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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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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当我刚刚回到家里的时候,斯里兰卡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
“下个星期我就要飞了,出来聚聚吧。”
虽然我早就知道他要走,但我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遥遥无期的长远计划,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下个星期。
我们两个人在老地方见面之后,仍然像往常那样开怀畅谈,互相调侃,捧腹大笑,斯里兰卡一直在努力地维持着彼此的喜悦,我也很自觉,对离别的事情只字未提,尽力配合他不让空气中散漫出丝毫伤感的气息。
可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为了不打破我们之间那股欢快融洽的气氛,我挑选了一个自认为恰当的时刻,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
“这么说,你总算要去纽约了?”
“是的。下星期二凌晨的航班。”斯里兰卡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些。
“你这次要走多久?”
“我可能不会再回来生活了,这是我临走之前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斯里兰卡平静地说。
我点了点头,对斯里兰卡报以微笑,没有怪他为什么不早些通知我,我知道自己不擅长离别。记得当初飞老大离开的时候,我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我都记不太清楚咱们当初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了。”
“我记得。你和飞老大在华人协会里面参加活动,我在拍照片,你好像说了句‘拍照的那个小伙子看上去很上镜’,结果让我给听见了,我就随口回了句‘谢谢中国第十六代导演夸奖’,然后就这么认识了。”
“到现在恐怕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吧。”
“嗯,真的是好长时间了。”
“你在美国的衣食住行已经有着落了?”
“直接住在亲戚家里,很方便。”
“找到合适的学校了?”
“我家里人都为我安排好了,没问题的。”
“决定选择什么专业了吗?”
“还没想好,去了以后看看再说吧。”
“你已经告诉薇薇了?”
“嗯。”
“她说什么?”
“她说她会等我。”
“那就好。”
“美国是个好地方,斯里兰卡。”
“嗯,那里的生活条件不错。”
“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放心吧,我会的。”
除了这些琐碎无趣的问题和嘱咐以外,我总觉得自己应该跟斯里兰卡再说些什么刻骨铭心的话来纪念我们的友情,可是偏偏就是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突然想起了龙应台在《目送》里写下的一句话: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干吗?舍不得?要哭?”见我没有说话,斯里兰卡冲着我咧嘴一笑,希望用激将法缓解一下我的情绪,他果然还是不肯给忧伤任何放肆的机会。
“当初我们是五个人,你这次走了之后,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差点就真哭了。
终于,双方不再言语,四目相视,几丝惆怅,许些默然,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下果真没有不散的宴席,有幸乐相聚,却难免伤离别。
我黯然神伤地注视着若有所思的斯里兰卡,内心起伏不定,百感交集。往昔手足情谊的种种回忆零零碎碎地浮现在眼前,犹如昨日,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何奈世事变迁,物是人非,缘起缘落,永无常性,一如既往的,似乎只有那些被留在过去的回忆而已。
斯里兰卡就要去纽约了。
在这怅然若失之际,我的内心深处忽然间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要去纽约。
此时,诸多纷繁杂乱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开始闪现。
纽约。
刹那间,我的思绪猛然沸腾了起来。
真可谓天意有定,如此巧合,绝非偶然。
“斯里兰卡,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脱口而出道。
“你说吧。”斯里兰卡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到了美国之后,能不能替我给一个人送一件东西?”我恳切地问道。
“往哪儿送?纽约?”
“是的,纽约州的雪城。”
“…雪城?”
“对,雪城,官方名称应该是锡拉丘兹,英文是SYRACUSE,S-Y-R-A-C-U-S-E。”我将字母逐个地拼读出来,“是纽约的一个城市。”
“这是要送给谁啊?”
“送给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女孩。”
“女孩?”一听到这两个字,斯里兰卡的脸上顿时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笑意,腔调中也略含喜感,每次我跟他提起异性,他都是这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而且还是你的老乡。”我笑了笑。
“好!”这声拍板叫好是斯里兰卡的招牌动作,他的嗓音浑厚洪亮,干净利索,配上他那跌宕起伏的特有声调,如同路回峰转时迎面突如其来的一阵山风,使人不禁为之一振。每当他遇到值得称赞的事情时都会来这么一下。
“行了,赶紧老实交代吧。到底是谁?怎么认识的?”斯里兰卡乐滋滋地问。
“你能不能帮我把东西送过去?”
“废话。”斯里兰卡的双眼炯炯有神,“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是谁?”
“我不是都已经说过了,是个女孩。”
“你刚才说她是我的老乡,是青岛人?我认识这个女孩吗?”斯里兰卡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不,你不认识她,不过,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实际上我也不认识她。”
“…什么意思?”斯里兰卡皱了皱眉头。
“我的意思是,我对她而言是个陌生人。”
“噢,我懂。最熟悉的陌生人?”斯里兰卡邪笑道。
“不是。是那种互不相识,毫无来往的陌生人,陌生的陌生人。”
“这儿没有外人,你就赶紧如实招来吧。”斯里兰卡的双眼眯成了一道缝,犀利的目光中满是猜疑。
“真没骗你。”我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无缘无故地要我替你给一位陌生女孩送一件东西,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喔,我明白了,是情书?”说着,斯里兰卡故意冲我挤眉弄眼。
“你觉得呢?”
斯里兰卡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神情中隐约显露出某股意味深长的无奈。
“不是情书的话,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一封信。”
“信?”
“是的。”
“既然是封信,直接去邮局寄不就得了?”
“没办法,我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地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尴尬。
“你自己都不知道地址的话,我岂不是更不知道了,那还怎么送?”斯里兰卡一脸莫名其妙地说。
“可以送。我虽然不知道她的详细地址,但是,我知道她在雪城大学就读时装设计,你能在雪城大学的艺术设计学院找到她。虽然,现在估计她应该已经转到插图设计系了,不过,仍然是在同一所院校里,所以…”
“等一等,我已经乱了,你不是刚刚才说过不认识她吗?那你为什么还对人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斯里兰卡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斯里兰卡一头雾水,越发困惑。
“我的意思是:你只要前往雪城大学,找到外籍留学生的教导处,说出那个女孩的名字,再委托他们把信交给她就好了。你不需要跟她见面,也不必跟她交谈,按照我的方法去做,绝对不会出差错。”
斯里兰卡直钩钩地盯着我,希望我再做出些表示,但是,他只得到了我的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你难道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吗?”
“我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背后肯定有故事。”
“我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这件事,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头说起,如何?”
“一言难尽啊。”
“别墨迹了!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吧,就算是送我践行的礼物。”
“那你可要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了。”
“你如果不说的话,我今天夜里可就睡不着觉了。来吧,我们有的是时间,聊不完的话咱们就不回家。”
半响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知无不言的我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情发生在飞老大还没有去美国之前,可以说是年代久远了。当时的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看来,这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