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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礼物 ...

  •   大年初三,落瑛难得被允许白天不用做任何功课,和爸爸妈妈走完亲戚回来,立马跑去找小椿玩儿。

      “记得早点儿回来,晚上祝伯伯过来吃饭,你晚回来就没红包了。”落花天顺手准备今晚要做的菜,见儿子衣服都不换就往外跑,不禁有些好笑,“听见了没?”

      “知道啦爸爸!”落瑛欢快地应声,随即轻轻的关门声传来,小朋友跑没影儿了。

      曾盈看了眼关上的防盗门,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阿天,你不觉得瑛子心野了吗?这段时间天天出去玩儿,以前从没这样的。”

      落花天不以为意:“长大了嘛——小孩子爱玩儿多正常,我像他这个年纪还总调皮捣蛋呢,瑛子算乖啦。”

      曾盈瞪他一眼,对他的“不上心”十分不满:“瑛子算哪门子乖了?小樱那才叫自觉!”她看着客厅里乖巧练琴的落樱,更发愁了,“瑛子怎么就不能跟小樱学学呢?”

      “男孩子和女孩子怎么能一样?”落花天笑了,“瑛子也就是贪玩了一点儿,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别担心了。”

      落瑛对亲妈的忧愁一无所知,兴高采烈地出门,带着满椿放了一下午烟花——当然,烟花都是他买的,满椿过年收的红包早“被上缴”了,一分钱都没能剩下。

      “我饿了,”放完烟花,一身热汗的落瑛拉着满椿的手,提议说,“咱们去买好吃的吧。”

      满椿小脸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不吃了,我……我没钱。”

      “我有。”落瑛认真地说,“爸爸说了,男子汉不能花女孩子的钱,我不要小椿花钱。”

      满椿:“……”

      他知道落瑛把他当女孩子,好几次想说清楚他是男的,可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满椿脸更红了,鼓起勇气正要开口,落瑛却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跑:“走!”

      满椿连忙跟着跑,刚积攒的一点儿勇气被冬日冷风一吹,顷刻间散尽了。

      又一次没能说出口。

      买东西的时候发生了个小插曲,落瑛和满椿都算是乖孩子,见卖小吃的店人多,很自觉地站在一边排队。快轮到他们时,一群年龄相仿的熊孩子涌进店里,二话不说挤到他们前面。

      落瑛眉头一皱,满椿被其中一个熊孩子撞了一下,默默退后两步——这种事儿他遇多了,想都不想就本能地认为应该“算了”。

      谁知道他没退完,落瑛就一拉他,冲到前头去:“你们干什么?老师没教过你们排队吗?”

      一群熊孩子面面相觑,最后转过来盯着他俩。满椿慌了:“瑛子,别……”

      “我就不排。”其中一个熊孩子开口了,用下巴对着他们,趾高气扬,“你能拿我怎么办?”

      落瑛没想拿他怎么样,直接拉着满椿挤过一群熊孩子,排回前面去。

      满椿:“……”

      还能这样的吗?

      满椿迷茫之余,隐约明白了什么,像空空的脑袋里突然漏进一线微光,破开狭隘的黑暗,强硬而悍然地在深处种下名为“反抗”的种子。

      原来遇上这样的事儿并不是只能忍让,书里的知识还能用到生活中,“弱小”和“强大”细微的距离在这里。

      瑛子那么勇敢,和他完全不一样。

      满椿还没学过“自惭形秽”这个词,但这一瞬间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

      落瑛态度强势而平淡,熊孩子们不敢在店里闹事,愣是没人敢再插一次队。满椿以为这事儿算完了,没想到出了店门,熊孩子们稀稀拉拉过来将他俩围住:“让你们走了吗?”

      满椿心一跳,小手顿时出了一层汗,下意识地攥紧落瑛。

      长大后满椿回想起来,他对落瑛的感情日渐走向偏执病态,多半是从这天下午开始的。

      落瑛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只是对熊孩子们挑衅说“单挑才算好汉,以多欺少的都是电视上的王八蛋”。小朋友喜欢主角,没人愿意拿自己当反派,于是很轻易就受了这个激将法。

      单挑是没人能“挑”过落瑛的——至少在同龄人里找不到几个。满椿事后才知道落瑛从小学自由搏击,每个星期都要去,学了能有小两年了。

      回家前,落瑛豪气万丈地对他说:“小椿,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小男孩儿的脸清秀稚嫩,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满椿并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有多心动。

      可挥别了落瑛,他独自站在楼道里,忍不住想:“怎么办?瑛子那么好。”

      小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门当户对”,可心思敏感细腻的,已经会衡量自己配不配得上喜欢的人。

      当晚落瑛回到家,缠了曾盈半天,非要继续学自由搏击。落花天送走客人,笑眯眯地逗他:“你不是一直说累吗?怎么现在又非学不可了?”

      当然要学,不学好这个,以后长大了怎么保护小椿?

      这话在落瑛脑子里过了一圈,明智地没说出来,本能地知道爸爸妈妈不爱听。他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不累,我特别喜欢。”

      “那也不行。”曾盈蹙眉说,“瑛子,你马上三年级了,到时候会有英语课,万一跟不上怎么办?咱们得提前报个英语班适应一下。自由搏击浪费时间……”

      落瑛急了:“怎么会浪费时间呢?书上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运动强身健体。”

      落花天让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搂了搂妻子:“算了盈盈,既然瑛子喜欢,那就让他学吧。”

      曾盈:“你就是太惯着他了!”

      落樱乖巧地坐在一边看书,悄悄看了眼哥哥,没说话。

      “妈妈,我不会耽误学习的。”落瑛抓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保证,“您让我继续学好不好?”

      曾盈没松口,片刻后让他的再三保证磨得没办法,勉为其难地答应:“行,不耽误学习你可以继续去,万一学习跟不上,你就给我停了。”

      落瑛欢呼一声,蹭着曾盈撒了一会儿娇:“妈妈我爱您!”

      “少在这儿油嘴滑舌。”曾盈点点他的脑门,“记住,学习不能退步——看书去。”

      落瑛乐颠颠地跑了。

      过完年初七,落瑛要收心学习,曾盈不再让他到处跑。不能天天见到心心念念的小椿,落瑛当然也就不知道这几天发生在满椿身上的事儿。

      这事儿说大不大,但对满椿来说,也不是小事儿——起因是丁咚跑进他房间,把瑛子借他的书“偷”走了。

      满椿在“新家”的房间是一个杂物房改的,总共没几平米,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没衣柜,他为数不多的衣服都是叠好了直接堆床上的。瑛子借他的是一本彩图书,满椿很爱惜地在房里偷偷翻看,不敢拿出客厅,去做饭时还小心地用课本压住了,放在桌上。

      免得有人进来时发现。

      可等他洗完菜,搓着一双通红的小手出来时,整个人呆住了。

      丁咚拿着一本书,手舞足蹈地让妈妈看,满椿一眼就看见了书上眼熟的彩图。

      金银见他出来,脸上的笑容一收,瞥他一眼:“洗完了?跟个木头一样愣着……满椿!你上哪儿去?”

      满椿疯了似的跑回房,颤抖着拿起小桌上的课本,果不其然,瑛子借给他的彩图书不见了。

      丁咚!

      满椿木然放下书,眼眶瞬间红了,愤怒得不知所措。金银还在外头谩骂着,无外乎是“发神经”之类的话。

      “说不定丁咚看完后我还能拿回来呢?”满椿茫然地傻站着,怒火上头不到十秒,又习惯性软弱了,“算了吧,要是我去抢,妈妈一定会打我的。”

      可那是瑛子的书,如果是他的东西,被糟蹋了就糟蹋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他早习惯了。

      那么漂亮的书,瑛子那么大方地借给他,要是他还不上,瑛子下次还会借他吗?还会和他玩儿吗?

      瑛子会不会讨厌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满椿忍无可忍地蹲下,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助难过得直哆嗦。瑛子那么好……瑛子怎么能讨厌他,不跟他玩儿呢?

      他没办法接受。

      满椿有生以来从没这么害怕过。一分钟后,他咬牙站起来,狠狠擦掉流出来的眼泪,满脑子都是瑛子勇敢面对一群熊孩子的样子。

      他想:“瑛子那么厉害,我也不能太差劲儿,会被瑛子瞧不起的。”

      男孩儿竭尽全力控制住恐惧的颤抖,花光所有的勇气走出房门,第一次露出自己尚且稚拙的锋芒。

      开学前两天,落瑛才又见到了满椿。

      满椿还是穿着那身红衣服——他能见人的冬衣总共没两件,在瑛子面前不想穿得破破烂烂的。见了落瑛,满椿脸一红,眼眶很快也跟着红了。

      “瑛子,你的书。”满椿小声说,低头不敢看落瑛,“对不起,我……我不小心弄坏了两页。”

      按照书上的标准,那天他应该算是“胜利”了,可“胜利”得一点儿都不轻松——书被丁咚撕坏了两页,满椿是硬抢回来的,最后因为把丁咚惹哭了,他抱着书挨了金银的一顿揍。

      这次不是空手打,用了不锈钢衣架,现在他身上还火辣辣地疼着。

      “啊?怎么会弄坏?”落瑛翻开书一看,愣住了,“完了,妈妈肯定会批评我,小椿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满椿又惶恐又委屈,不知道该怎么说实话,生怕落瑛以为他在狡辩,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我不会这样了,对不起,瑛子,你别……别不跟我玩儿……”

      “你怎么哭了?我没说不跟你玩儿呀。”落瑛见到他的眼泪,更懵了,“别哭别哭,我最喜欢小椿了,怎么会不跟你玩儿呢?”

      说实话,把满椿当女孩子这事儿真不能全怪落瑛,满椿小时候眉清目秀的,确实过于漂亮了,更像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这么一哭,颇有点儿“梨花带雨”的劲儿,落瑛还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只是觉得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别哭了小椿,我抱抱你好不好?”落瑛茫然无措,手忙脚乱地一把抱住他,“我亲亲你你是不是就不哭了?”

      他不说话还好,满椿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温柔,顿时哭得更凶了,好像要把积压多年的委屈全发泄出来。落瑛不知所措地哄了他半天,最后实在没词儿了,只好傻乎乎地抱着他任他哭。

      “瑛子怎么这么好呢?”满椿紧紧抱住落瑛,像抓紧海面上唯一的浮木,“我一点儿也不像瑛子……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具体要怎么样他也不清楚,只是本能地认为要学落瑛,要像落瑛一样“好”。

      满椿哭完,落瑛笨手笨脚地给他擦眼泪,没头没脑地小声说:“小椿,你真好看。”

      满椿吸吸鼻子,看着落瑛近在咫尺的脸,鬼使神差地凑上去亲了一口,脸又红了:“你也好看。”

      快分开时,落瑛才想起自己找小椿的目的,连忙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小心翼翼地送给满椿:“喜欢吗?”

      满椿:“……”

      落瑛送他的是个发饰,很漂亮,上面点缀着颗颗珠子,尾部还垂着暗红的流苏,精致得不行。

      为了买这个发饰,落瑛用光了过年期间偷偷攒下来的红包。他们班上有个女孩儿经常戴这款发饰,粉红色的,别的女生都很羡慕。落瑛觉得小椿也会喜欢,于是咬牙买了下来。

      发饰特别好,唯一不太友好的就是太贵了,落瑛拿到后才发现自己差几块钱,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和老板讲价。老板是个大姐姐,见他长得可爱,笑眯眯地逗了他一会儿,大手一挥给他算便宜了。

      满椿看到“礼物”,整个人都懵了,小脸涨得通红,听说落瑛为了这个发饰花光了所有压岁钱,一句“我是男孩子”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有很多次机会能解开这个误会,可直到现在,依然是不敢。

      瑛子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他是个女孩子呢?如果知道了真相,瑛子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满椿没别的好朋友,也从没和落瑛一起玩儿这么开心过,他不敢想象落瑛知道后的表情,犹豫良久,心事重重地闭嘴了。

      “为什么我不是女孩子呢?”满椿难过地想,“瑛子喜欢女孩子啊。”

      落瑛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了小椿?这个不漂亮吗?你不喜欢呀?”

      “漂亮。”满椿抽抽鼻子,勉强给了他一个笑脸,“我喜欢。”

      落瑛也笑了,眼睛都明亮起来:“那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满椿点头,脸上红晕未散,在落瑛看来就是害羞的。他笨拙地给满椿戴上发饰,抱住满椿亲了一大口:“还是小椿最好看,谭倩倩也没有小椿好看。”

      谭倩倩就是他们班上戴粉红发饰的女孩儿。

      落瑛走后,满椿小心地将发饰收起来,放在口袋里。他掏出一颗水果糖——落瑛刚刚给他的——含在嘴里,心情沉重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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