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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惊涛(4) ...

  •   吕洞宾后退一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拦下欲拔剑上前追击的二弟子,绵长掌风再起,逼向快要跃出纯阳宫外栈桥的大弟子。
      谢云流感觉到身后掌力逼近,微一侧身,手中长剑骤然变出多重剑华,堪堪避过那道浑厚却未带杀意的掌风。
      雪满天而下,落在纯阳宫前的广场上,两人来高的灰色丹炉顶上压了一层厚雪。谢云流单脚立于丹炉顶上,剑锋下垂,正好落在炉身上刻的“汝”字之上。那枚“汝”字,其下还有三枚遒劲飞扬的字迹,谢云流一眼便认出是何人所留——汝道何辜。胸中一口闷气乍然而起,谢云流握剑的右手聚力,整个人从丹炉上跃下,剑锋贴着“汝道何辜”四字,划下了一道凌厉的剑势,誓要将那四字竖分为二。
      剑锋贴在丹炉壁上划出的声音刺耳难听,吕洞宾眉峰深敛,长袖微拂,又一道湃然掌风自吕洞宾手中再起。吕洞宾看着面色深沉的大弟子,知道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谢云流也听不进去。眼角余光落在了丹炉上被割裂的四个字上,汝道何辜?陆危楼那日在雪幕之中一边抵挡纯阳宫众人的剑势,一边在丹炉上留下了这四个诛心之字,为的就是今日。聚起的内力渐渐消散,吕洞宾收起了掌风,看着重重雪幕中已经握紧长剑的大弟子,终究是叹了口气。
      “师父?”李忘生见吕洞宾收起周身内力,忙唤道。
      就在吕洞宾内息消散的一瞬,谢云流腾身急退至石梯之前,只要再一步,谢云流就能翻出纯阳宫远遁而去。可这一步,不论是谢云流,还是吕洞宾亦或李忘生,皆觉得重逾千斤。
      谢云流直视着远处的师父与师弟,吕洞宾眼中满是惋惜,李忘生一脸惶急地想要向他追来,却被吕洞宾止住了步子。谢云流有些犹豫,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丹炉上陆危楼留下的四字时,心中愤恨骤然升起。汝道何辜?刻在纯阳宫前丹炉上的四个字,字字诛心。他的道、他的义、他的情,何辜?一切皆由他自己招来,他已牵连了纯阳,如今再要让师父和师弟们替他承担一切,他枉称为纯阳宫大弟子!师父说要将他送出去,他又怎能怨怼师父。这一切,是他谢云流自己的罪!是他与陆危楼之间的恩怨,与纯阳宫,与任何人皆无关!
      手中的长剑归入鞘中,谢云流撩起衣角,屈膝跪在地上。雪幕中,高傲的纯阳宫大弟子对着师父遥遥三拜,敬谢吕洞宾教养之恩。吕洞宾望着跪在天梯前向自己叩首的大弟子,被衣袖笼住的双手缓缓地捏成了拳。至此之后,纯阳宫再无大弟子谢云流。
      “师父——”风雪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着谢云流追去。那是洛风,泪水在他脸上结成了冰花,他不管不顾,只是朝着谢云流那方跑去,上官博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想伸手捞住洛风,却总是慢了一步。
      三拜已毕,谢云流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只在洛风身上落了一瞬,旋即离开,他怕再多看洛风一眼,会将这个纯粹的孩子也带入万劫不复之地。那是他留在纯阳宫里唯一的骄傲了,谢云流不忍毁去。
      脚步虽沉,但心却坚定。就在洛风快要追上谢云流之时,谢云流沉喝一声,一掌用力砸向青石砖铺就的地上,他借力腾身,在空中运起轻功折转,几番起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幕之中。
      洛风的哭声一阵阵地从风中传来,谢云流闭眼,不愿再听再想。从今以后,谢云流再非纯阳弟子,一切恩怨他一人了结!
      “师父——”洛风趴在天梯边,望着空茫的天空哭喊。上官博玉死命地拽住了洛风的胳膊,他生怕这个小师侄一冲动会跟着他的师父一起冲出天梯之外。洛风的哭喊一声一声地撞在上官博玉心头,上官博玉鼻尖酸涩,却必须忍住。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师父会受了伤,大师兄突然决绝离开纯阳宫?

      道音再响,和着沉重的暮鼓声,一声一叹。吕洞宾盘腿而坐,源源内力围绕在其周身,他受伤并不重,只是谢云流击向他的那一掌落在了纯阳宫前众人眼中,谢云流弑师叛教,怕要自此在江湖传开。
      上官博玉替洛风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洛风一动不动地坐在纯阳宫的门槛上,痴痴地望着天梯那番出神。
      李忘生怕惊扰吕洞宾调息,他站在上官博玉身边,看着小小的洛风,眼中满是痛惜。
      “为何会至如此地步?”上官博玉不解,他压低了声问道。纯阳宫的事情只有吕洞宾与李忘生清楚,他不好去问师父,只得问李忘生。至于李忘生愿不愿说,上官博玉其实并不在意。但上官博玉知道,有洛风在,李忘生一定会说。
      果然,李忘生俯下身来,与洛风一样坐在纯阳宫的门槛上,目光落在正前方立着的丹炉上,看着陆危楼留下的被谢云流一剑所破的四个遒劲飞扬的字迹,喃喃道:“我与师父正商量要让大师兄离山去避一避,结果被大师兄听见,大师兄误以为我们要将他交给李唐皇室,怒极之下骤然出手,师父不愿伤及大师兄,勉力接了大师兄一掌,才会受伤。”
      上官博玉一怔,而后忙道:“为何不与大师兄解释?”
      李忘生抬手指着丹炉上的四个字:“若你是大师兄,看见那四字,还会听人解释么?”
      上官博玉顺着李忘生所指的方向看去,丹炉上四个字清晰在目,回想起那一日陆危楼杀上纯阳宫,将李忘生、卓凤鸣和他逼得退无可退,又在纯阳剑阵下刻下这四个字,上官博玉没来由得一阵哆嗦。汝道何辜……如果他是谢云流,或许真的不会再听任何人的解释吧。
      李忘生瞧了一眼上官博玉,又看了一眼同样望着丹炉上四个字的洛风,小道童的眼里满是不解,这四个字对洛风来说,太难理解。
      “何辜……”上官博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是想对大师兄说,这一切都该大师兄自己来背负么?”
      李忘生点点头:“大师兄的脾性你我清楚,他一心想要纯阳成为武林泰山北斗,成为中原江湖砥柱,可如今因为温王之事,朝廷将他列为韦氏同党。纯阳宫若不交出大师兄,纯阳宫的声名定然一落千丈。这些时日你也说了,大师兄虽在悟道练剑,可他的心并不静。其实最了解大师兄的,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师父,而是刻下那四个字的人。”
      “陆危楼?”上官博玉张了张口,闷声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个睥睨天下的男人么?上官博玉不可否认,陆危楼那双锐利的眼眸只是轻轻一瞥,就能让人胆战心惊。
      “师父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忽然,一直沉默的洛风抬头望着李忘生,泪水已被擦干,他的眼中好似多了一份坚定。
      “他会回来。”李忘生回道,“洛风在纯阳宫等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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