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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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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到了,落瑛和满椿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面——因为没办法见到。
落瑛每天的生活规律而固定,早上六点钟起床——他妈对“人早晨时记忆力最好”这一谣言深信不疑,自从落瑛上小学,就没哪天是能睡到六点后的——七点准时吃早餐,七点二十分左右出门上学。
中午他和妹妹都不回家,主要是爸爸妈妈工作忙,一般没空回家做午饭,也为了节省更多的时间学习,兄妹俩儿的午饭通常都在学校饭堂解决。
下午四点四十分放学,落瑛和妹妹五点前到家,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汇报完,开始自觉写作业。爸爸妈妈六点钟回家,一家人吃过晚饭后,爸爸妈妈会仔细检查他们的作业和当天学的内容。
接下来爸爸妈妈进书房工作,落瑛和妹妹要么被送去辅导班、兴趣班上课,要么各自看书、练琴,十点钟准时上床睡觉。
日复一日。
另一边儿的满椿过得丝毫不比落瑛轻松。
他原本走十分钟就能到学校,由于搬家的缘故,路程硬生生变成了半小时。开学前满椿小心翼翼地对妈妈说过这个问题,被金银一句“你腿长着干什么用的”骂了回来。
满椿默然,心里不再充满惊惧,却不是不委屈的。他没再提这事儿,默默安慰自己不就多走一会儿么,也没什么,很快会习惯的。
这么一走就是小半个学期,有时候他背着书包看家对面的门,茫然地想:“瑛子在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啊?”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念头让满椿瞬间惶恐起来,鼻子一酸,慌忙忍住了。
这只是个开头。
他读的学校叫“育良小学”,班上的同学一起念书一年多,彼此早就熟悉了,满椿属于“不太合群”那一小拨人,大家不怎么搭理他,满椿习以为常,也不主动和人交往。
他自知比较孤僻,不爱惹事儿,偶尔面对部分同学的恶意排挤,一向是能忍的都忍了。
直到有一天午休,他在外面溜达累了回教室休息,发现一群男生在乱扔他的东西,瑛子送他的红色发饰被翻出来了,让混小子们当个新鲜玩意儿传来传去。
见他回来,一个小混蛋拿过发饰,得意地往满椿面前一举,好像发现了他的罪证:“女孩子的东西!满椿,你不会是女孩子吧?”
满椿睁大眼睛,死死瞪着那被蹂躏得皱巴巴的发饰,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心头,将他烧了个面红耳赤。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裹挟着怒火扑过去就抢:“还给我!”
“哎哟,你干什么?”另外几个混小子七手八脚地拦住他,拿发饰的小混蛋原本吓了一跳,见同伴们都过来帮忙,顿时又有恃无恐了,“这就急啦?你不会真是女孩子吧?要不咱们扒掉他的裤子看看?”
满椿让怒火烧得眼睛都红了,偏偏被混小子们按着,怎么也够不着那个发饰,忍无可忍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我去你妈的!”
小混蛋们毕竟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都不敢做得太过,话是说出来了,却没人真敢去脱满椿的裤子。
拿发饰的混小子见没人响应,眼珠子一转,又说:“喂,这是你偷来的吧?”
满椿:“滚!”
那是瑛子送他的!他要弄死这些王八蛋!
“如果不是偷的,你急什么?”小混蛋振振有词,“偷女生的东西——哇!满椿,你好恶心啊!”
满椿深呼吸,狠狠挣扎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还给我!”
小混蛋将发饰紧捏在手里,往身后一藏:“我不还!我要告诉老师去!满椿是个大变态!”
满椿攥紧拳头,还在发烫的小脸渐渐阴沉下去,眼睛通红。
“我再说一遍,还给我。”
“反抗”这事儿就跟开荤似的,一直不干,久而久之就会麻木地逆来顺受;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没法儿忍受了。
几分钟后,满椿捡起被扔到地上的发饰,原本精致的小玩意儿漂亮不再,被小混蛋们粗鲁地传来传去,又扯又拽又抓的,细软的流苏稀稀拉拉掉了不少,皱巴巴地沾满灰尘。
满椿愤怒地握拳,连带发饰一起抓进手心里,心想:“凭什么?”
那是瑛子送他的东西,他自己拿出来看一眼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弄坏了,凭什么任由这些王八蛋糟蹋?
之前挑头的混小子吓坏了,惊魂未定地躲到众人后面——刚才满椿一眼也不看其他人,就冲着他去,找着机会就扑上去按着他打,要不是他发饰扔得快,估计现在还躺在地上挨打。
“你别嚣张!”混小子色厉内荏地虚张声势,“我们人多,你就一个人,我看你能厉害到什么……啊!别让他过来!”
满椿双眼通红,如同一头被惹毛的幼兽,不将对方生吞活剥绝不善罢甘休。
他第一次在学校打架,这一架打得轰轰烈烈,最后连隔壁班的小崽儿都过来围观了。满椿鼻青眼肿地被人拉开时,脸色凶狠,一身杀气,明显打红了眼。
年轻的班主任都让他不要命的架势吓住了,混乱中被踢了两脚,一怒之下直接联系了满椿的家长。
很快,满椿晕晕乎乎地被领进办公室,手里始终紧攥着那个发饰。班主任气冲冲地逐一审问一群熊孩子,满椿当然不会交代发饰的事儿,倔强地咬着牙关,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他们扔我书包”。
混小子们自知理亏,心虚得要命,来来去去只有一句“满椿偷女孩子的东西”,被满椿阴沉沉地看过来,很快连这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没过多久,满椿他妈来了,打破这个僵局。
“满椿,你真是给我长脸!打架!你看你把人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金银急匆匆赶来,不由分说地当众给了满椿一巴掌,“还不快去道歉!”
满椿眼眶一红,拼命忍住眼泪,瞪大眼睛仰头直勾勾地看着亲妈。可他很快失望了——金银总有办法让他一次次失望。
迎向他的只有一个个不容置喙的耳刮子,满椿狠狠摔在地上,眼泪掉出来时,透过模糊的视野,看见了班主任目瞪口呆的表情。
装什么?不就是你把人找来的吗?满椿心里木然,一股陌生的情绪油然而生,许久后他才知道那是厌恶。
这是他初次对这个世界产生厌恶,生嫩而深刻,锥心刺骨。
也是一切滑向分岔的伊始。
半小时后,满椿接受完“教育”,踉踉跄跄地被金银带走了。金银不会开车,送她过来的是满椿的继父丁一,刚上车,金银就当着丁一的面儿,狠狠再给了满椿一巴掌。
满椿几乎被打懵了。
丁一冷笑一声,漠然启动车子,不置一词。丁咚在一旁吃着手指,张牙舞爪地嚷嚷:“满椿不乖!打满椿!”
“对,满椿就该打!”金银怜爱地抱过小儿子,小心看丁一的脸色,嫌恶地对满椿说,“一会儿到家了你不许上去,给我站在楼下好好反省!”
满椿就这么被撂在了家楼下。
他不想在丁一和金银面前哭,太丢人了——还有丁咚,那个讨人厌的小王八蛋。满椿眼眶通红地在家楼下站了一会儿,目光无意识地乱飘,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寒假的时候,他和落瑛在草坪上一起看过书,有时候坐着,有时候趴着,偶尔落瑛会使坏,扑过来按着他挠痒痒,再哈哈大笑地跑开。
满椿就恼羞成怒地爬起来去捉他——可不会真的生气,总是止不住地笑。
怎么不是所有人都像瑛子那么好呢?这么久没见,瑛子会不会忘记他了?满椿难过又惶恐地想,可是他想瑛子了。
“小椿?”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满带着惊喜,“你回来了?怎么了?”
满椿猛一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两个手牵手的身影。他一眼认出落瑛,自动屏蔽了落瑛身边的人,情不自禁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瑛子……”满椿抽抽鼻子,略带哽咽地小声喊。
落瑛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愕然睁大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小椿,你别哭,快告诉我谁打你了!”
落樱被哥哥放开小手,蹙起秀气的眉毛,一手抓着书包肩带,另一只手拉了拉哥哥的衣角,轻声提醒:“不惹事儿。”
前段时间有个同班的小混蛋特别爱拽她辫子,落樱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和老师,委屈地跟哥哥说了一下,没想到第二天午休落瑛直接跑到了她班上。当时那个小混蛋又在拽她辫子,她走到哪儿都跟着,烦得不行,落樱急得都要哭了。
落瑛好巧不巧看见这一幕,气得冲进妹妹的班里,一拳砸在了那个小混蛋身上。
结果落瑛被请家长了,来的人是爸爸,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落花天没说什么,先是让落瑛对人家小孩儿道个歉,然后当着人家的面儿夸落瑛干得好。
等对方家长脸都黑了,他又让对方小孩儿向自家女儿道歉——否则别想要医药费。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结束,比起爸爸,兄妹俩儿更怕妈妈——当天晚上曾盈得知这事儿,先将落瑛严厉批评了一顿,直到他眼泪都下来了,这才轻飘飘地夸了一句“保护妹妹这一点做得非常好”。
落樱看见哥哥掉眼泪,差点儿也跟着哭了,恨不得从没对哥哥说过这件事儿,那哥哥就不会去打人,也不会一遍遍地挨训了。
她简直怕了落瑛会再“惹事儿”。
满椿听见落樱的声音,微微一惊,终于发现落瑛身边还有个人。落瑛和落樱穿着一样的小学校服,说不出的和谐好看——落樱还长得唇红齿白的,特别漂亮。
满椿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落瑛和这个女孩子刚才手牵手——这是谁?瑛子的新朋友吗?瑛子现在是不是喜欢她?
满椿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脑子里转动的只剩下这些念头。
落瑛拉开妹妹的手,飞快地说:“小樱,你先回家打电话,我一会儿就回去。”
落樱不太乐意地瞪了他片刻,跺跺脚走了:“你快点儿。”
“小椿,到底谁欺负你了?”落瑛的注意力回到满椿身上,摸摸他的脸,又心疼又生气,“你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看文的小宝贝儿吗?
冷清到怀疑人生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