冬之卷; 第一章 ...

  •   八七年一月一日的凌晨和一年中剩下的冬季的凌晨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冬季的凯蒂斯来说,这一天的这个时刻既不是太冷,也算不上太热。

      这个已经自转和公转几亿年,在今后的几亿年中也将如此自转和公转下去星球,今天是在是太过于普通和短暂了。当然,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其实每一天都是短暂而普通的。但是,当无数个短暂而普通的一天被连续起来的时候,这一个集合就构成了令人敬畏的“过去”和“未来”。——只有“现在”是被永恒遗忘的。

      在新年的狂欢结束以后,整个福克市的街道凌乱,街灯昏黄。满地皆是人们留下来的废纸屑和“为了活跃节日气氛”使用过后就被无情地丢弃了的荧光彩带,在冬季的寒风里,如同被什么莫须有的怪物追赶一般,刮擦着地面,尖啸着向前逃逸而去。

      城市是那么地安静,就如同一只在冬天蛰伏了的巨兽,时不时地转身调整自己的姿势。缓缓地等待着春天到来,再舒展身体,张开血盆大口饱餐一顿。

      惟有位于福克市郊外的夏宫是这个城市里的例外。它的修建者是第29代君主,也是韦德斯帝国正式崩毁之后逃亡到边境行星的一任陛下——格瑞•韦德斯而它现在属于韦德斯王朝的第34代君主。

      虽然在设计上充满了那个落魄君主的过于纤细和颓废的风格,无可否认的是,他对待皇宫的地点有着相当挑剔的标准。

      整一个夏宫背靠贯穿凯蒂斯大陆东西的莱拉(Lainne)山脉,面对福克市境内最大面积的内陆湖格斯帕(Gaspar)湖,可以说是拥有得天独厚的山水风景。(当然这是建立在那位君主的品味把这些大好风景都变成整齐而又呆板的英国式园林之前的)。

      现在,这个呆板又纤细,华丽又颓废的宫殿被五色的灯光笼罩着。闪烁的弧光灯打在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墙壁上,尽管很亮,却透不过凯蒂斯行星上被黑夜浸染的浓重的晨雾,只在小小的范围内闪烁着。

      从宫殿那明亮的内殿,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笑声和酒杯相互碰触时发出的清脆的颤音,当然还伴随着缓慢优雅的圆舞曲作为这一切经久不散的背景音。忙于觥筹交错的应酬和醉生梦死人们又有谁会无聊的理会这弥漫在整个宫殿前的黑色的晨雾呢?

      这时圆舞曲还在遵循着节奏演奏着,蓦地,就好像有一颗石子被丢进了夏夜的池塘一般。随着水波的一圈一圈地扩散,整个宫殿都安静起来了。

      接着,就有一阵华丽的钢琴的清音,伴随着再次响起的欢声笑语而流散出来。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摆着一架样式华丽的黑色三角钢琴。这优美的琴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弹琴的是一个男子,他穿着裁剪合身合身质料高档的燕尾服,袖口上钉着的宝蓝色钻石袖扣随着他的双手富有韵律和艺术美感的移动,投射出异样而华丽的光线来。而他本人也不辜负这价值13万费的珠宝和外套,有如同古希腊时期的雕塑般粗放又雅致的五官。尤为难得的是,他拥有着大多数贵族所缺乏的沉稳不羁的美男子气质。

      这人正是女王情夫之一的亚尔德雷•冯•欧帝纶,单从他的外表看,被女王宠幸5年时间而宠信未曾衰败似乎也并不奇怪了,我们所唯一要疑惑的反倒是,为什么女王在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他作为终身的伴侣。

      不过,就目前看来,他看起来并没有为这件事情在担心,(当然这也是一个完美情人的标准之一)他的双目中现出快活的神气,低着头,一心一意地如同卖弄自己的钢琴技巧一般弹着乐曲。

      站在他旁边的,将大半个身体靠在钢琴上的年轻人,也默默地用脚尖打着拍子,当熟悉的音符被奏响的时候,他便挺立起身子,放开喉咙咏唱了起来。咬字清晰,音域开阔,优美的男中音一出口,就引起了一阵掌声。

      这位年轻人自然也是女王的众多情人之一。和其他的情人相比,他的出身并不是贵族,也没有继承大量的财产。他只不过是一名首都演剧院的歌唱家,在认识女王之前,在名称前面甚至都没有被加上著名二字。
      不过,这个年轻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却有着一股子属于演员特有的机灵劲,而年轻俊美也是他最大的本钱之一。至于他的出身说不定正是女王看中他的原因——不会和权力派系扯上关系。

      而安排这个小小的兴余节目的正是女王本人。对于一般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情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古地球时代的中国宫廷,甚至要总是对外假装姐妹和睦一番,并且谓之于“德”)女王却似乎抱有别样地兴趣。就像是观赏两只被放进同一个盒子里的蟋蟀的争斗一样。她觉得创造这样一个盒子与此同时在扔下去一根挑逗用的草棍,正是这个游戏最大的乐趣所在。

      不过,今天她虽然安排好了这个游戏,但是似乎对这个游戏还是缺乏一种和平常相同的热情。可以这样说,今天晚上女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她较常人相比过于深刻的五官的线条也紧紧地绷着,显示着她的力量和决心的同时也显示着她此刻不能称地上是愉快的心情。
      此刻,安贝尔女王坐在前排铺有软垫的椅子上,半垂着眼帘,盯着酒杯中芬芳而暗红色的美酒,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并没有在听那越扬越高的咏叹调和节奏越来越快的钢琴曲。

      她不时晃动着酒杯,以专家地姿势让酒杯中窖藏多年葡萄酒的酒香散发到空中,然后再微微抿上一小口。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有一次大约略微烦躁的缘故,一小滴液体从杯中飞溅而出,落在了她枣红色的晚礼长裙上,为高价的裙子印上了一块小块酒渍。所幸的是因为衣服颜色较为接近,在夜晚的灯光下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和女王的兴意阑珊有所不同的是,底是今天是一年之始,在场的其他官僚和贵族们都显得有些兴奋,不时为两位在台上比试的年轻人叫好助威。这喧哗的声音透过凌晨的凉气传到宫殿之外,也让在寒夜中站岗的士兵的精神不由地一振。

      这时,他也似乎听到了由前方的湖面传来的轻微的马达声和水花声。随着声音的逐渐靠近,弥漫在湖岸上的浓雾也开始涌动翻滚起来。突然间,联络艇的灯光在浓雾中的远方出现了。两个橙色而略带暗黄的灯柱,直直地朝岸边射过来,伴随着水浪溅落在小艇船头跌入到湖面的声音,就好像是古代神秘小说中某种水生的怪兽出现了一般。

      士兵打了一个寒战,他能感觉到手臂的上毛发纷纷竖立起,神经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他立即端起枪,朝逐渐靠近的小艇低声喝了一下道“是谁?”

      小艇上的人似乎有答话,但是隔的太远,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是一个模糊的女声在回答。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双目注视着小艇。

      这仿佛潜伏在湖底的异样怪兽越来越接近了,岸边的浓雾如同被谁的巨手撩动一样,急遽地向后退去。

      在这个时候立在船头上的人影也逐渐显现出来。

      那个人穿着旧式的军大衣,因为雾气的凝结,已经是湿漉漉的了,正在散发出好带有莱拉山脉树叶清香的寒冷水汽。而半长的头发,因为小船行进所扬起的冷风,在凌晨灰白而深黑的空气中稍微舞动着。

      她看着举枪对准她的士兵,微微一笑,跨上了河岸。

      “是我,赛蒙”她这么说到,声音在晨雾的润泽和模糊下有一些散开。然后她把拿在手上的证件递了过去。守礼谦和得仿佛如同一个昨日才刚刚来到福克市的腼腆乡绅。

      士兵看着她面孔。这个年苍白疲倦的面孔正闪烁着拉菲尔笔下敏感纤细的画作般的古典美,又仿佛是自黑夜中溶解出来,活跃在古罗马亚地区的种族——或多或少的带着尖锐嘲笑的神气。

      虽然和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形象并不十分一致,但是他也不敢接过证件,一楞之后,赶忙跪下。

      “不需要检查了。您走好,大人”。

      当那个穿着大衣的身影路过士兵的身畔的时候,他望着从那人身上的大衣上不断滚落下来的水珠流过皮靴滴入土中,觉得心脏好像被莫名的寒冷所攫住一般。

      让他不由得联想起了他早年还没有担任首都戍卫部队时候所参加的和雷丁共和国的战役。

      “这个人身上带着战争所独有阴冷和血腥的味道”他这样想着。

      而这个被他这样评价着的人,正站在明亮的宫殿门口。

      黑发的司法卿注视着里面热闹的人群,倾听着笑声和音乐声,然后叹了一口气,把因为夜露和晨雾沾湿了的黑发拨到了脑后。左脚的脚尖碰了碰右脚的后跟,她轻轻地迈步走入了大厅。跟随着她的一起到来莱拉山脉和格斯帕内陆湖的深冬的寒流就这样和凯蒂斯夏宫中温暖而喧哗的空气相遇了。

      它们相互交错着,撕咬着。寒冷的仿佛要把骨髓都密密地冰封起来,温暖的又好像将人的四肢百骸都要融化掉。然后,温暖的气流好像被这个人的身上的寒意给驯服了,倒退着,匍匐着,蜷缩着退进了大厅的更深处。而整个大厅仿佛有一瞬间是错觉一般,全部都陷入和寒冷和与之相等的寂静中。直到不知有谁咳嗽了一声,才像解开魔咒一般,华丽的音乐和人群又恢复到了常世的形态。——好像刚才的那一瞬间都不存在似的。但某种类似于阴冷的涓涓细流还留在这个厅中,慢慢的滑动着,形成了一个个深不可见的漩涡。

      侍者看到这个穿着和此时的宴会并不适合服饰的黑发女子,战战兢兢地向她走来,向她鞠了一躬,走到她的身后准备把她的大衣脱下来。

      赛蒙那冰蓝有带着惨绿色的眸子,朝侍者的脸上一划,然轻轻地摆了摆手拒绝了。侍者轻轻一颤,仿佛被一条由冷水浸泡过的鞭子抽打到了一般,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带着恐惧的表情,逃跑似得快步退走了。

      莱拉山脉的冰川仿佛被在场的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几乎没有人往她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瞥。她抬起手,捻了捻湿漉漉的长发,借以遮住嘴唇上微微扬起的笑容,径直向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老内政大臣走去,而后弯下腰,在老内政大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内政大臣——递纳尔•馮•阿尔塞斯男爵就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在赛蒙的潮湿的大衣上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给她递了一杯驱寒的热樱桃酒,一边命令身后的男仆,从外面的套间内拿来了外套。

      赛蒙偏着头,用带着许些歉意的双眼望向着老男爵,点了点头以作感谢的表示。三口两口地饮完了杯中的热酒以后,她搓了搓稍微回暖的双手,就迫不及待地起身,朝着宫殿大门走去。

      递纳尔一边向同僚点头招呼,不得不用稍微迈步小跑的方式跟随着赛蒙的急速脚步。

      还未及到达门口,一道声音就透过室内温暖而浮躁的空气传了过来。

      “赛蒙,你想把朕的内政卿带到哪里去呢?”

      声音并不大,但整个室内的欢乐而浮华的气氛却一下消失了。

      只听见下女王清丽悦耳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破开空气,直刺而来。
      女王把投注在酒杯上的眼神拉回来,嘴角微微上扬。

      ——这种表情,据说在后世被特别地称为“女王的微笑”,在大部分的语境里被用来描述一场糟糕的风暴就要降临的先兆。不管是精神上的,抑或是物质上的。
      而一位“著名”(当然了,能够描写女王的几乎都会被灌上著名二字)传记作家则把这种微笑描写为:充满破坏之前躁动的混沌,混合了女王自己本身的美丽,冷酷和骄傲形成了宛若暴风雨之中飞翔着的蝴蝶般的动人心魄的魅力,当然,还有毁灭的力量。

      当然了,这段话里面充满了文字和语义上的逻辑的矛盾(我相信我的大部分文章也有这个问题),不过有一点确是正确的,那就是上几个让女王如此微笑的,到现在连尸骨的渣滓都已经没有办法从这个宇宙中的任何一个角落中找到了(实际上的执行者正是我们的司法卿大人)。唯一的生还者也已经在奥拉托的小行星上整整呆了十年,只不过这颗行星上的唯一生物就是他自己。

      人们在对位不知是幸运和不幸的人评价的时总是说,女人在年青的时候通常比年长的时候要心软那么一点点的。虽然大家并不知道这一点点又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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